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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栽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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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人马到达护国寺时,天光已经遥远地红了一大片,秦凰来不及回自己的屋子里歇息,一心还在冯折那受了伤的手上时,听来上药的御医所说,兰妃娘娘的十三小皇子没有保住,这位西域娘娘伤心得险些背过气去,同行的陈贵人当场吓得心悸。寺庙中见了血光原本就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元徽帝大手一挥,狠狠将一群年过半百的无能御医斥责了一番。
秦凰揣着手,有些惋惜,“本宫虽然不太喜欢她,可她孤身一人嫁到这异国他乡,如今连自己的孩子也没能保住,也算得上是个可怜人。”
御医规规矩矩地冲她一笑,“十二殿下向来是有善心的。”
冯折的伤看起来吓人,流了许多血,实际上也只是皮外伤,并没有恰好伤及什么了不得的筋骨。秦凰趴在他身边的茶案上,看御医把他的手用绷带一层又一层地裹起来,正想笑他像个粽子,外头突然传来了绿萝急匆匆的声音。
那丫头向来不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如今像是远远跑来的,急的一只鞋挂在脚边都来不及穿,“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秦凰从茶案上跳起来去接她,“你方才不是帮钱御医取药箱子去了吗,怎么不好了?”
绿萝压低声音,挨近秦凰一步,急得脸都发白,“奴才方才去取药箱子的时候,匆匆忙忙之间听说兰妃娘娘这孩子原本胎向及稳,是绝不可能出差池的,这位兰主子又说她这几日胃口不好,食欲不振,今日同陈贵人下棋前也不曾用过其他东西,只用了……皇后娘娘差人赏赐的燕窝银耳羹。”
秦凰的眼睛瞬间睁大,“你是说……”
“奴婢回来的路上,听说陛下彻查皇后娘娘送去的那碗银耳羹,查出了个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方才已经差了陈喜公公上听雨轩抓人去了!”
“什么?!”绿萝将这件事情说的极其小声,几乎是窃窃私语,却被秦凰这一声陡然拉高,吓得一旁侍奉的两个小宫女忙不迭地跪下去。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母后身为中宫,育有嫡长子长女,陷害她一个庶出的十三小皇子做什么?”秦凰急不可待,见冯折有御医在侧,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扭头便气势汹汹地向外走去,“他们莫是以为我母后温婉可人,是个好欺负的?母后好欺负,本宫可不好欺负!”
绿萝这会儿觉得自己将这事儿说出来未必是好事了,赶紧追上去,“殿下!殿下,您去哪儿啊!”
秦凰气呼呼的声音遥远地传回来,“本宫方才还觉得她可怜,谁知这个女子果然不一般!孩子没了不好好为他诵经祈福,竟把脑筋动的这么快,放到栽赃陷害这一招上头来了!”
她身后涂药包扎的冯折支着脑袋看她跑远去,脑袋上玉坠的钗环都生气地跃动起来,这才回神上他跟前那位御医身上,“劳驾,您方才从兰妃娘娘那儿出来,那位可确有绿萝姑娘所说的事儿?”
好巧不巧,这位御医想必也是一个在宫里憋闷的,一肚子的八卦没地方说,话匣子一拉就开,“唉!可不是呢,兰主子的症状确实像是误食滑胎之物,偏偏皇后娘娘那羹汤中又……只是十二殿下说的有理,娘娘乃一国之母,何须陷害他人?依老朽之见,此事实在不可轻易定论啊!”
冯折将包扎好的右手收回袖子,好脾气地冲人笑笑,“到底是可惜了未出世的十三殿下……有劳先生!百忙之余还替抽空上学生这儿来一回。”
御医抚着胡子,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是麻烦,方才若不是绿萝姑娘来请,恐怕这会老夫也要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到底是燕国宠妃……”说着仿佛发觉自己略有失言,在药箱里翻箱倒柜地寻起药罐头,错开话题,“老朽再给小相爷一份药膏,这药膏有活血化瘀不留伤疤的奇效,待到你手上的伤好些了,便每日上两回。”
许是被今日的事搅了个心烦意乱,这老朽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那只金创药,被冯折盯了半天,只得尴尬笑笑,“许是前几日那些小奴才小宫女来讨时随手打发了……瞧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老朽这就回去取了,在给冯小相爷送过来。”
“这不急,不如待我这手好些了,再登门去问先生讨这奇药?”冯折微微一顿,客客气气地给了人一个台阶下,见老夫子面色缓和,又循规蹈矩地把人送出去,直到看那一抹微微驼背的影子走远了,他这才若有所思地倚上门框,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言归正传,兰妃娘娘那尊大佛地瞿溪殿内,如今正是灯火通明,好不热闹的一番景致,当朝皇后凤驾屈膝,身后还跪着一向与她交好的陈贵人,秦凰不顾门外阻挠推门而入之时,看到的正是那位梨花带雨的西域娘娘声泪俱下地扶着床沿,哭诉道,“臣妾向来对娘娘心怀敬畏,从无有僭越之心……臣妾臣妾知道自己来自燕国,不似宫中其他姐妹那般受娘娘爱戴!可兰儿……却不知娘娘竟讨厌臣妾到如此地步,那孩子何其无辜啊……”
话没说完,又一个喘不上气似的半倒在床上,吓得一群人上去替她顺气。
她父皇元徽帝正眉头紧锁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问,“皇后,你依旧不认这银耳羹中麝香之罪?”
皇后微微摇头,仍揣着一国之母的风度得体一拜,“臣妾行的端,坐的正,绝不受这空穴来风的莫须有之罪。臣妾身为中宫,体恤兰妃本是本分,有人利用本宫做出此等下作行径!臣妾一概不知,还请陛下明察。”
陈贵人亦沉沉地一拜,“陛下!此事过于蹊跷,皇后娘娘向来心善,怎么可能……臣妾也请求父皇莫听小人谗言!”
“小人,谗言?你此言是说这诸多御医是小人,还是兰妃是小人!”元徽帝怒拍一掷一只玉杯,吓得一群人纷纷跪下,“皇后既然说不曾动过手脚,那为何兰妃吃了这银耳羹便会小产!”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秦凰忍不住再看这场气死人不偿命的戏码,扒开拦住她的一行侍卫,不服气地冲进殿内,“回禀父皇!母后实在冤枉!”
元徽帝看她一眼,不等他说什么,秦凰已经急不可达待地讲了下去,“这银耳羹是母后作为中宫,每一日都赏的例行罢了!向来是吩咐御膳房仔细打点好了送到兰妃娘娘宫中,从不亲自过手,反而是这份银耳羹在落到兰妃娘娘手中之前,经由了御厨、下人、嬷嬷、奴才、宫女这一系列人之手,这些人分明通通都有下药的可能!”
皇后默默不语,仍然淡然而立,却拉了拉秦凰的手,提点她的逾矩。
秦凰一心都在帮她母后平反,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逾矩不逾矩了,“父皇明鉴!这么多人,父皇为何一个都不抓,却偏偏来审问根本没有经手这份银耳羹的母后!”
她这骤然窜出来的小狐狸和审讯似的一番话堵得元徽帝哑口无言,一时气道,“你!文华阁是如何教导你礼仪的!大人在此议事,你一个小孩子贸贸然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儿臣不是小孩子!儿臣是中宫之女,是大楚的公主,是父皇第十二位皇嗣,也是天下人的清河殿下!难道连说一句中肯之言都不能吗?”秦凰才不怕她父皇吓唬她,迈上前一步,“儿臣知道兰妃娘娘是父皇的宠妃,兰妃娘娘受苦父皇心疼,母后也是儿臣的母后,天下人有冤尚且能申,儿臣替母后有冤,为何不能畅所欲言!”
这丫头拐弯抹角了半天,就差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开口责备他父皇宠妾灭妻,耽于美色之罪了,元徽帝被她这胆大包天的模样气得发抖,指着她怒极了,“皇后,看看你教育出来的好女儿!一肚子的强词夺理,说得头头是道!全然不把朕,把这一屋子的长辈放在眼里,好啊,明日莫不是要上朝堂一辩去了!”
“陛下息怒,终究是平日里陛下宠爱凰儿,这孩子才敢真正一吐为快,想来也是为了替臣妾平冤。”萧皇后又拉了拉秦皇的手,有意让她跪下认个错服个软,撒撒娇她父皇说不定便消气了,可秦凰就是不依,非但不依,还凶巴巴地瞪了那个“柔弱”的兰妃两眼。
元徽帝低低地冷笑一声,“看来是朕平日里惯坏了她!如此不知规矩,倒还有她的道理了!”
说完,又看着秦凰那张委屈又忿恨的小脸,摇了摇头道,“此事朕必定会彻查清楚,绝不让兰妃平白受此委屈,也不让皇后无故蒙冤!但……此事如今仍然存疑,既然此番出来为大楚百姓祈福,便由皇后与庙中方丈一同为百姓制作经幡,诵经念佛,若无朕允许……旁人不可打扰!”
这话说的好听,实际上便是变相的软禁,放出好听的话来罢了!秦凰哪里肯让她母后受这样的委屈,一肚子想要求饶的话还在嘴边,皇后却盈盈地拜了下去,“多谢陛下恩典,臣妾可为大楚百姓诵经祈福,实乃臣妾的福泽。”
秦凰急得跳脚,“母后……父皇!”
“够了!”元徽帝不再理会秦凰的反驳,“你一个女孩子家,风风火火的,究竟像什么样子!来人,将公主请下去!”
此话落下,秦凰再也来不及说什么,她父皇身边的王喜公公便“毕恭毕敬”地将她请了下去,三两个高头大马的侍卫一边儿一个押着这位小殿下,活生生押回她那华明堂才撒手,气得秦凰七窍生烟,心里头把这个耽于美色的父皇他手底下这群不懂变通的家伙责备了千百遍。
如今皇后不在,陈贵人紧紧跟了过来,替她顺气,“陛下如今既然如此独断,公主殿下更要心平气和,冷静处理此事,若再惹出什么祸端来一并被责罚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秦凰不依,“我看父皇就是觉得母后温婉贤淑,最好欺负!”
陈贵人无奈地揉揉她头发,“殿下……”
脸蛋气得红扑扑的秦凰双手握拳,气势汹汹,一屋子的搪瓷茶具倒了霉,碎得壮烈,“父皇要搅着稀泥,为了宠这个兰妃,以为将我母后一并惩罚了便万事大吉?他们不愿意查,好,我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