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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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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大街上,飙车声和警笛搅扰了所有人的睡眠。有不明就里的女人稍微打开自家窗帘,从缝隙里看着外面,嘴巴很快张成O形。
在警笛声源的方向,一部不怎么起眼的车顺着路直拐进来,歪歪扭扭地晃了几下之后,笔直撞向了这栋楼,眼看着撞得面目全非。
后面紧跟来的警车在那残骸旁停下,下来了几个警员模样的人,举着枪下了车,在残骸旁边检查了一会儿,对着后面某车的方向喊了句什么,一个刚刚下来的中年警官做了个手势,小警员便三五成群四散开来。
同时,那部警车上又下来另外一个人,警车通明的灯光下,能看到他穿的是警官的衣服,却不像警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居然是满头的银白。
女人不禁多注视了他一会儿,而正巧那人也抬头向这边看来。脸在车灯下分外明晰,好像是个亚裔。
他的年纪不算轻,带着点属于东方的气质。看到这个窗户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微笑了。
女人几乎下意识地关上窗帘——那个看似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笑起来居然有那么一点勾人。
大街上,事发地点不远处,一群警员的皮鞋踩在下水道盖子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在陆地上也许听不到,不过在井盖下面的排水道里,寂静的环境,响亮的声音外加回声的放大,就显得十分刺耳。
翠山行抬手盖住耳朵。
“怎么,不习惯?”这说话声刻意压低过,但丝毫没有掩住其中的怪异,似乎并不是个习惯说英语的人。
翠山行被拉住手腕,带进某个通道里。两个人的脚步声衬得这里更显静寂。
走了一段,头顶上再次传来脚步声。翠山行又皱了眉,旁边的人发出冷哼声,再次说起怪异的英语:
“舍不得上面那个小情人?”
翠山行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冷回句:
“除了敌人和猎物,你居然还知道别的词?”
“啧啧~你的小情人儿…”
“红寅。他不是我情人。如同西蒙不是你的一样。”翠山行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重点却放在了后半句。
红寅眼中的阴毒却是毫不掩饰。却笑起来:“这么说,你和我……同病相怜?”
翠山行不以为然地?嗤笑。他头也未回,丢了句:“有什么同病可以相怜?。”
红寅偏过头,似乎不太明白翠山行的意思,没有再说话。
一声门响,一点也不像警察的中年人从门口走进来,把手中的水杯递给苍。
苍抬起头,礼貌地说了谢谢,而来人坐在他对面,用手指摸着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问:
“你说……那个小孩儿没有跟他们上车?”
苍给出了正面回答,但很显然,他此刻心不在焉。
中年警察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能不能再叙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我和翠山行一起到楼下去看那个孩子,那孩子带他走了一阵,走过一辆车的时候,他突然被拖了进去,然后车就开走了,车没有露出牌照。而孩子也不见了。我只知道那个孩子是邪子,是西蒙的儿子。”
苍显得有点不耐烦,却还是详细地重复了一遍。
而中年警察似乎并不满意。顿了一会儿,不死心地说:
“我希望你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苍对他笑了笑,放下茶杯说:
“我倒觉得您应该去收集更多线索。”
他刻意把重音放在“去”字上,表情虽然温和,但目中带着焦急。中年警察见状笑了:
“我想您误会了,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也许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我问的是那个孩子的特征。”
苍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不过他还是回忆了一下,并且描述了一番。
中年警察一边点着头,一边露出喜色来。但并没有正面解释苍最关心的问题,反而又问:
“孩子是邪子,外表特征确认无误。失踪者也曾经提到过这件事。而失踪者翠山行,曾经被使用过‘处女之血’,目前接受过慕少艾的治疗,并指导内部规定的药方——他的情况很特殊,所以我们有备案,您看有问题吗?”
苍面色凝重,简短回答:“没问题。”
中年警察看上去非但不着急,反而很高兴,本来这种情况苍应该很生气,但警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忘记了这一点:
“情况很明显了,劫持他的是红寅,我想我们知道他会被带到哪儿。”
苍暗自吃了一惊。但中年警察神色诚恳,并且目光很自信,全然不像是说假话。
警察低着头,一边记录一边补充:
“如果红寅不想死,他就不会让翠山行死。如果红寅想回阇城,那他就更不会出事。总而言之,红寅不敢伤害他。”
显然,这个警察知道一些事,而作为当事人之一,苍觉得自己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警察也并没有想隐瞒的样子,但显然是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走近了苍:
“我想,现在您既然有心情和我合作,那我们有必要先认识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摘下帽子,并首先伸出右手来:
“——我是慕医师和龙宿的朋友。剑子仙迹。你可以叫我剑子。”
门窗紧闭,如果不是因为窗帘透出白色的光,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夜晚。
翠山行将手上的碗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坐在对面,将另一个碗里的药喝了下去。拿起水杯漱口。顺便在纸上画完了第四个“正”字。
红寅看着眼前的碗和褐色的悬浊液,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将碗端起来,皱着眉头灌下去。然后迅速拿起一边的水杯,接了一杯凉水猛漱口。
他们喝下去的东西,是翠山行煮的药。确切来说,是“处女之血”的解毒药。这药本来就是纯中药,并且药方没有完全公开。所以红寅自从逃逸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按时服用了。这次抓了翠山行,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继续这种治疗。但是,尽管抓住翠山行已经有一个月,他是不习惯这种每天要服用两次的“中药”。
其实红寅抓翠山行,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把这个药方当做回阇城的敲门砖。
红寅好不容易漱得尽兴,拿起一边的方糖放进嘴里,苦着脸说:
“这种牲口都不喝的东西,你居然喝得下去。”
翠山行一边收着碗,一边淡淡回答:
“我觉得还好,大概牲口不觉得。”
红寅先愣了愣,旋即眯起眼睛。而翠山行已经走到洗碗池开始洗碗了。
水声掩盖不住红寅走来的脚步,但翠山行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仿佛背后站着的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惯犯,而是个无关紧要的排队者。
“你一定每句话都要这么说吗?”红寅搂住他的腰,在耳边低声说着,动作似情侣般亲昵。但台词却丝毫不应景:
“你这么努力地激怒我,就不怕我哪天弄死你?”
翠山行笑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就算你想给我陪葬,”他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红寅:“也得先问我肯不肯收吧。”
红寅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笑来:
“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翠山行的表情没有让红寅满意,他只是淡淡说:
“上天也许能掌管人生,却不可能阻止人死。”
红寅的脸色不出所料地有所变化。翠山行顿了顿,微勾起嘴角,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淡淡说:
“当然,要是能活着,总比死了好。”
“是啊。”把视线投向窗外的红寅,突然脸色一缓,接着,把翠山行的视线引向窗外,语气似乎颇为高兴:
“活着总比死了好,尤其是当活着还很有乐趣的时候。”
欧洲的城市在东方人看来似乎都有共通之处,然而仔细品味的时候,就会发现个个不同。但苍显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坐在喷水池边,眼睛看着某个方向,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甚至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自称剑子仙迹的男人提到名为蜀道行的警官, 根据剑子仙迹的只言片语推测,这个人似乎在和他分头行动,追踪西蒙到达这里,共同锁定了红寅最有可能出现的位置。
然而过了足足有大半个月,他们不停地到处转移,剑子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今天早上,剑子从兜里摸出一张纸,画个简易地图说:
“如果实在憋得难受,就到这里去逛逛吧。”
结果他就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剑子告诉了他一些事。
比如,阇城从来不放活人,如果‘处女之血’没有杀死他,两个研究者就会亲自除掉漏网之鱼。虽然这种情况以前没有过,但现在显然可能会有。
理论上褆摩有优先权。
因为没有过这种情况,所以就连龙宿,在此之前也从没听说过这件事。而月吟荷将这件事告知龙宿后,他才明白,所以在翠山行出逃之后,他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慕少艾。并且多方提供帮助。
现在不论是褆摩出现在茶理王那里的事,还是慕少艾暂时以研究尚未成功为由保留了详细配方,却告诉给翠山行这件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翠山行之所以一个人来这里,是因为必须回到阇城。
所以在被劫持之前,恐怕连翠山行自己也不知道,将会面对的是红寅而不是褆摩。
苍一脸官司地坐在喷水池边——只有在全神思考时,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但偶尔路过的人显然不知道,他们会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有警察,也有普通市民,甚至还有小孩子。
而他只能回答“我没事,谢谢。”
当他感到面前又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然而这次,眼前的影子却没有移开,苍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回应他的是递到眼前的牛奶,而且是儿童装。
在他皱眉的瞬间,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抬起头:
“你脸色不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石青色的头发似乎长了些,挡住眼睛,让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柔和。他的脸色还不错,只是有点疲惫。伸到苍面前的手上握着一杯牛奶,另一只手握着的是红茶。
一杯小摊上贩售的红茶突然飞到草坪上。玩耍的孩子被吓了一跳,他们呆呆地看着那里,看到那个坐了很久的人抱着刚刚出现的另一个人。过了好一会儿,没有新的剧情出现,孩子们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继续他们的游戏。
“这里是公共场所,会引起误会。”
翠山行小声说——他费力地举着牛奶杯,它差点被苍弄翻。
苍没有放开,反而更用力地抱着,仿佛翠山行能像鱼一样,从他怀里滑出去。
“我身上有窃听器和□□。”
翠山行说着,语气有些无奈。
这次,苍慢慢放开了他,他知道翠山行没有说谎,但他仍然握着他的手臂。
翠山行举起牛奶杯:
“啤酒没有了。牛奶比较安神,热的。”
然后他看着苍的手,指着地上的红茶,笑了:
“我去把那个处理掉。”
说完,他把牛奶塞进苍手里,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原位。将掉在地上的红茶放进垃圾桶,重新买了一杯,回到喷水池边,在苍的身边坐下。
苍没有喝牛奶,他一直看着他。
“我从没见过您这样……像找不到妈妈的孩子。”翠山行啜了一小口红茶,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
苍没说话。
他和几秒钟前判若两人,握着手中的儿童牛奶,神色却有着教养良好的成年人特有的平静。只有眼中闪烁的光彩才能证明他此刻并不悠闲。
翠山行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红茶,又看着苍喝完了手里的牛奶。两人就这么默默坐着。
“你一定要去阇城吗?”
“您为什么来这里?”
沈默的过后,两人同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又是一阵沈默,但没有持续很久,翠山行盯着苍的眼睛,张开抿着的嘴唇,吐出一个回答:
“是,除非我想死。”
苍也盯着他,不置可否。
翠山行笑了,提醒他:“您还没有回答我。”
苍把手里的纸盒远远地,准确地丢进了回收箱,低声说:
“我来带你回去。”
“我能做的,公司里都有人能替代。”翠山行皱起眉,又补充一句:“总有一天,您会习惯的。”
苍摇头:
“你不只有工作,还有亲人。”
翠山行盯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在世上早没有血亲了,这您是知道的。”
苍沈默,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
“你不只有血亲……墨尘音他们也很惦念你。”
翠山行突然笑出来,而后正色:
“……小墨和我会一辈子惦念。但我不是赭杉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下头,补充道:“他会希望我们分开活着,而不是一起死。”
苍皱眉,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我呢……”
翠山行抿着嘴唇,盯着手中的杯子,过了一阵,才问出一个问题:
“立场呢?”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苍,似乎怕着什么。又像是期待什么。
苍注视着他,沈默了很久,嘴张开,又闭上,最终,却只说出断断续续的半句话来:
“我……已经欠你太多……”
翠山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抖了一下,随即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他短暂地垂下眼,再重新注视着苍的时候,目光平静了许多。
他摇摇头,清晰地说:
“本没有公平,又何来亏欠?您比我明白。”
苍当然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但这句话却被翠山行用的如此自然。苍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翠山行慢慢把手里的红茶杯叠成三角形。又抬起头笑了:
“去阇城是我自己的选择,您甚至不知道,要拿什么亏欠我?——我是来道别的,不是来算账。”
翠山行说到这里,笑了。这让苍隐隐有种熟悉感——在第一次去阇城之前,他也是这样告别的。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翠山行的手腕,但不知为何,却被对方很轻易地抽了出去,慢慢向后退去。
“那么,各自保重。”翠山行对苍最后点点头,把手里的垃圾扔进了回收箱,然后转过身,消失在楼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