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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娇嗔薄怒 ...

  •   海棠开,春已半,桃李又如许。一朵梨花,院落阑干雨。

      不禁中酒情怀,爱间懊恼,都忘却、旧题诗处。

      次日钱方孔精神好得些许,宝儿听了医嘱拿了药,便陪其一起回了钱府。此次钱方孔失血过多,手筋割断以后已是半个废人,女儿担心也是常理,玉麟伤得不轻,留在江府养伤亦合情理。钱方孔见女儿孝顺,行事周密也没多想,许大夫既然都说玉麟好好养伤就绝无后患,放下心来,跟着女儿一起回府养伤。

      众人统一说辞,只说钱方孔知晓玉麟得了柄南宋传下的玄铁匕首,一时兴起试刀,心悸发作神思恍惚不慎割伤了自己,嘱咐钱府上下虽无需刻意隐瞒,但过年见血非吉兆,亦不要刻意声张,老爷需得静养,接待探病客人却也麻烦。管家自是明白东家吩咐听命即是,依令叮嘱上下人等不得妄言。

      玉麟有伤,江守言担心他奔波影响伤势,搬出宝儿走前特意嘱咐,担心他固执逞强的说辞,强制让他留府静养。玉麟无法,情知此次自己行事凶险确让众人担忧了,不敢再争,老老实实交托于江守言善后。钱庄那边江守言一一打点,赵掌柜精明之人,自然懂得个中曲折无需多问,给留守人员派了利事,只叫众人依着惯例年后按时归来开铺即可。范伯蠡得了九斤二口信,明白玉麟意思,自是三缄其口,开市后再将铜矿正常送达。

      一切尘埃落定,伤员各自家中养伤。江守言探望了钱方孔,虽是伤重但总算保得性命,解了仇怨。见其解了心结宽慰了几句,怕他担心却不敢提小辈闹别扭。拜会顾残生,却只得顾井接待,转述了其歉意,婉言谢绝与他相见。原来顾残生放下了执念,但对于江守言实觉有些愧欠,自己复仇连累江家绝后,纵使两个孩子情深不介意,但自己怎有颜面对这位至诚君子。江守言摇头苦笑,情知个中缘由复杂,绝不可露,只能另行想法越过此事。

      祥旺牢记医嘱,天天待在厨房煲些猪肝参枣汤、益气补血汤、当归鲫鱼汤给钱方孔补气补血。彩凤早已与九斤二通了气,知道小姐还气恼姑爷瞒着自己自作主张,闹着别扭,借着祥旺煲汤送药唠叨些什么失血泄气,饭前一口汤,胜过良药方,伤病之人食补更胜药补,九斤二粗心,也不知他懂不懂得之类的话。

      宝儿明白彩凤意欲何为,但父亲在侧,只嗯了两声不置可否。钱方孔歇得两日,虽感动宝儿孝顺,但知其与玉麟自幼情深,现绝口不提玉麟,亦不关心其伤势,心中也隐觉不妥,猜到只怕是因为解决自己宿怨害两个孩子闹上了别扭。

      措辞钱府家丁众多,现下精神好转也无需宝儿特地留下照顾,大过年一个人回娘家不合规矩。宝儿也不接茬,只与他闲聊,叮嘱他好好养伤,勿理闲事伤神。钱方孔还念叨要不让祥旺去把玉麟接来这边一起养伤,宝儿冷哼一声,嗔道:“你们翁婿两人待一起,是准备又合伙来瞒我吗?”

      钱方孔一愣,深知自己已让女儿担心,本就理亏,现下见女儿刁蛮脾气发作也不敢再提宝儿留书一事,只得暗地与江守言商量,说到底,宝儿还是因为太过关心玉麟才动了真怒,让彩凤私下也想法替玉麟说说好话。彩凤低着头瘪瘪嘴翻个白眼,平时和宝儿虽是没大没小,但自小小姐与姑爷闹上脾气,除了姑爷,谁有本事劝得动,二老却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不过两位老爷诚心相求,再是明知是个大坑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跳了。

      过得两天,顾井带着钱庄伙计将几大箱白银还到了钱府。宝儿本不愿收,但顾井咬死了师父叮嘱,如果又把银两带回去,他也就不必回去了。钱方孔明白顾残生是彻底放下了仇怨执念,银财俗物于他已毫无意义,感动之余更是歉疚,不过深知顾残生性子执拗,不再为难顾井,明白此生此世总归是亏欠了顾残生,暗下决心后半生绝不会再让他受半点苦。

      江守言在旁默不作声,想到顾残生自觉无颜面对自己,黯然感叹。见宝儿一脸歉意请顾井回去转告顾伯伯,过几日去探望,忽然计从心来,低声与钱方孔耳语几句,跟着顾井匆匆告辞离去。

      晚膳后,宝儿查看了钱方孔伤势,一个人待在书房愣愣握着皱巴巴的书信出神,原来却是玉麟留书。当时急怒之下揉成一团,走前却悄悄吩咐彩凤、祥旺收拾了现场,带回了书信和野鼠。她虽是气恼玉麟又自以为是地为了她不顾自己,心里终究担心。那日彩凤提及食补后,祥旺天天往江府送盅补汤,宝儿亦不阻拦,祥旺回来转告彩凤,她脸上不显却也暗暗留神。

      宝儿素来嘴硬心软,气了这些日子,怒气渐稀,玉麟留书满是深情厚谊,怎会不感动。只是不愿如此轻易就原谅玉麟,心中即使牵挂难眠始终还是赌气不语,暗恼那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反省,叫他不要跟来,居然整整三日就真的不登门,连岳父也不来探望,只让公公帮忙告声罪。胡思乱想中听得祥旺好像回来了,踌躇片刻终究忍不住想知道玉麟消息。

      彩凤居室房门未掩,走到近处便已听见两人闲聊之声。忽听彩凤提高了声音惊呼:“你刚才说姑爷神情憔悴、无精打采,胃口也不好,手背还有淤青?”祥旺不明其意愣愣回道:“是有淤青,不过……哎?”“不过挂念小姐,所以没有心思吃饭,伤口恢复得太慢是吧?”祥旺呆呆轻嗯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宝儿立在屋外偷听了半晌,若有所思楞得一阵,也不与房内二人招呼,悄悄转身离去。

      她却不知彩凤透过窗缝望着她离去背影捂嘴偷笑,看来小姐快忍不住了。祥旺挠挠头满脸迷惑,为啥彩凤要重复自己的转述,但是意思怎么和自己说的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刚才她使劲掐着大腿逼迫自己附和她,不懂要干嘛,但是大腿真的好痛呀!

      夜深人静,宝儿躺在偌大的拔步床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其实她心里清楚,彩凤说话夸张,玉麟伤势看着不轻,但只要好好静养亦不会有变。只是这人素来逞强,难道公公哄着自己,他这几日并未消停,还在外奔波善后?明日该换药了,要不要去问问许伯母情况?这几天没自己给他打理饮食起居,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想着想着又气恼自己心软,自己天天思绪难宁,睡不了好觉,那人就硬是沉得住气也不上门认错。

      一夜多梦,习惯性转身去抱身后依靠,右手一空,蓦然惊醒,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床榻出神。冬日暖阳洒进窗棱却仍觉有些冰冷,伸手扯过中衣只觉凉意浸骨,脑中响起一个柔和声音:你再眯一会,天气凉了,我先把衣服捂热。恍神片刻叹口气,瘪瘪小嘴起身梳洗完毕,只觉彩凤挽的髻总是差点。

      白日里一直心神恍惚,许大夫上门诊治时都有些恍神。许大夫交代完钱方孔恢复情况,见宝儿纠结犹豫,嘴角轻扬,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自语道:“今日玉麟该来换药了,不出意外应该已经结疤,只是内绪相应,不知他这几日思绪纷乱有无影响伤情。”宝儿娇嗔不依,知道长辈调侃自己,强忍着不去想他。

      只觉心烦意乱,吩咐彩凤紧要事才来找她,一个人独处书房练字静心。岂料未时刚过,彩凤便叩门禀告,府里来了名意外之客。却原来竟是顾井陪着顾残生到访,宝儿也不由有些诧异,依顾残生的性子,如无要事怎会愿意踏足钱府?赶紧迎到书房奉茶。

      顾残生神色复杂环顾打量,眼神渐渐平和归于平静,冲宝儿点点头,屏退左右书房密谈。沉默半晌,顾残生缓缓将那日情况详详细细述于宝儿知晓,宝儿初初有些迷惑,渐渐明白过来,长辈们都在替玉麟说话呢。

      知道玉麟那日的决绝,不禁有些后怕,可嘴上不肯服软,撅着小嘴有些不服气,嗔怪长辈们都偏袒玉麟。顾残生情知她嘴硬心软,好笑摇摇头,临别之际只平淡说道:“那日玉麟提前备好骏马伤药,斩金断玉的利器也都提前考虑,假死秘方虽已证无效,但他确然已尽可能周密部署,求存见你。他素来内敛谨慎,论及你欲断手替父却难掩激动,异身处之,你能否行事如此周详呢?”

      宝儿怔在原地,思绪翻腾,默默无语。顾残生知她聪慧伶俐,爱恋过深才会怒极难平,道理自然明白,只是需外力点醒。见她沉默无言,知这孩子自会深思,不再赘言,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边厢宝儿还没想清楚还要不要等着玉麟主动认错,便又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打断,九斤二哭丧着脸匆匆而入:“少奶奶,求你回府一趟。”宝儿挑挑眉,故作矜持嗔道:“你家少爷只会叫你来吗?让他要来自己过来,别拿你做磨心。”

      “不不不,少爷不知道我过来,是许夫人让我赶紧来请你的。”九斤二连连摆手申明。宝儿有些诧异,今日玉麟换药,难道出了岔子?急急问询:“许大夫早上还说不出意外应该结疤了,难道伤情有变”九斤二见宝儿着急,赶紧解释:“没有没有,许夫人虽然说少爷伤口纱布浸了些水,恢复比预期慢一点,又染了少许风寒。但没有大问题,这次换完药注意保洁就是了,不然以后可能会留条红痕……”

      宝儿吓了一跳,大惊打断:“什么?不是特地叮嘱过你小心清理,别让伤口沾水,怎会可能留下红痕?他不是日日在家静养,又怎会染上风寒?”九斤二委屈解释:“少奶奶,这不能怪我啊,少爷不让我帮手,你俩都那么硬颈,我能怎么办。”“什么?”宝儿一时没能明白,诧异问道。

      九斤二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你回娘家后,少爷只让我每日给他准备好热水和几张脸帕,帮他拧干后就赶我出房,不管我怎么说都没用。”顿了顿吞吞吐吐终于说出了来意:“几日下来,少爷身上都有些酸臭了。今日许夫人换药时都忍不住皱眉,悄悄拉我到一旁问明情况,让我赶紧来请你回去一趟。少奶奶,我不怕辛苦,只是少爷从未有过这种味道,你再不回去,家里上下都有些受不了了。”

      宝儿本满心焦虑,却不料竟是如此原因,不禁半晌无语,这人执拗起来也是莫名其妙,居然用这种方式和自己赌气。他素来爱洁,不知这几日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连一向端庄温婉的许夫人都禁不住了,真是要被他气死。

      她本已心软,现见九斤二愁眉苦脸无奈望着自己,还是担心玉麟执拗劲上来,真留下疤痕以后难受。低声嘀咕一句:“又胡乱逞强,真把自己当一般男子了。”唤过彩凤、祥旺,绷着脸吩咐将今日煲汤交给九斤二,若无其事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待会如果爹问及告知他不用等自己晚膳了,可能会晚点回来。

      彩凤与九斤二交换个眼色,憋住笑一反常态不敢调侃打趣,怕宝儿羞恼变卦,忙不迭地应了,帮着祥旺迅速打包好煲汤、糕点,塞到九斤二手里不动声色捏了捏他手掌,路都铺好了,就看姑爷自己能不能把握好住机会了。

      江府人少,这几日宝儿走了更是冷清,见九斤二带着少奶奶回来无不欢喜。众人得了老爷嘱咐,也不多话,默契地携手出门采购,留他二人慢慢沟通。

      霎时江府空空荡荡,寂静无声。九斤二陪着宝儿步近书房,半掩的窗户传出手指轻叩桌沿轻响。宝儿悄悄靠近,透过窗棱偷望进去,素来衣冠楚楚,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的温润君子,现在却有些憔悴。衣冠虽正,但冠下发辫油光可鉴,微微有些松散。

      也不知玉麟盯着桌上什么想得出神,忽地掩嘴轻咳了两声,端起茶杯眉头微皱,唤人换热茶。九斤二方待答应,却被宝儿摇头阻止,心领神会,点点头自去热汤熬药,暗暗保佑少爷好好把握机会,可得哄回少奶奶呀。

      玉麟呼喊了两声见无人应答,起身提过茶壶,走得两步抿唇苦笑,转转手腕便也将就着冷茶饮了下去。负手踱步,不经意碰到了身后长长发辫,顺手抓过长辫扭头闻了闻,眉头紧蹙竟有些嫌弃,急急丢开,摸摸自己左手小臂,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宝儿在窗外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自己都嫌弃发辫味道了,还那么固执。见他虽不像彩凤、九斤二说得那么夸张,但脸上失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也让人心疼。想必这几日他亦不好过,心下顿时软了。暗叹口气,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正好帮我换下……噫,宝儿,你回来了!”玉麟本以为是九斤二回来了,转头见到宝儿,又惊又喜,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快步走到宝儿身边,伸手就欲拉她小手,见她神色冷淡又怕她余怒未消,尴尬停住,怯生生赔笑说着对不起,神情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宝儿故意绷着脸,冷冷问道:“你可想清楚了,除了对不起,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是有意停在二人和好关键处,征询过意见,某位幕后军师(扫帚上的猫)说这样挺合适的,哈哈。甜蜜的放在最后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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