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传》我在落花梦里

21、《杭州日报》的官司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敲门进来，说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让珊瑚去洗澡。两人停住话头，便随她来到浴室。莫惜给珊瑚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裙，鹅黄色的面料上面绣着连枝缠绕的迎春花，美丽大方，珊瑚穿了正好合身。
　　珊瑚洗了个澡，换身衣裳，不觉精神勃发，只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询问着杭州哪儿好玩，盘算着行程路线。莫惜不由头疼，笑道：“坐了几天马车，累坏了吧！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才不累呢！我现在精神好得很。”珊瑚笑着，又道：“姐姐不信，我翻几个跟斗你看！”说话间人便跃了出去，在院中一路翻起了空中跟斗。
　　莫惜真是无语，只得由着她去闹。
　　“唉哟！”珊瑚翻到一个转弯处，一声惊叫，莫惜连忙跑过去，却见苏过和珊瑚同时摔倒在地。苏过的头巾上一个黑黑的脚印，大概是珊瑚刚才一脚翻过去正踢在他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你没摔着吧！”珊瑚伶俐站起，要去扶苏过，一般连连道歉，一眼看到苏过头上的大脚印，却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苏过恪守男女授受不亲，不由对她的热情躲避不及，自己狼狈的爬了起来。
　　“朝云阿姨。”看到莫惜过来，苏过连忙行了一礼。
　　“叫我姐姐叫朝云阿姨，你是谁啊？”珊瑚笑问。
　　“珊瑚，你们小时候还见过面呢！你不记得了吗？”莫惜淡笑。
　　“哦，你就是那个苏过？”珊瑚拍手笑道，“我记起来了，那天你从跷跷板上摔下来，还哭鼻子呢！”
　　苏过闻言不由满脸涨红。
　　“过儿，你怎么回来了？你身上怎么这么脏？怎么回事？”王闰之闻声出来，看到苏过一身狼狈，不由问道。
　　“母亲，今天何先生抱恙，停课一天，所以提前放学了。刚才，刚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身上弄脏了。”苏过恭敬回道。
　　“好了，先回房换身干净衣裳吧！”王闰之看着苏过头巾上的脚印，又看看珊瑚，最终淡淡道。
　　苏过点点头，便向后院去了。王闰之也随之而去。
　　珊瑚却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一笑可停不下来，直到笑得肚子疼。
　　“有什么可乐的？你也是一身脏，真是糟蹋我的衣服。跟我回房再换一套吧！”莫惜微笑道。
　　“你说怎么就这么准呢？刚好踏到他脑袋上。真是笑死我了！”珊瑚犹是笑个不止，边揉着肚子边跟莫惜回房。
　　晚间苏轼回来，见珊瑚来了，料定莫惜暂时不会走，再假以时日劝慰想必她会回心转意，也不由高兴，自然又是一餐丰盛的家宴。
　　席间，珊瑚不停的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嘘寒问暖，却是将整个气氛带动，一团活泼和乐。莫惜被她缠着问着，不由得不说话，心里那点凄凉也暂时被驱走。珊瑚将苏轼的每个姬妾都问候到了，还直引着她们和莫惜说话，只是不理原来的珊瑚。莫惜不得已和众人客套一番，觥筹相让。
　　终席时已是醉意朦胧，回到房间便一头倒在床上。珊瑚也是半醉，躺在床上却还是叽叽咕咕的说笑着刚才席间的事：“姐姐，那个苏过，真是好玩，喝一点酒脸就红成那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是日上三竿，接近巳时，早饭时间早过。珊瑚却不见了，遍寻不见，
　　询问苏轼派来照顾起居的小丫头，却说是一早就独自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下就是想告辞也不行，莫惜又是气恼又是担心，只好在房中等候。
　　至下午日落时，珊瑚方回来，莫惜不由沉脸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珊瑚只笑着上前道：“我去《杭州日报》的报社了。”
　　“《杭州日报》？你去做什么？”莫惜笑问。
　　“《杭州日报》吃官司了，姐姐你不知道吗？”珊瑚却是惊问道。
　　“这几天我并没有关注什么事，到底怎么回事？”莫惜问道。
　　“前一段时间《杭州日报》出了一篇新闻，说杭州最大的酒楼天都酒楼卖人肉包子，官府也介入了调查，后来却什么都没查到。天都酒楼就把《杭州日报》告到府衙，说《杭州日报》造谣生事，让天都酒楼损失巨大，一方面要《杭州日报》赔偿损失，一方面呼吁官府查封《杭州日报》。后来，又有人反映说《杭州日报》之前的许多类似报道都是虚假的，纯属瞎编，于是群情汹涌，一致要求官府查封《杭州日报》。这件事已经是满城皆知，我还以为，姐姐早知道呢！”珊瑚道。
　　“那你去做什么？”莫惜问道。
　　“向正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向琉璃哥哥求援。可是琉璃哥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手足无措，就收到苏大人的信。他便想写信给姐姐，让姐姐处理。我很想姐姐，又想到杭州来玩一玩，就央着琉璃哥哥和麝月姐姐放我来。因为昨天刚到太兴奋了，所以忘了和姐姐说了。今天早上起来，看到姐姐还没醒，不想打扰姐姐，就自己先去询问一下具体的事情原委想回来直接向姐姐汇报，也省得姐姐再辛苦跑一趟。”珊瑚回道。
　　莫惜心下略为感动，不由问道：“那你询问出的结果如何？”
　　“写出那篇报道的岳阳坚持说他写的是真的，绝非虚构。听向正天说，岳阳是《杭州日报》学堂出师的，今年刚到报社工作，其间发表了不少非常好的社论，赢得了读者的一致好评。他工作也非常的敬业，采写稿件非常认真，常常碰到一件事情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方肯罢休。报社的人都说，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故意捏造这样的事。”珊瑚道。
　　“那你认为呢？”莫惜笑问。
　　“我，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岳阳是个很正直的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珊瑚道。
　　“越是看起来正直的人就越会犯错呢！”莫惜淡淡一笑，“什么事都不能光看表面。”

　　“先生，可以到书房来一趟吗？我有事情想询问您。”吃过晚饭，莫惜向苏轼道。
　　苏轼笑问：“什么事？”
　　“关于《杭州日报》的事。”莫惜微微一笑。
　　“子霞终于回归尘世，肯管俗务了，真是可喜可贺。”苏轼哈哈一笑，随同莫惜珊瑚回书房。
　　“子霞该不会是让本太守徇私枉法吧！”苏轼坐下，接过莫惜端过来的茶，笑道。
　　“我可不想欠先生这份情呢！”莫惜微微一笑，“我只是想知道整个案件的具体经过。”
　　“半个月前，《杭州日报》发出一条新闻，说天都酒楼卖人肉包子，此等大事，官府自然要调查清楚。本太守派人明察暗访，都丝毫没有发现所谓‘人肉包子’的迹象，结果不了了之。不料十天前，天都酒楼的掌柜来府衙鸣冤，说因为这条不实的新闻，天都酒楼顾客锐减，损失巨大，要求《杭州日报》赔偿三万两白银并要求政府查封。其后，杭州多家商铺酒楼也出面作证指出《杭州日报》关于其营业的报道多有不实之处，毁其名誉。
　　“本太守自然传唤《杭州日报》相关负责人陈述事实。据写那篇稿子的岳阳说，他是从一个西域胡商那里得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可是本太守传唤来那胡商问话时，他却说根本就没见过岳阳，更没跟他说什么‘人肉包子’的事。两方互相指证，相持不下。本太守现已下令核实查证各商家所列其它证据，调查期间暂时查封《杭州日报》。”苏轼缓缓道。
　　“那，如果原告所述属实，太守该如何判案？”莫惜微笑。
　　“自然是核实原告损失，依数赔偿。写这篇虚假报道的人也要被关押半年以儆效尤。至于《杭州日报》是否被查封，《杭州日报》所得利润半数皆用来救济贫困儿童，造福社会，也为官府减轻了不少压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查封。”苏轼微笑。
　　“有劳先生了，请回吧！我会把这件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的。”莫惜微笑道。
　　“子霞是认为本太守没调查出真相吗？”苏轼笑道。
　　“先生放心，我可不会因为《杭州日报》的关系而偏信岳阳，我要调查的只是真相而已。”莫惜笑道，又道：“对了，先生，你那里应该有以前的《杭州日报》吧！能拿过来我看看吗？”
　　“就在这里面。”苏轼打开一个书柜，里面躺着一大叠报纸。莫惜点点头，“我知道了，先生请回吧！”
　　“你也不要太劳神，我看你气色始终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苏轼关切道。
　　莫惜微笑，默然无语。
　　“姐姐，苏大人真关心你呢！真让人羡慕！”看着苏轼走出去，珊瑚笑道。
　　莫惜不理会她，只抱出一大叠报纸便在灯下细看起来。珊瑚无事，也随手拿着看着玩。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乘车来到了《杭州日报》报社。向正天见莫惜亲临，自是如获救兵，大喜过望。
　　“向大叔，请叫岳阳过来见我。”莫惜坐下接过侍者的奉茶，开门见山道。
　　“我就是岳阳。”刚才端茶的侍者却微笑道。
　　“你？”莫惜不由吃了一惊，眼前明明是一个十六七岁的还带着些许幼稚的少年，他那张过于婴儿肥的脸上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成熟和稳重，更没有丝毫的睿智和聪敏。虽然心里一再对自己说着“人不可貌相”，但还是对岳阳的印象大打折扣，这样的少年，只让人觉得他还在嬉戏玩耍的年纪，他说的话怎能让人相信？
　　“你怎么得到‘人肉包子’这条消息的？”莫惜问道。
　　“有一天，我在一个酒店坐着，听到一个胡商在和其它酒客说他在天都酒楼吃到人肉包子的事，立即觉得有新闻可挖。于是，我跟着那个胡商到他家里，询问他具体的事情。他很详实的告诉了我，说‘人肉包子’是天都酒楼的一道秘菜，专门为那些富商准备的，也只有这些富商才知道。而且这些人肉都是三岁以下婴孩的肉，因为民间有一种说法说吃小孩的肉可以长寿。而那些富商家财万贯，要什么有什么却最怕死，于是天都酒楼就设了这道秘菜。”岳阳道。
　　“别人酒后胡言，你也当真？还往报纸上写？你这个主笔可真是当得好呢！”莫惜一声冷笑。
　　岳阳脸色僵了僵，忍住气道：“我并不是听了他的话就写了报道的。事后，我就去天都酒楼暗访，还化装成送菜的送柴的等各种身份混入他们的后院厨房，历时一个月，终有所获。那天，我看见一个仆人端着一个婴孩般大的锦盒偷偷摸摸的向厨房而去，我假装撞上去，锦盒摔在了地上，盖子上了锁，只摔开了一条缝，但是我还是看到了锦盒里是一个小小的婴孩！”
　　“就算盒子里有一个小孩，你又怎么证明他们是用来做人肉包子的？说不定是那个厨师或下人的孩子呢？”莫惜冷笑。
　　“如果是谁家的孩子，用得着用锦盒这么紧的锁着吗？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岳阳见莫惜的一脸讥讽和不信任，终究是年轻气盛忍不住回嘴道。
　　“说不定是那个下人的私生子，当然不能被发现，要偷偷摸摸的。你先入为主，就认定是用来做人肉包子的。你可知道，做一个记者最忌的就是先入为主，丧失判断力！”莫惜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