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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马脚 ...

  •   这段梅园点化后的第三日,冯折这喝茶嗑瓜子的好日子便被他自己给造作没了,冯家妹妹冯芸清捧着一叠书画卷纸,正大光明地往他屋子里一坐不挪窝,笑容满面说出“自讨苦吃”四个字时的模样,和冯折平日里那个欠打的姿态如出一辙。

      可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冯折靠在书案边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芸清,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有秉公断案这么大的抱负,预备抢他个大理寺卿当一当,好替你兄长我与言闵作对?”

      冯芸清把一捧名册丢到他跟前,“是谁前儿卖了这么好大一个法子给十二殿下?好了,这位一根筋的殿下偏偏就信了你的鬼话,命人快马加鞭调了这些年兰妃身边宫人的册子悉数送过来,这宫里来来往往几千人,都在这儿了!”

      “这些芝麻谷子的案本,最多能知道那些宫女奴才家住何方爹妈年岁收成何许……怎么,她想查查哪位奴才家里头卖麝香?”冯折好气又好笑,随手翻了两页簿子,见人名蚂蚁似的挤在一块儿,“小殿下孩子脾气便罢了,你也跟着胡闹?”

      冯芸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说我呢?若不是你胡乱支招,公主能把这叠东西堆到跟前来?她一个人看不完,便分给唐乔吟替她干活,唐乔吟字都不识几个,肯定是要丢给我的。”

      她分给自家兄长一支毛笔,眼睛笑弯成不怀好意的小月亮,“那妹妹我看不完,自然寻兄长帮忙啦。”

      冯折可不愿意看些没用的名册,“你觉得我是胡乱支招?”

      “不能说是全无道理,既然皇后那一成查不出什么来,便查一查兰妃的亲故,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冯芸清在一页名册上画了个圈儿,“可咱们这位殿下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无凭无据地突然提醒她要换一个思路,她也没有从中抓住可用以大做文章的线索,自然只能大海捞针了。”

      冯折往他的椅靠上一瘫,很受伤,“芸清,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无凭无据便空口白牙的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所以这不是来虚心求教了?”冯芸清一手支着脑袋,“说说看,到底是什么让你给小殿下卖了这么个思路。”

      冯折似乎原本就是想要和她商讨此事的,芸清一问,他便抬手从桌后的书架子上摸出一只灰扑扑药包来,煞有介事地摆上书案,做了个任君采撷的手势。

      冯芸清不解,“药包?这是……”她也不客气,顺手卸了药包纸头,翻了个面,摩挲了两把药材捉摸起来。

      冯折凑近一些,“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看出你矫情了,”冯芸清嫌弃地捏起一块药材放到跟前闻了闻,“你不就是手背伤了个口子么,怎么还要御医替你开这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活血化瘀的……祛疤的……冯折,娘若是知道你这么细皮嫩肉,怕是连远门也不敢让你出了。”

      “是了,这些药材都是些重度跌打损伤的良药。”冯折点点头,这才把包裹药袋的纸翻过来,冯芸清一愣,发觉写病人名讳的红纸上头写的并非“冯”字,而是一个“央”字。

      冯芸清眉头一皱,“这不是你的药?”

      冯折点点头,将那日在梅园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通,末了才说,“我规整药材的时候,只觉得她这一份药材眼熟,同你去年冬天从半山腰摔伤时用的大多相同。一个并不金贵的小宫女,受了什么样的伤,御医才会替她开这许多跌打损伤的药材?”

      言罢呲牙一笑,“于是……做了些小小的手脚。”

      “哦,难怪小殿下同我说,我家兄长‘为老不尊’,青天白日同漂亮姑娘眉目传情,还要三日后私会呢,”冯芸清对冯折这种非常不要脸的行径已经习惯,恍然大悟,“我让你和宋子犹厮混是为了多学学招惹小殿下的本事,兄长倒好,招惹其他小姑娘的本领也是见长的?”

      冯折不想理她。

      “你说她浑身脏兮兮的,又一副极怕主子的模样,若说是在宫里遭了恃强凌弱还有可解,”冯芸清咬着笔杆子,能够把心思都放在规整这件奇事上了,“可她穿的却是贴身大宫女的服饰,这宫里能爬上大宫女这个位置的,分明应当是主子身边最受宠的……”

      冯折不可置否。

      芸清想了想,又有些不解,“可是,这个叫长央的宫女即便蹊跷,又如何能保证她便与兰妃这件事情有关?你骤然卖这个思路给小殿下,若原本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如今小殿下并没有得以着手去查的线索,与其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倒不如着手去试一试,”冯折很不负责任,“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可能性,总比菩萨开眼来得高吧?”

      说起秦凰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菩萨开眼论,芸清忍不住要笑她可爱,冯折见她频频点头,又笑眯眯地道出了另一点,“况且,不论究竟是什么原因,兰妃宫里有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人物,她那座华殿下头想必也不简单,即便长央与银耳羹之事毫无关系,小殿下若是能是从中抓到兰妃殿里的把柄,你觉得她会不会高兴?”

      “哦,”冯芸清好八卦地打量了他一番,“说到底,有人是为了让小殿下高兴啊。”

      冯折把毛笔丢回去,装模作样地抓了本书看,“我讨她高兴干什么,不过是不想猜哑谜,既然她这么有心思要去查案,便交由她去查罢。”

      冯芸清才不听他这毫无根据地自我解释,长央这名字在她脑袋里打滚,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秦凰送来的那一叠宫人名册,翻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手指突然一顿,脸色一沉。

      “冯折!谁说小殿下这是无用功的芝麻谷子!”

      冯折快在那本《官话大全》里睡过去,眉毛一跳,“怎么?”

      冯芸清端起一本名册,清清嗓子,“长央,原姓周,淮阳县人,自幼入宫随管教嬷嬷于花房打点洒扫,八岁入锦衣司学习刺绣缝花……双七因绣制彩蝶衣而入长禧殿侍奉,为大宫女,后三年,由长禧殿引荐入翡翠轩,至今。”

      她恍然大悟地放下手里这本事无巨细的名簿,“将贴身了三年大宫女送去翡翠轩?这长央,莫不是皇后安插到兰妃身边的人吧……若是这样,兰妃不可能给一个势不两立的眼线好脸色——这就能解释通许多事了。”

      冯折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书脊上轻轻点过,并没有反驳芸清的猜想,只是摇了摇头,“有皇后撑腰安排到兰妃身边的人,会被这么轻易地欺侮成那个样子吗?”

      冯芸清不以为然,“你是说她太柔弱,不像是皇后安插的眼线?可是依照这……”

      “我是说,若她真是一个眼线,这个长央就不会那么简单。”冯折盯着空空的屋脊看了半日,这才长叹一口气,站起来拍拍长衫,“不过也不打紧,有马脚早晚会露出来的,走吧。”

      冯芸清瞥了一眼快落下去的斜阳,“去招惹漂亮姑娘呀?谁说不想查这个案子的?如今头一个冲锋陷阵,连美男计都用上啦,真真是为了讨小殿下一笑,好一个巾帼英雄!”

      冯折指了指桌上那一袋药包,“孤男寡女招人遐想的事儿我不想做,今日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在这猜想半日,倒不去见见本尊了?”

      “推论分析你妹妹会做,若论口舌却是下锋,这种事情,我去了有什么用?”冯芸清把桌上的几叠名册一归整,抱进怀里,东张西望地盯着窗外看了好半日,“既然是同皇后娘娘与兰妃娘娘有关的事儿,又要叫这长央姑娘真正太太平平交代透彻……那我替你找了个人,她才是最合适的。”

      冯折连眼睛也不用抬便知道她玩了什么把戏,果然不一会儿便见两支翡翠步摇轻快地跃进殿门,秦凰脑袋上打的辫子也一跳一跳的,这位小殿下窜到冯芸清身边,不太乐意地看了冯折一眼,“本宫今日来做这个搭头,是看在芸清的面子上,同冯夫子私会的这个长央姑娘究竟长什么样,是何方神圣……本宫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绝不叨扰冯夫子同漂亮姑娘谈情说爱!”

      ……

      暮色已渐渐四合,经冯芸清长长的一番胡扯和交代,冯家与秦凰慢吞吞地挪到梅园时,一身清雅的长央姑娘已经兀自踱着步子,像是等了许久了。见了冯折,长央脸上一喜,嘴角却又在看见秦凰的时候落了下来,有些讶异惊慌地上前,“奴才见过十二殿下,不知言公子今日当真会来,竟……竟还能讨扰十二殿下尊驾,长央受宠若惊……”

      今日她这张小脸倒是干干净净的,不但小脸干净,发间还缀了朵朵星星点点的珠花,看起来像是细心打扮过一番,一点也不像那日脏兮兮的样子,秦凰在肚子里打量了她半日,一面暗自重复芸清的话——原来这个冯折真同人家是一面之缘,并无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不过,她原本也不在意这些!她不过是仗义相助,芸清说了,只管唱红脸,要镇住这个有些心怀鬼胎的姑娘就是了,好,要唱红脸,要镇住这个有些心怀鬼胎的姑娘……

      见秦凰没有同自己多说什么的意思,长央这才从怀里摸了半日,摸出一方素白的帕子,毕恭毕敬地往冯折的方向递了上去。

      “那日在梅园唐突了公子,公子非但未曾责怪,还将帕子借给奴才,这样的贴身之物,奴才是受不起的……如今洗净了,奴才虽然舍不得……却,却应当还给公子。”

      说一句话能停上三回,真真是弱柳扶风的好姿色,一张帕子又有什么舍不得的,秦凰瞥了一眼冯折的脸色,瞬间十分负责地担当起了个红脸,从善如流地钻到两人中间,“哎呀!长央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不过是一方帕子,言公子屋里多的是,不缺这一块的,何须劳烦亲自洗净了再送来?”

      一面说着,自说自话地取过那方帕子塞进自己的袖子里,长央惊得脸色一变,秦凰还要凑上去,“这帕子原本是贴身之物,如今一来二去叫旁人知道了,不说言公子调戏美貌少女,白白闲话长央姑娘的清白也是不好的,不如……本宫替你收下,长央姑娘借花献佛,当是送本宫一份见面礼吧?”

      长央踌躇了半日,才蹙眉柔声道,“回十二殿下……言公子有恩于长央,长央无以为报,唯有将一份真心洗进帕子……以表恩情,长央……长央……”

      秦凰暗自腹诽,市井话本和小报不可当真,飞上枝头当凤凰和霸道王爷爱上小宫女的剧本都已经过时好些年啦,怎么还在荼毒心存幻想的美貌少女?可既然答应了要替冯折唱红脸,自然只能唱得透彻,秦凰正了正神色,摆出她一惯在万臣跟前的装模作样,“大胆!本宫面前,你区区一个宫女,怎可同御前言家小相爷说出这等僭越,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传了出去,或是传到兰妃娘娘耳朵里……”

      听闻兰妃娘娘四个字,长央吓得屈膝便是一跪,“殿下恕罪,奴才绝无僭越之心!奴才今日来赴约,确实……确实是有求于言公子嗯,可是……可是绝非那些男女私情,奴才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更绝无大逆不道之心,不敢觊觎言公子……”

      听及彼处,冯折的表情终于舍得动一动了,他抬了抬眼睛,望着地上那个瘦弱的姑娘,切入正题,“长央姑娘有何事相求?”

      长央急切狠狠地磕了两个头,“长央听人说言公子是大理寺高悬明镜的人物,能救人于水火,保全人的性命,长央……长央!恳求言公子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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