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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以诚待人 ...

  •   诚以待人,天下归心,
      借刚济柔,吉中之吉。

      九斤二大清早就过了钱府候着,好不容易等到了玉麟、宝儿出门,急急催着彩凤、祥旺行快几步。彩凤一翻白眼低声啐道:“还不是得怪你家好少爷,让小姐半天起不来床。”九斤二有些茫然,纳闷询问,彩凤脸色一红,宝儿早已听见二人嘀咕,羞急呵斥。彩凤吐了吐舌头,笑着岔开了话题,宝儿怕彩凤又取笑,顺手接过彩凤左手礼物佯嗔:“九斤二着急了,还不走快点,等会阿井得出来找人了。”

      彩凤低头暗笑,顺着宝儿岔开了话题。祥旺见彩凤与宝儿聊得开心,凑到九斤二身边一脸惋惜地感叹他昨日不随自己与顾井去泡澡,兴致勃勃描述搓背有多解疲,要九斤二下次一定得跟着一起去试试。九斤二吞吞吐吐不置可否,眼望玉麟求助,玉麟却一脸无辜盯着他眨眨眼睛,笑眯眯任由九斤二窘迫无语。

      祥旺见玉麟不紧不慢跟随其后,想着忘了姑爷,好意说道:“姑爷,下次你也一起,澡堂子有雅间,不少世家公子都会去舒缓筋骨的。”九斤二不由大乐,一脸看好戏望着玉麟。宝儿听得他们几人在后嘀嘀咕咕,瞥见玉麟故意作壁上观,正寻思如何帮九斤二解围,祥旺就憨乎乎拖了玉麟下水。

      却见玉麟轻摇折扇嘴角含笑,压低声音故作遗憾道:“成亲时你家小姐就定过规矩,我的起居盥洗不准任何人插手,澡堂子她都嫌弃,我可不想书房独眠。”彩凤手肘撞撞宝儿,别过头强忍憋笑。宝儿满脸红霞,又不能反驳,白他一眼娇嗔玉麟拖拖拉拉落在后面,耽误时间。玉麟唇角紧抿眼眉微挑,眼神滑过彩凤意有所指调侃道:“祥旺,你好好珍惜未成亲时的自由,日后我看你,唉……”扇子在祥旺肩膀轻轻一搭,摇头叹息着越过二人,接过宝儿手中物件。九斤二目瞪口呆望着玉麟背影,腹中暗自嘀咕少爷自从成亲后,性情倒是越来越与少奶奶相似了。众人一路嘻嘻哈哈说笑,脚程却也不慢,不过巳时便已到得顾井居所。

      遥遥望见顾井翘首以待,见众人簇拥而来一声欢呼,忙不迭跑来相迎。相处这些时日,顾井早已融入,虽见玉麟依旧温文尔雅不参与他们嬉闹,但已知道私下相处不必拘束,眉开眼笑打个招呼,迎进内堂。

      顾井兴奋与顾残生介绍宝儿、彩凤等人,顾残生一如既往神色淡然,微微点头应了,众人早已知晓顾井师父身有残疾,性情冷漠,也不在意,均视其为长辈,谦恭有礼。玉麟拱手歉道:“顾师傅来了多时,本早就该带内子拜会,琐事耽误迟了这些时候,万望顾师傅见谅。今日前来叨扰,实在汗颜。”顾残生淡淡回道:“江公子客气了,特地为了我们师徒二人乔迁,阿井太过麻烦公子了。”

      玉麟与顾残生客气回话,只听得一串银铃娇笑:“顾师傅,阿井是我们朋友,哪谈得上‘麻烦’二字。玉麟弄坏了婆婆留给我的镯子,幸得有你方才得以保全。我早就想来拜会感谢你了,就是玉麟迂腐古板,未出阁时怕有违礼数,成亲后他又忙着打理牙行、钱庄事务。总算他有良心,知道阿井他们忙了这些日子辛苦,放了几日假,我才有机会来一表谢意。”

      顾残生未曾想到宝儿活泼至此,一向淡漠的脸庞不由有些惊诧,迟疑应道:“阿井哪能高攀与你们二位做朋友,江公子给足了银钱修补玉镯,我接单照做而已,谈不上‘谢’字。”

      “要的要的,顾师傅的‘缺损法’手艺无双,玉兰银饰倒让古朴玉镯添了些许雅致,不少千金都艳羡我有如此聘礼呢。我们与顾井平辈论交,顾师傅你是长辈,才是太客气了。”宝儿拿过九斤二手中盒子置于桌上,歪着头扑闪着大眼睛笑嘻嘻说道:“这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到的,我猜顾师傅你一定会喜欢。”

      玉麟嘴角微扬帮手打开,众人好奇查看,却原来是一套做工精良的绘图仪器和一只望远镜。顾残生脸上喜色一闪而过,却依然眉头微皱推辞道:“这礼物实在太过贵重,老夫当不起,公子、夫人请收回。”玉麟情知顾残生虽对西洋工艺极之有兴趣,但其一向不愿接受仇人亲属恩惠,不动声色措辞劝说。

      宝儿低垂脑袋委屈道:“哎呀,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顾师傅不喜欢吗?”顾残生未曾与小姑娘打过交道,一时倒不知如何应付,沉吟中脑中闪过钱方孔身影,神色一变,叹口气唤道:“多谢江夫人……”宝儿见其神色变化已明顾残生心思,向顾井招招手撒娇打断:“阿井,快来帮师傅把东西搬进去。”望着顾残生泫然欲滴,可怜兮兮求道:“我真的挑选了好久,我还想你一定会喜欢呢。”

      顾残生虽与顾井情同父子,看着他长大,但顾井自小老实,从不曾有过孩童撒娇玩赖,哪见识过一个粉琢玉器的小姑娘眼泪汪汪望着自己。眼见宝儿娇憨模样,真心实意将自己看做长辈,冷漠心肠不由一动,竟有些不忍。彩凤与九斤二配合默契,立马七嘴八舌劝说,祥旺在旁使劲点头附和。

      宝儿见顾残生沉吟未决,推推顾井不容置辩撒娇般将礼物搬入内堂。顾残生神情复杂望着宝儿,终叹口气默许了。宝儿转身出来满脸尽是调皮喜色,哪有半点泪水,俏皮道个万福笑道:“顾师傅,我们去准备开伙饭,过会再来陪你聊天,我家玉麟最爱之乎者也,你老多担待了。”彩凤几人早已习惯宝儿顽皮,顾残生虽是长辈却不比得家里两位老爷,皆当做出外游玩甚是放松,顾井也不以为意,带头引路而去。宝儿与玉麟擦肩而过,得意使个眼色一挑眼眉。

      顾残生唤得声“阿井”便被玉麟截住话头,温和赔罪:“宝儿自小任性得紧,却叫顾师傅见笑了。只是我俩确是一番诚意,万望顾师傅别见怪。”隐隐传来众人嬉闹打趣之声,“少奶奶,你送的礼物师父一定喜欢,还是你有办法,少爷就从来没说服过我师父”,“姑爷一天就爱说大道理,有时比江老爷还长气”,“嗯嗯,也是”,“阿井,你这么快就跟着彩凤说少爷,哼哼……不过少爷有时真的太闷了,还是跟着少奶奶比较有趣”。

      几人自以为压低了声线,却不知开心闹腾起来音量却是不小,堂中二人面面相觑,顾残生长年冰块一般的面容难得有了一丝裂缝,干咳两声尴尬道:“少夫人天真活泼,倒不像一般富家小姐。阿井没个规矩,待会我好好说他。”玉麟自觉好笑,平和笑道:“不关阿井事,我们几人年龄相仿,是宝儿刻意叫阿井私下无外人时不用那么拘束的。我自小承担家业,幸得有他们,才有些许少年休憩之地。”

      二人相识一年多,关系既有忘年欣赏之情,但各自心中有错综因由,总是保持着礼貌的疏离。第一次见到顾残生淡漠面容多了些生气,居然也有态度软化之时,被宝儿这么一番笑闹,距离竟亲近了不少,顺口聊着家常。玉麟本以晚辈自居,对于日常琐事亦不刻意隐瞒,情知顾残生也想打探情况,从心而言,谈及宝儿更是喜上眉梢。顾残生言语不多,但玉麟见他嘴唇紧抿,若有所思,知道已非往日般冰山难融,有了些缺口。

      灶房不时传来几人嬉笑玩闹之声,一向冷冷清清的屋子忽地热闹起来,午阳悬空,宝儿带着众人或整理桌椅、摆放碗筷,或布菜盛汤,俨然一副贤惠妻子模样。顾残生见她处事利落,不止是口头指挥,动手帮忙亦不在话下,众人视若无睹,只玉麟掏出汗巾轻轻为其擦拭额头,两人一切顺其自然,顾残生不禁更是细细打量。

      宝儿请过顾残生上座就坐,顾残生沉吟之际便听得玉麟言曰长者为尊,坐西面东礼数使然,彩凤与九斤二低着头互撞手肘,相视暗笑。宝儿眉眼弯弯一如平日与家里长辈娇蛮笑语:“顾师傅,刚才阿井、祥旺就已经在嚷嚷肚饿。你是主人又是唯一长辈,你不坐,这几人五脏腑可得打鼓了,今日就依了我安排。”笑嘻嘻扶助顾残生请其入座。

      顾残生手臂微动,听得众人附和,见宝儿持着晚辈礼笑颜如花,不知怎地,心中感慨万千,淡淡道句好,依了他们。

      彩凤清清喉咙,依着宝儿所拟挨着报出菜名:“红皮赤壮庆入伙,丹凤朝阳贺乔迁,绿洲新居铺金钱,五花金竹润长年,金沙游龙闹珠水,碧水银光接福来,万紫千红迎夏日,阖家欢聚齐开颜。”玉麟由着宝儿自行准备,细细一看不由嘴角轻扬满脸欣喜。菜肴只是寻常人家亦能备置的鸡鱼虾蟹、竹笋烧味一类,既取了好意头又未太过奢侈,右手不经意垂下握握宝儿小手,满目笑意。宝儿得意挑挑眼眉,双颊梨涡浮现。

      众人早已清楚他二人小动作,狂忍憋笑,顾井为人孝顺,先给顾残生将饭菜添好,这才落座。众人看似嘻嘻哈哈一直笑闹,但直到顾残生动筷方才大朵快颐,不失长幼礼仪。顾残生耳闻少年人谈天说地,几人均若对待自己长辈般,热情介绍桌上菜肴,如子侄般笑求顾残生评判哪道菜肴更加可口,推荐自己所煮。

      屋内笑声连连,顾残生不禁有些恍惚,旁人如阿井一样尊敬自己,不带怜悯不生厌恶视作普通长辈,这种欢乐气氛,几十年来从未想过。见笨嘴拙舌的顾井再不似以前一般,只知跟在余忠正后面听从吩咐,没个自己主意,现在会与九斤二斗嘴,和祥旺听彩凤调侃傻乐,与玉麟宝儿谈吐自然,暗暗欣慰。

      他心肠几十年来素来已冷,见到这种氛围竟有些复杂思绪,神情微变,眼神复杂望了望宝儿。玉麟一直暗暗留意顾残生反应,见其反应腹中微叹,情知要其断了他执念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比之往日已是大有进展,举杯祝酒,只做不知。

      酒酣饭饱之际,宝儿冲彩凤使个眼色,彩凤拉拉祥旺偷溜下席。过不多时,三人便端着糖水而回。宝儿特地先给顾残生奉上一碗,笑道:“新居入伙一定得有汤圆,旺丁旺运,团团圆圆,过两年阿井娶个新媳妇生个白胖孙子给你老。”顾井羞得满面通红,嗫嚅唤着“少奶奶”,众人乐得前俯后仰,只有九斤二一反常态不予取笑,神色竟有些不自然。玉麟看在眼中,唇角轻扬。

      顾残生微微一怔,不知为何踌躇起来。顾井急道:“师父,祥旺知道你爱吃莲蓉,特意为你做的莲蓉馅,你试试。”祥旺后背被彩凤轻拍一下,赶忙点头附和:“师父,莲子是我一颗颗挑选的,你不喜欢吗?”他为人单纯,视顾井为兄弟便亦当顾残生为师父,不假思索便随着一起称呼“师父”了。或许是许久没感受过如此赤子之心,顾残生咬了一口,难得嘴角有了弧度,一向冰冷的话语居然有了些许温度:“很好吃。”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分食糖水,七手八脚中却纷纷避开不同花色那一碗。

      宝儿取过放于玉麟桌前,撑着腮帮甜甜一笑:“黑芝麻馅,知你嘴刁,我用蔗糖混合麦芽糖制的馅料,喜欢吗?”玉麟胸中一甜,情知众人偷瞄着自己,故作平和轻声赞道:“浓滑细腻,甘甜可口,很好吃。”彩凤见顾残生打量玉麟,憋笑调侃解释道:“姑爷不喜甜食,从小小姐就跟着祥旺学做甜品,每次都要特意为他准备。”

      玉麟抿唇调侃道:“我叫祥旺也给你盛一碗?不过恐怕比不上他每次特制的糕点,我们可是沾你光才有幸一试。”彩凤脸色一红,嬉笑还击:“小姐的‘一番心意’是给姑爷的,我可没这个福分。”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宝儿粉脸微红,娇嗔笑骂彩凤又胡闹,听得顾残生缓缓言道:“江公子、江夫人伉俪情深,好一对少年佳偶。”

      宝儿不料顾残生竟也会开口调侃,不禁有些害臊:“顾师傅,你也合着他们来笑话我。你试试看我做的汤圆,有没有青出于蓝。”让九斤二给每人盛来一碗,娇笑着要顾残生做个评判。顾残生亦不知自己为何会真作长辈一般出口调侃仇人之女,但见她满脸期待看着自己,总是硬不起心肠。

      众人整理嬉闹,这个开伙饭倒真是让冷清清的小宅子忽然旺了起来,与玉麟聊起西洋工艺竟也放松了许多。直至夕阳西下,月光微露,众人才告辞离去。顾井依依不舍送至门口,十几年来从未见顾残生有过今日这般神态,对他们大为感激,真心实意感谢道:“真的很谢谢你们不嫌弃我,不但招我做工、教我做事,还肯与我做朋友。少奶奶,我从小不太会说话,不能哄师父开心,这是第一次见师父这样神情,谢谢你。”

      宝儿歪着头拍拍顾井肩膀,玉麟温和笑道:“阿井,你又妄自菲薄了,你性子纯良,为人正直,我们都为多你这个朋友高兴。顾师傅是你唯一亲人,亦是我们长辈,若非有他对你的教导,养成这样的性子,我们岂会与你成为好友,我们尊敬他是应该的。”

      “少爷、少奶奶,日后,日后……”顾井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再提要求,宝儿娇笑着接口道:“日后我们休息时候,就来叨扰你,和顾师傅聊天好不好?”提高音量对后方顾残生调皮笑道:“顾师傅,以后我们经常都会来府上打扰蹭吃蹭喝,向你请教,你不会嫌弃我们聒噪吧?”顾残生一愣,淡淡应声好,顾井满脸惊喜,迭声感激。九斤二不耐烦手肘撞撞顾井肩膀,晒道:“大男人怎么那么长气,朋友就不要啰嗦了。”顾井平日口舌笨拙,但一遇到九斤二就忍不住回嘴反击,两人吵吵闹闹却又有些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玉麟、宝儿相视一笑,与顾残生拱手告辞。顾残生望着星空怔怔出神,耳边还回荡着宝儿黄莺翠语,玉麟温润之音,阿井与九斤二他们斗嘴嬉闹开心笑声。阿井打小只有余忠正一个朋友,毫无主见跟着他惹祸,从未曾好似如今这般有自己主张,得朋友尊重。可是这等人间佳偶,真心朋友,日后或许会被自己亲手摧毁。

      淡淡夜色下,一个无掌之人低头看着自己平摊双臂,嘴角带着些许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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