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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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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凰歪着脑袋看了看长央,“你既然愿意受着,还要我们救你做什么?”
长央不语,只是垂首而立,半晌才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从袖中摸出一张已被揉得打皱的信纸,那纸上字迹娟秀,苍劲有力。
“奴才自小入宫,宫里的规矩是万万不会不明白的,知晓自己是奴才,多大的苦也应当受着的,为了奴才自己的脸面……更不曾同旁人提及翡翠轩的事,可却有人以此要挟……”
冯折翻过那页信纸,见那上头密密麻麻写了好长一段话,粗略一览,大致便能看出这是一封勒索信来,不免皱了皱眉头——这封信的笔者看起来不是个专业的勒索之人,先将长央家中老小一一罗列出来好好关照了一番,又说她在翡翠轩的这些日子所受过什么样的苦难,自己全都一清二楚,继而又唧唧歪歪,写了废话一大堆。
文笔之繁琐,飞鸽传书诉尽衷肠也用不上这么洋洋洒洒,好话唠的一位绑匪。
秦凰接过那信,终于在看到关键字后一惊,“这人……这人要你替母后自认兰妃滑胎之过?!”
突然明白,自己今儿并不是帮芸清来了,而分明是这位冯家妹妹七窍玲珑,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封信没有落款,只有一块看不出字形的褐红色章印,信中言辞虽然繁琐却逻辑连贯,大抵是说若长央能乖乖言明做个替死鬼,那么她一家老小必然可保全一命,可她若不依言去做,也会有人放出消息,将长央下毒的嫌疑与她在兰妃宫中被苛待的事结合起来传出去,不但如此,届时她家中老小是死是活,便是另一番说辞了。
冯折摩挲了两下信纸的页脚,“你知不知道这个写信给你的人是谁?”
长央眼色躲闪了两下,“奴才……不敢说……”
秦凰还来不及说什么,冯折便脸色一冷,把信纸一合,递还给跪在地上的那姑娘,“既然长央姑娘连实话都不愿意说,那在下在大理寺中尚有许多事务未曾处理,也没有什么帮忙的闲情逸致了。”
长央原本苍白的脸色益发难看,“奴才是万万不敢欺瞒殿下,不敢欺瞒言大人的!”
秦凰知道现在的情况自己看不太明白,于是乖乖做个哑巴,见冯折面无表情地打量了长央一番,“长央姑娘既不明说自己在皇后娘娘那一处真正的身份,又要再三推诿扯皮,如今还试图替勒索之人隐瞒,难道真以为在下和公主殿下是神算子?”
秦凰觉得自己仿佛是错过了哪个章回,只觉得越看越觉得长央的脸熟悉极了,“母后……身份……这样一说,你长得实在是好生面熟,本宫是不是曾在母后宫里见过你的?”
听及这话,长央这才识趣地垂了眉眼,一五一十地说了,“奴才并非有意隐瞒殿下与言公子,此事……此事牵扯甚广,奴才入翡翠轩前确实曾受皇后娘娘恩典,可奴才对兰妃娘娘忠心耿耿,不过是时常向皇后娘娘汇报一些宫中之事,从无嫌隙之意!至于这写信之人……”
她两眼一闭,仿佛下定决心,“正是,正是葳蕤宫的陈贵人。”
秦凰正在翻来覆去研究那封来路不明的信纸,听她这样一说,手下一顿,“陈贵人?是那个只会绣花描样子……向来与世无争的陈贵人?”
长央殷切地向前跪了两步,仿佛这样就能让她自己的话更加有说服力,“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然不会明白那些后宫纷争……皇后娘娘与陈贵人向来是亲近的,故而兰妃娘娘常常苛责陈贵人,偶有贵人送去孝敬兰妃娘娘的衣物绣样,更是常常被冷言退回去,抑或是烧了的……陈贵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多次与奴婢和皇后娘娘说起……说起对兰妃娘娘不悦之事。”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将原委都道了出来,“那日奴才在给兰妃娘娘上银耳羹,曾经见过陈贵人在娘娘宫中鬼鬼祟祟……一向与皇后娘娘交好的陈贵人,那日为何偏偏便去寻了兰妃娘娘下棋!娘娘滑胎一事之后奴才便十分怀疑……原本想向陛下告发,可不出两日……不出两日陈贵人便送来了这样一封勒索信,”长央的声音渐渐轻下去,“奴才一条贱命,若当真死了便也罢了,可此人手中如今握着我一家老小!奴才实在不敢冒险,求殿下与言公子救救奴才……”
秦凰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位陈贵人是她极少数看得上眼的妃子之一,只因向来不争不抢,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的,秦凰总觉得她说话的时候比百灵鸟还好听,这般柔弱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做出那样心肠歹毒的事情来?她上前一步,有些厉色问长央道,“本宫如何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你切莫在此胡言乱语!”
“殿下明鉴,奴才怎么能够拿自己家人的性命开玩笑,”长央抽噎了两下,“兰妃娘娘滑胎后,陛下封锁了庙宇戒严查办,各宫各院都有陛下的人把守,若殿下不信,陈贵人宫中此时势必还有没有用完的麝香,一时半会儿没法丢出去的!”
秦凰仍然有些迟疑,若当真如长央所说,那么她母后沉冤得雪,应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她有些求助似的看了看冯折,才发觉此人这会儿沉默得不对劲,不对劲到像是真被言家那位棺材脸的公子附体了似的,许久,他才终于问道,“你手中既有人证又有物证,为何不向陛下揭发,反而等待了数日,来寻我们替你做主?”
长央有些难以启齿,“奴才区区一个小宫女,贸然揭发陈贵人,若非知道个中内情,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可陛下……陛下最厌恶后宫纷争,若知道奴才是皇后娘娘派到兰妃娘娘身边的人,身份这般复杂,难保不会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冯折抬了抬眼睛,“你倒是思虑周全。”
“若当真如你所说,这一系列皆是陈贵人有意为之,再嫁祸给我母后……那么此人实在是居心叵测,”秦凰显然还没有将整件事情整理透彻,但她还是一板一眼道,“既然本宫在彻查此事,便一定要还母后与你一个清白。”
言罢摆了摆手,“这个时辰,你该回去侍奉兰妃用膳了吧?你放心,既然你老老实实将此事告诉了本宫,本宫自然也会保你无虞。”
长央痛哭流涕,磕头谢恩,见那姑娘削薄的影子终于走远,冯折才总算恢复正常,这厮斜斜往身侧一颗梅花树上一倒,“小殿下预备怎么保她无虞啊?”
秦凰不理他,要先拿他开刀,“冯夫子可算会好好说话啦?本宫还当你是被哪位菩萨点化,终于知道自己平日里的腔调模样讨人嫌了?真真可惜菩萨功力不足,怎么这么会儿便失效了。”
“借了一副棺材脸的壳子,若是出门招摇撞骗,不要被人抓起来打的呀?”冯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解,“我还当小殿下是喜欢听人这么说话的,殿下的那些话本……叫什么来着,《霸道相爷和小娇妻》?那些个风华绝代的头号人物不都是这么板着死人脸的腔调?”
秦凰气结,“你,你!罢了,今日也算是无意帮了本宫一个忙,本宫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冯折一咧嘴,看秦凰板了几日的小脸被花影打出点儿笑意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头地卖弄玄虚起来,“既然小殿下心情这么好,那有没有闲情,陪在下去个地方?”
秦凰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什么地方?本宫还要将此事去上报父皇呢。”
……
夕阳在天际挣扎了半日才消弭,冬日的夜晚绵长极了,月色已然淡淡打下来,秦凰跟在冯折那道瘦瘦的影子后头,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草路往山上走,夏日聒噪的虫鸟早已入睡,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开来。
秦凰爬得气喘吁吁,有些怀疑地四处环顾,“这荒郊野岭的,到处都是草,你不是要把我卖了吧?”
冯折走在她前头,月光把他月白色的长衫照得清明,他笑了笑,有些戏谑地问她,“我在小殿下心里究竟是个什么骇人听闻的人物,又要轻薄美貌姑娘,又要拐卖无知少女?”
“骇人听闻倒算不上,”秦凰有些爬不动了,两手支着腰在原地偷懒,“反正……呼,也不是一个多么好的好人,若能不那么讨人烦,勉强还算是一个不那么坏的恶人吧。”
冯折停下来,见秦凰已经被这长长的山路熏得一脸红扑扑的热气,抖了抖袖子,伸出一只手去,“那小殿下要不要让不那么坏的恶人拉你一把?”
月下花前,小公子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秦凰忙着消汗,眼看山顶就在不远处,也想不得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大大方方地抓住了那只有力的爪子,“冯折,若是你不能带本宫去一个了不起的地方……本宫就,就,就定你的罪!”
冯折的笑意顺着风灌到秦凰耳朵里,山顶的微光已经渐渐在眼前浮现,他抓着秦凰那只软软的小手,听着小殿下一吃力便会絮絮叨叨的嘴,一株零散的野丁香已在他们脚边缓缓绽开。
见人不理自己,秦凰更生气,一面生气一面怀疑自己的脑袋,怎么就又三言两语跟着人乱跑了?屡次三番不吸取教训!如此一想又忍不住要说,“你是不是又在整我呢?本宫这几日忙着替母后平冤,没功夫同你扯皮的,但是这会儿可不一样了啊,本宫……”
“嘘。”
冯折的脚步突然加快,拉着秦凰踩上了山顶的平地。
而后,一片好梦似的景致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