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中传奇之宝麟传》遗忘缘

64、第六十四章 定风波

　　夜来枕上争闲事，推倒屏山褰绣被。

　　直到起来由自殢，向道夜来真个醉。

　　听得宝儿言语冷淡，玉麟惟恐其一怒之下又拂袖离开，匆忙应道：“我曾允诺不再欺瞒你，承诺绝不会让自己受伤，更不会让岳父以身犯险，可我却未能守约，你应该恼我。”宝儿嗔道：“只是如此？”

　　玉麟摇摇头诚恳回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总是用自以为对的方式一并替你做了决定，令你担心难过，实属不该……”宝儿见其确有反思，神色稍缓。玉麟略略停顿，瞥了一眼桌上留书，迟疑续道：“这几日你不在身边，我想了很多，每每见你留书……”

　　“你这是怪我瞒你在先？你未见留书之时已然找许大夫制作‘假死丹药’，让他给你准备金疮药。明明你早就打定主意，现在居然诿责于我欺瞒在先？”本来宝儿恼意已消，听得玉麟竟然提及自己留书，禁不住怒气勃发，刁蛮脾气发作，哪怕自己确有欺瞒也只觉玉麟是在砌词狡辩。原本只是想再吓吓他，让他加深印象免得再犯。这下动了真怒，立马就想转身离去，让他仔细想清楚，不然就算再酸再臭自己也不会心软。

　　玉麟见她柳眉紧蹙知道不妙，一把拉住，不顾宝儿挣扎慌乱解释道：“我怎会怪你？我是怨我自己，说过一定会护你周全，照顾你一生一世，可你痛苦挣扎时我竟粗心不察。我明白那几日你有多难受，却不愿我担心，强颜欢笑。每当想到差一点我就失去了你，便心痛不已，我真的无法想象，余生无你相伴，我，我如何面对那锥心之痛。”

　　宝儿一下未能挣脱，怕动到玉麟伤口便由他拉着，然心中余怒未消。现见玉麟言辞恳切，情深意重，言语间无法掩盖的惶恐后怕，拉着自己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不禁也有些动容。玉麟真情她自是明白，但心中委屈，小嘴一瘪嗔道：“你既如此，那你也该明白，我又何尝不是。你可曾想过，当我接到九斤二传话时，知道你瞒着我赴约的心情如何？我拼命赶来的路上，满脑都是前世你满身鲜血倒在我怀里的情景，我心中的害怕，比你更甚。”话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玉麟紧握宝儿小手歉道：“宝儿，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深知你对我的一片痴心。我自是明白留在世上那人承受的痛苦，远远超过先行之人。上一世我眼睁睁看你伤害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痛楚，我无力再次承受。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懦弱，在你面前，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我宁愿你怪我，也不能忍受你遭受半点伤害。”

　　宝儿再是忍耐不住，泪水潸然，玉麟承受的，远比自己所知更多。生生世世，人世间就只有这样一个江玉麟。玉麟大恸，方寸大乱，心痛地将宝儿搂入怀中，柔声宽慰。

　　四周空寂，抽泣声渐歇。玉麟只觉怀中玉人微微颤动，情知这几日她心里也不好受，默默不语紧了紧怀抱，右臂环过宝儿颈项，任由她宣泄积压情绪。“放开我。”宝儿无奈闷闷地声音自怀中传出，玉麟抱得太紧，只能用小手撑住他肩膀努力撑出点空隙。

　　玉麟不解望住她，又不似生气，但好不容易宝儿态度软化，却说什么也不能再傻傻等着她消气，死死环住着急道：“宝儿，我俩历经磨难，相知相惜，你明我心意，别再生我气了好吗？无你相伴，短短几日对我而言却是度日如年，夜夜孤裘冷枕，难以入眠。宝儿，我真的很想你，我不想半夜惊醒怀中空空荡荡，没有你在身边。”

　　难得玉麟说出这样情话，见他焦急胡言乱语，宝儿有些好笑心中却是甜甜的。轻拍他肩膀鼻头微皱无奈笑道：“你先放开我，我不走。你想我的方式就是让我被你熏死在怀里吗？”玉麟一怔，见宝儿眼带调侃忽地反应过来，脸色涨得通红，讪讪放开宝儿，一双手尴尬地不知该摆在哪里。

　　宝儿才不会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眯缝着眼掩住口鼻戏谑道：“今日换药，可是连许夫人都顶受不住这股味道，让九斤二务必找我回来给你清洁。亏你想出这样的笨办法来和我赌气，我再不回来，你是准备让全家一起挨臭吗？”

　　玉麟大窘，尴尬得无以复加，窘迫低声辩解：“我，我不是和你赌气。”宝儿嗔道：“那你干嘛不让九斤二帮你清洗身子？”玉麟垂着头，吞吞吐吐嗫嚅道：“成亲后你规定的，我的身子，除了你之外九斤二也不准碰不准看。”

　　“什么？”宝儿自己都差点不记得婚后第一日，随口给他说的这句话了，不禁为之气结：“该听的话不听，不该听的你倒记得牢牢的。”“那我去找九斤二备热水，立马清洗？”玉麟怯怯望着她，探问道，他素来爱洁，几日不曾沐浴，自己实在也难受得紧。宝儿气道：“我可没说过准许其他人碰你身子。”

　　见玉麟茫然无措，笑叹口气，这人蠢笨起来，真是要把人气死，娇嗔道：“我现在就去和九斤二给你江大少准备沐浴药汤，我可不想枕边有股酸臭味。你江玉麟，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半个字都不准忘。”玉麟只觉胸口欢喜得仿佛要炸开，喜不自胜，只知点头。

　　宝儿瞥他一眼，捏捏他脸颊，无奈道：“也不知为何偏偏就喜欢你这个呆头鹅。”拉着他，径直去寻九斤二。玉麟轻轻捏了捏宝儿柔荑，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狡黠笑意，这几日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薰笼香暖，宝儿担心玉麟风寒加重，与九斤二将卧房摆满暖炉熏香。屋内暖洋洋的，驱走了几日来孤冷寒意，浴桶已满是热水，水面笼罩着层层热气，散发出阵阵药香。

　　宝儿小心翼翼给玉麟除去里衣，一股酸臭迎面扑来。玉麟左手不便，几日来又不让人帮手，怕露出破绽，裹胸白布自初三风波之日起便未曾取过，汗水湿透后硬生生被捂干。布条已成死结，宝儿又是心痛又是气恼，索性一剪子剪开，玉麟身上缠裹处尽是勒出的一道道红痕。嗔怒着扶住玉麟跨进浴桶，将玉麟左臂置于面架上以免伤口浸水。

　　手指轻轻抚过玉麟后背红印处，心疼责怪：“你这人，老是不懂得爱惜自己，总是忘记自己可不是一般粗糙男子。左臂伤势未愈，右手背和双臂还留有淤青，现在身上还自己弄出这么些勒痕。你就是故意让人担心，想我舍不得再恼你。九斤二这还真是用上了死力，都这么几日了淤青都没散开，当时肯定是被吓坏了，你自己看看，你让多少人着急了……”

　　玉麟不敢辩驳，任由她絮叨，热水浸透下说不出的舒泰。宝儿口中不饶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却极之轻柔，仰头躺在桶壁，静静感受柔滑小手穿过发梢，轻轻按压梳理打结长发，心口涌起阵阵暖意，止不住的甜蜜挂满眼角眉梢。满目柔情定定看着宝儿小嘴一张一合，唇角微扬舍不得眨眼。

　　宝儿见他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傻笑，忍不住捏了捏他脸颊，轻弹一下脑崩，娇嗔道：“一直盯着我干嘛，被责骂还那么开心，你就是只呆头鹅。”玉麟探出右掌拉过宝儿小手，抿唇轻笑：“鸢啼凤鸣，仙乐绕梁。余生日日可闻此林籁泉韵，吾何其幸也。”宝儿没好气白他一眼，轻拍他手掌，推回水中，娇哼一声：“谁稀罕要你酸秀才掉书包，就知道拿话诓我。”嘴角却禁不住弯出一道弧线，双颊浅浅梨涡是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一身汗渍血污总算彻底清洗干净，在宝儿坚持下，玉麟也不敢质疑束胸布条绑得不似平日那么紧绷，情知若非考虑到时辰尚早，防备临时状况，宝儿只怕得心疼自己固执折腾了身体几日，布条都不会准用，连卧室门都不必出了。老老实实换上了宽大便服，活动两下，心中不免仍有些担心，此世可绝不能再让人看到破绽。

　　宝儿飞个白眼，整理好他衣襟顺手在他胸口按住外袍拍了两下，没好气道：“你自己看看有无破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嘀咕。便服宽大，若非使力按你胸口，谁会发觉。再说了，本来就没多少肉，再用劲绑住，那就真的没了。”

　　玉麟脸上一红，苦笑讨饶，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也被一阵抢白，眼神不自禁瞟了一眼自己胸口，暗忖着回女钗裙时候，亦有窈窕浅峰。却见宝儿似笑非笑，眼带调侃望着自己，似被其看破了小心思，臊得耳根通红。宝儿“扑哧”笑出声来，知他脸薄不再戳穿他，将他按到梳妆台前，给他细细梳发结辨，终于又恢复了往日一丝不苟端方君子牙行少东模样。

　　夕阳余晖映红了云层，家里人估摸着时辰陆陆续续回了府，见着宝儿无不欢喜，不约而同都要唤句“少奶奶，你终于回来了”，笑眯眯打量下玉麟，开心点点头说句“少爷，你总算洗澡了”。玉麟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宝儿却在旁乐得不可开交，冷清的江府霎时又热闹了起来。

　　顾井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和九斤二私下嘀咕了半天，宝儿好奇问起，却只说是帮江老爷传话，晚膳不必等他，说完给九斤二打个眼色便急急溜了。宝儿满心疑惑，玉麟摊摊手撇清关系，表示自己也不知他们在鼓捣些什么，夜幕低垂江守言才踩着月光施施然带着酒气而回。

　　他似早已料到二人和好如初，不提过往几天二人别扭，拉着二人只说些他俩幼时趣事，说着说着酒气上涌，感慨起来。让宝儿多多包容玉麟，他自小就被强压了重负，比起一般男儿还要隐忍，时常不知爱惜自己，身为父亲，其实也很担心。宝儿见玉麟惭愧自责，忍不住帮其解释，劝慰起来。江守言抚须笑道：“夫妻相处，贵乎体谅包容。顾兄说得没错，你俩都是聪明孩子，总能想明白。”宝儿忽地明白过来，撒娇嗔道：“难怪今日那么热闹，却是商量好的，你们全都偏帮玉麟。”

　　江守言自知高兴起来酒后失言，赶紧呼唤九斤二给他备碗醒酒汤，措辞头晕急急远离是非之地。玉麟抿唇暗笑，腰间忽地一痛，一脸无辜眨眨眼睛，示意自己绝未参与其中。

　　灯影婆娑，空荡的拔步床终于又响起娓娓细语，满是柔情蜜意。二人相依相偎，眉梢眼角皆是爱意。历经两世波折，虽只负气分开短短数日，如今解了症结，又再感受到个中亲密，更是珍惜双生缘分。宝儿靠在玉麟肩头，小心拉过他左臂，轻轻摩挲着纱布外肌肤。提及众人想方设法撮合自己二人，竟连顾伯伯都跟着掺和进来，有些感慨。

　　见玉麟眼含笑意，娇嗔道：“你可得意了，个个都帮着你，替你说话，合起伙来给我下套，弄得反而像我刁蛮任性，不讲道理般。”玉麟紧了紧胳膊，赔笑道：“这是各位长辈看在你的份上，特地给我找台阶呢。顾伯伯放弃执念，有一半原因是不想你难受，给我解围，也是怕你心疼。九斤二几个，可一直都亲近于你。”

　　“谁希得心疼你，尽往自己脸上贴金。”捏捏玉麟脸颊啐道：“平日谨慎小心，这次却不知从哪弄来个什么假死秘方，还北宋年间江南慕容家流传下来，差点害许大夫、许伯母成了制毒帮凶。”玉麟脸色一红，无奈道：“上世替圣上办事，偶然听齐御医提及，在宫中药典翻出，觉得有趣便记住了。没想到这世与顾伯伯交好，解他执念同时只望与你共白头。时间紧迫，只能被迫在兔子身上试药，成功后换算制药。我本只是作为最后万不得已之备，做了安排，未曾料想中间出了这种变数。”

　　宝儿娇哼一声，想到顾残生讲述当时情况，不禁仍有些后怕。搂紧玉麟腰身，嗔道：“多亏九斤二不听你之言，你好好记住顾伯伯说的话，你非孔明，而且即使诸葛武侯，一生也难算无遗策。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准再一个人承担所有，我不要再见到你为我受伤，我要你好好爱惜自己。”

　　玉麟沉吟片刻，认真回道：“若牵扯到你的安危，我无法做到。”宝儿愕然坐起，不满望去，却见玉麟带着歉意回望。恼恨背身，不禁有些委屈。腰间一紧，那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靠近自己后背，玉麟柔和声音在耳边响起：“宝儿，对不起，是我自私，不敢承受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何事，皆会与你商量，不会再背着你独自承担，凡事我俩都一起面对。可你也要应承我，不可瞒着我做决定。”

　　宝儿深知玉麟性子，即使口头答应，也不会把他自己安危放在首位。他答应不再欺瞒自己，已然明白夫妻本为一体的道理，心中感动，紧靠玉麟贴着脸颊应承：“好，我也答应你。我们说好了，都不许食言。”拉过玉麟右手掰开尾指，拉钩盖印。玉麟哑然失笑，许久没做幼童举动，郑重应诺，只觉爱煞宝儿。

　　耳鬓厮磨，淡淡女儿体香入鼻，耳边脸颊传来阵阵如兰香气，垂眼呆望宝儿小嘴一张一合，不禁有些悸动，忽地柔声唤句“宝儿”。宝儿轻嗯一声未及反应，便觉樱唇被柔软温润之物覆住，妙目惊讶圆睁，渐渐半阖，满是情意，唇齿交接间溢出嘤咛之声。良久分开，不由双颊潮红，气喘吁吁，身子酸软，脑中一丝清明还记得玉麟左臂有伤，强撑着斜斜倚着玉麟，以免碰到伤口。

　　玉麟轻抚宝儿朱唇，右臂托住她后颈，就欲俯身相就。动作稍大，左臂撑住床板借力，伤口牵扯不禁眉头一蹙。玉麟虽不愿坏了此时气氛忍痛不语，但宝儿何等敏锐，立马感觉异样，挣脱玉麟怀抱，拉过他左臂小心查看，确定无碍方才放下心来。

　　将玉麟按回枕上，娇笑道：“叫你伤口未愈就妄生欲念，还忍痛不语。未拆纱布之前，自己老老实实睡觉，别动那些小心思。”玉麟红晕生颊，心虚辩解：“我只是想，有些想你。”宝儿似笑非笑，捏捏他脸颊笑道：“又不老实，知道你前几日都睡得不安稳，今晚就别动歪念了，踏踏实实好好休息一下。”

　　玉麟无奈点点头，任由宝儿给他压好被子，熄了灯烛。右侧一松，黑暗中感觉宝儿小心翼翼掀开被角钻了进来。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右臂舒展如往常般就欲搂过宝儿，却是一空。黑暗里听见宝儿咯咯轻笑，一双柔软小手将自己右手轻轻按住，放回被窝，不禁有些委屈，怏怏道：“我真的只是想抱抱你，并无其他念头。”

　　宝儿满是笑意轻声道：“我知道，我是担心熟睡后不注意，压到你伤口。乖乖忍耐两天，我就在你身边的。”玉麟还欲争辩，宝儿坚持不允也无办法，只好规矩平躺，右臂尽量贴住，伸手握住宝儿柔荑，心里却有些闷闷不乐。只觉宝儿小手一滑，挣出牵握，右臂被轻轻推了推，宝儿娇声说道：“欸，你转过去睡。”

　　玉麟一愣，也不再争辩，带着些赌气依言背过身去，正怏怏不乐间只觉脖颈下钻入一条温腻软臂，身后暖烘烘的，两团软绵峰峦紧紧抵住后背，腰间一紧，被身后玉人搂进怀中，几根发丝拂过脸庞，宝儿软语在耳边响起：“小气鬼，我抱你不也一样。你把左臂放过去点，别碰着了。”玉麟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赧然嗫嚅道：“我没，没有……”

　　宝儿“咯咯”娇笑，朱唇轻触玉麟后颈窝，捏了捏玉麟脸颊，柔声哄道：“好了，乖乖睡觉，没你在身边，我也几日几夜没有睡个安稳觉了。玉麟，我也好想你。”玉麟胸中升起无限爱意，欢喜得快要炸开，浑身暖洋洋的。轻嗯一声，右掌覆住宝儿小手，只觉无比安心，原来宝儿怀抱是这样温暖。在宝儿面前，无所谓温润君子还是贤惠内助，只需要做真正的江玉麟。

　　朦朦胧胧中，细言软语渐渐停歇，一对璧人紧紧相依，嘴角挂着微笑沉沉睡去。夜风轻轻吹动风铃，“叮铃”声中，一株新芽悄然在树梢绽放，带来春天的气息。嫩绿枝头蕴藏着勃勃生机，和未来的美好希望。春风拂面杨柳风，寒冬终将过去，江岸绿意盎然，鸳鸯比翼，莲开并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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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拖了三周，实在抱歉。我很想明确告知还有几章结束，但是我自己总是预估错误。不过确确实实还有些人物结局交代一下，收了伏笔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