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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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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在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宝玉就命园子里的花匠在他的怡红院栽了数十株玫瑰花，说是要自己亲自打理。
那花匠自然是不肯的，十分谦卑道：“这等小事如何能劳烦二爷，还是让小的们来做吧。”
宝玉听了笑着道：“侍花弄草原是雅事一桩，我既有心，就不劳烦你们了。”
花匠闻言又不好再劝，只好道：“是，二爷若往后有用得上小人之处，尽管开口。”
宝玉挥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往后一连两三日，他皆待在怡红院侍候他的宝贝花，酒也不喝了，雅集也不赴了，成日闷在府中，贾母同王夫人只当他转了性，还在暗自欣喜呢。
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事的，唯有晴雯同黛玉。
晴雯哪在意什么仕途经济，宝玉不出门待在院子里同她一起种花种草、说话逗乐，她还十分高兴呢。
至于黛玉，这就要说到她的一个难得之处。
无论宝玉是读书还是不读书，是出去玩还是不出去玩，她向来对此不置一词。
即便宝玉是读闲书，甚至是类似《会真记》这一类被封建士大夫视为洪水猛兽的违禁书籍，她也能在陪读之时品味出其中的精妙之处，然后同宝玉一起鉴赏交流。
上回宝玉道要制了胭脂膏子给她送来，她也只担心这会耽搁他的学业，被贾政知道后再挨一顿打，她从不说男人就应该做什么，亦或是女儿家就应该做什么。
正如她不认为身世悲惨的香菱的美好结局就是嫁一个好人家，女子的价值不应该仅仅体现在嫁人一事上。
花种下去的那一日，宝玉去潇湘馆找黛玉，献宝般道：“再过一两个月，你就能用上我淘漉的胭脂膏子啦。”
黛玉瞧宝玉鬓角被汗水打湿，遂掏出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拭道：“你看看你，一脸的汗。”又见他衣摆处沾满了泥土，她道：“你是做什么去了，也不晓得换一身干净衣裳。”
宝玉笑着握住了脸边黛玉的手，嘿嘿笑道：“方才我亲自在院子里种了玫瑰花，听花匠说五月份就能开花了。”
黛玉见他热的满脸通红仍是止不住的欢欣雀跃的模样，遂转头吩咐紫鹃道：“紫鹃，方才你煮的酸梅汤还有剩的没，快给他盛一碗解解渴。”
四月份的太阳并不算大，但天气闷热，众人还不曾换上轻便的夏装，故在正午的日头下待上一两个时辰也是汗珠滚滚。
因为还不是用冰的时候，黛玉每年到这个季节又皆是没什么胃口用饭，紫鹃就特意煮了酸梅汤来，既能生津开胃又能解渴去热意。
宝玉端起酸梅汤，咕咚咕咚就喝了大半碗，他道：“酸甜适中，若是冰镇的就更好喝了。”
紫鹃端着瓷壶，笑着为宝玉满上道：“冰镇的喝了伤脾胃呢。”
宝玉放下碗同黛玉道：“我听说园子里养的小戏子唱曲很是不错，好妹妹，不如我们一同去听一听可好？”
黛玉想了想道：“不行，我还有几本账簿不曾看完呢。”
宝玉道：“什么账簿，我帮你一同看看。”
黛玉笑道：“你如今是越来越忙了，又是淘漉胭脂膏子，又是看账簿，自己的正经事做完了不曾？”
宝玉却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岂不殆已！”
“如今圣上看重的是实务能力，乡试、会试也多重后几场的策问，而轻头场的经文。我想着，如今男子不仅要通晓四书五经，更要知道一些从前不愿研究的俗物。比如这一府的收支就大有学问。”
黛玉道：“你说的头头是道，反正我是说不过你，你若是想看，那就随我来吧。”
说着，她就引宝玉来至书桌旁坐下，又递给了他数本账簿道：“喏，就是这些了，这几日我天天算这些银两，把眼睛都看花了，你帮我查查，看可有什么错漏处。”
宝玉翻开头一本账簿一看，上面写的是贾府丫鬟婆子同小厮管事的月钱银子，他连翻数十页，见上头密密麻麻怕有上百个名字，不由惊讶道：“府内竟有如此多的人？”
黛玉坐在他旁边，点点头道：“是啊，你大概不晓得吧。老太太屋内是八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太太屋里是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
说着，她看了宝玉一眼道：“你屋里原也是同太太一样，只是裁去了两个。这阖府主子身边叫得上名字的丫鬟凑一道，就有一百来个呢。”
“而老太太同太太、二嫂子屋里的大丫鬟月钱银子皆是一两，你同环哥儿房里的大丫鬟每月月钱是一吊，其余小丫鬟有一千文也有五百文的。至于婆子的月钱则是按职位、资历来发，就不同你一一说明了。”
“府内的大管事月钱银子是三五两不等，打杂的小厮则是每月四百文。如此种种全部加起来，府中一个月花在月钱上的银子得有一百两。”
“若只是算这些倒也容易，只是每月都有新人进旧人出，新的名字要补上，旧的名字要勾去，还得看着底下人发放月钱银子的时候不要贪墨。不过……即便做到了这些，背地里她们抱怨的话也多着呢。”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今啊……才算是明白了凤嫂子管家是多么不容易。”
宝玉关心道：“这么多事没累着你吧？”
黛玉笑着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如今有三妹妹搭把手，这事虽多倒也能游刃有余、处理妥当。我只是担心我资历不够，压不住府中那群人罢了。”
“不过经过了赖大一事，想必他们也能安稳一会。”
宝玉打趣她道：“哦，看来我得赶快把你娶进门了，到时候你成了正正经经的宝二奶奶，看谁敢不把你放在眼中。”
黛玉听了满脸通红，她见宝玉笑的格外张扬，就伸出手去拧他的腮帮子道：“你再胡说……你再胡说！”
宝玉连连讨饶道：“疼……疼！好妹妹我错了，你行行好松手吧。”
黛玉不好意思地收了手，她坐得端端正正小声道：“这种事怎么可以放在嘴上说呢。”
宝玉忙不迭保证以后自己再也不说胡话了，虽然这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并且每次都是这样保证。
总的来说就是：好妹妹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认错态度诚恳，但屡教不改。
这日下午余下的时间，宝玉就帮黛玉将账簿上的数字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处了才遣人将账簿送到了探春那边。
晚饭则是在贾母那处用的，临走时宝玉同黛玉道：“林妹妹，明儿我找你看戏啊。”
黛玉笑着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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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春光正好，梨香院内搭好了戏台子。
黛玉原是想请迎春、探春、惜春一同去听，不曾想迎春道身上抱恙、精力不济，惜春则是称自己不爱听曲儿，探春倒想来听，只是这阖府上下的事都压在她身上，她竟寻不出空闲时候，只好告了声可惜。
宝玉先是命晴雯取出珍藏的茶叶，泡了一壶香茗，又命厨房里的婆子准备几样别致的点心呈上，待一切都收拾安排妥当了，才亲自去请黛玉来。
梨香院内梨花胜雪、香气幽深，一阵风过，这十几棵高大的梨树更齐齐摆动身姿，刹那间飞雪敝日，来往人的发鬓、衣衫上皆沾染了娇软残瓣。
树影婆娑，花树下，扮杜丽娘的小戏子水袖掩面，婉转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此刻正是日光倾城，杯中清茶热气氤氲，身侧人的脸都变得朦胧起来。
黛玉听了一时竟有些痴了，不知是何年何月，眼角沁出了几滴泪珠来，挂在睫毛上，心里只反复细细咀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几字。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小戏子唱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心有所感，联想到自己同宝玉，不由得十分赞同。
是了，自己年幼时同他相识，同行同坐、言和意顺，虽有寄人篱下难言之苦，可也幸得宝玉能够关照体察一二，倒也不觉得十分委屈。
后来二人则是一同回扬州，关系比起宝钗、湘云等人更为亲密，贾宝玉同林如海既是姑侄又是师徒，如今又添了翁婿关系，还能如何美满呢？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从垂髫总角之龄相伴至豆蔻束发之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莫过如此。
若要问情从何起，或许……是最初相见之时那一句“这个妹妹我见过”就定下了一生的缘分吧。
一曲终了，手边茶凉，宝玉见黛玉仍在发呆，不由得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黛玉回神浅笑道：“无事，只是想起了些旁的东西。这戏可唱完了？”
宝玉道：“早就唱完了，我看你坐在那一动也不动，面上瞧着有些哀愁之色，可是又为什么事烦忧了？”
黛玉道：“没有的事，我这几日心里头好多了。再说了，外祖母请的太医为我开了药方，说是忌多忧多思，我都记在心上呢。”
“那就好，这戏唱的好吧？”
黛玉点点头，又同宝玉说了自己方才记住的几句极妙的句子，她感慨道：“我不曾想过，原来戏文里也有这样好的文章。”
宝玉道：“那是自然，只是世人多惧于其中所写男女情爱之事，将其贬为下流罢了。”
若贾政在此处听见宝玉这一番话，定要恼羞成怒，训斥他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说出这等下流话来，真真是污秽不可闻。
贾政是素来不爱看戏的，更毋论是《牡丹亭》这类“淫词艳曲”。
他认为戏文是妇孺才会喜欢的东西，想他堂堂一介士大夫，闲暇时应该手不释卷，同清客畅谈朝廷大事，再不济也是诗酒相伴、得意尽欢。
只是如今同宝玉一同看戏的是林黛玉，她素来没有那些顽固想法，这亦是宝玉将其引为知己的重要原因。
她笑着道：“不错，我开蒙之时爹爹从不曾拿那些《女诫》《女训》要我勤加诵读，恪守其中规矩，反而是拿四书五经教导我学习。再大一些时，便是唐诗宋词，引着我读书写字作诗。”
“爹爹他常说我虽然是女儿身，可于诗赋之道上却不见得比那些男子差的。”
宝玉听了十分动容“林姑父真真是开明至极，实在是光风霁月，叫人望之生畏又万分羞愧。”
他道：“我虽有幸得林姑父教导，只怕是不能完全领悟其中精华之处，只盼自己往后做人做官，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本心吧。”
黛玉见宝玉仍要继续夸赞林如海，笑着拍了拍他道：“好了，若爹爹在此处，可不要听的脸都红了。你平日瞧着他是个极为板正的人，可是私底下脸皮可薄啦。”
林如海却不知自己被女儿捅破了一直端着的严肃板正的老丈人形象。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后宝玉见黛玉面上有了困倦之色，便散了筵席，将黛玉送回了潇湘馆后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盗文网真的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作者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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