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中传奇之宝麟传》遗忘缘

37、第三十七章 攻心为上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攻，下政攻城。

　　原来昨日九斤二领命出去后，不一会就打探到没有双手之人行踪，悄悄尾随其后却发现顾残生竟是直接回家。回到家后顾残生脸色阴沉地叫顾井自行吃饭，不理顾井担心询问便回屋待着。九斤二瞅着空档上了屋顶，揭瓦查看，只见顾残生独自一人静静坐在房中不知想些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顾残生点上油灯，方才不再呆坐，不停在房里跺来跺去喃喃自语，油灯映射下，影子倒映墙上竟似有几分狰狞。九斤二又累又饿，但想到玉麟郑重其事吩咐必是要事，不敢松懈。如此一夜，忽听顾残生房内传来阴恻恻一声冷笑，仿若夜枭，九斤二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残生一夜无眠好似终于下定决心，早饭时随口问起顾井年岁，顾井憨憨奇道：“师父，你是不是不舒服，阿井是师父你捡回来的，你怎么问我？”顾残生干笑两声，说着顾井如今已是十七岁，不能日日守着自己，该为自己前途考虑考虑。顾井忽地想起灶头煨着东西，急匆匆跑到厨房盛出，却原来他见昨日顾残生回来没吃晚饭，以为他不舒服，特地熬了些清粥。
　　见顾井一片孝心，顾残生一向冷淡的脸色仿佛出现了一丝暖意，须臾间转瞬即逝。九斤二躲在暗处，听得顾残生仿佛不经意提起江少爷一直希望顾井去帮忙，叫他去牙行学点本事。顾井大惊，正说不愿远离师父，就听得顾残生淡淡说着近年得江少爷转介了不少生意，大户人家均在广州城里，收拾行装近日就搬去广州城居住。
　　顾井一向听从师父吩咐，虽觉突然又不知哪里不妥，这一年来一直受玉麟照顾，和九斤二也意气相投，不是顾及师父身体不便，早就答应玉麟的邀约。嗫嚅着应承了顾残生，过两日就去拜访江少爷。
　　九斤二又小心翼翼监视了一上午，见他们真是开始着手收拾行装，顾残生吩咐顾井改日随自己去看铺，再无异状后九斤二方才离开。随意买了点馒头充饥，急匆匆就赶回城复命。
　　听完九斤二讲述，宝儿疑惑看向玉麟，却见他眉头紧锁，手指在桌沿轻叩沉吟不语。宝儿按捺不住询问玉麟看法，玉麟嘴角紧抿微微摇头，轻声道：“顾残生此举何意自昨日起我就一直在思索，以他城府，如此轻易暴露却有些奇怪，时间点……”
　　见九斤二满脸迷惑看着自己，有些话实不便当着九斤二讨论，毕竟自己与宝儿的奇特境遇无法言说，比不得前世，只能私下和宝儿商议。但其素来信任九斤二，其中的利害关系必须与他说个清楚明白。看着宝儿略一沉吟，再三叮嘱九斤二务必守口如瓶后按着今晨商议，将顾残生与钱方孔的恩怨一五一十告知了他。
　　听着玉麟述说，九斤二脸色越来越沉重，他虽对钱方孔的做法不认同，但其此世与宝儿交好，又见宝儿一脸羞愧，忍不住好心宽慰道：“少奶奶，这事不是你的错，我想钱老爷也是一时贪念，有少爷在，此事一定可以妥善处理。”叹口气喃喃道：“只是，只是顾残生也挺可怜的，少爷、少奶奶，我九斤二不懂什么大道理，别人要伤害你们我就算不要命也得护着你们。可是顾残生遭遇那么惨，阿井又只有他一个亲人，少爷，你最有办法的，你看能不能不伤害任何人，化解这场恩怨。”
　　玉麟叹口气，正待讲述就听得宝儿郑重说道：“九斤二，此事乃因爹而起，我和玉麟已经商量好了，会尽力而为化解顾残生心中怨恨，绝不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阿井天性质朴，我们也不希望他失去唯一亲人。”
　　九斤二连声道谢，两人纵使正在忧愁中也禁不住好笑。九斤二自己尚未明了对于顾井的感情其实已然不只是朋友了，却还懵懂不知，他们二人情深意重，绝不能因为自己影响了他们关系。此时大事未解确也不便改变其关系，两人缘分使然，相处久了慢慢自会明白心意。
　　玉麟情知顾残生既然叫得顾井求工，依他性子暂不会拼个鱼死网破，嘱咐九斤二先回江府好好休息，估计顾井这两日就会登门，如若登门时自己未归，就带顾井前来。虽知九斤二做事稳妥，仍再三叮嘱切不可有半点异样，按着日常对话即可。歇得几日，本就要回牙行打理，待过了这两日省亲日子就和宝儿回府。
　　九斤二一一应了，他本自幼相信玉麟，知道除了宝儿姑娘从无任何难事可让玉麟无措，见玉麟一如既往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宽下心来，只需要按着以往习惯依着玉麟吩咐做事即可。看宝儿一脸忧愁，不禁再次低声宽慰宝儿。
　　宝儿感激九斤二好意，压下心中不安冲着他勉强一笑，只觉小手一暖，却是玉麟牵握住了自己，与其相视一笑，心神定了不少。玉麟语气轻松向九斤二说道：“你这一日一夜打探的消息甚为重要，日后阿井来了，你倒可多个伴了。祥旺特地为你留了些新做糕点，他俩就怕你没吃上。待会吃完糕点你就说回府为我处理事务，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如无急事不用来寻我，就在府中歇息一下，等候阿井消息即可。”
　　九斤二心中一暖，想到如若钱府出事不只玉麟、宝儿受牵连，彩凤、祥旺两个好友也难幸免，暗下决定拼了命也一定要护着他们。点头应了，本就饿得厉害，正好寻彩凤、祥旺祭五脏庙。
　　待房内只有玉麟、宝儿两人，宝儿急急询问，玉麟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笑意，拉着宝儿小手宽慰道：“顾残生叫得阿井在我身边做亲随，以其性子，不会全然不给自己留后路，与岳父同归于尽，他也清楚没有证据，只凭一面之词最多影响岳父声誉，却无法毁了钱家。只是其一向城府深沉，有几点我却没想明白他意欲何为，待我思考清楚再与你商谈。”
　　比起九斤二的盲目信任宝儿自是多了自己的思量，但其本素来依赖玉麟，无论任何难事玉麟都能设法解决，见他仿佛已有计较安心不少。玉麟笑着叫宝儿去看看九斤二他们，免得九斤二被彩凤问长问短泄露风声，自己独自想下问题，晚膳时分再来唤他既是。
　　宝儿情知玉麟遇到难题习惯一个人思索，此时亦非与他任性之时，只轻轻说句：“若有事不决，你记得此世不再只得你一人独自承担，还有我在身边。”玉麟宠溺笑笑，微微点头。
　　晚膳时候，钱方孔、玉麟、宝儿三人各有心事，表面虽如往日一般说笑聊天，并无异状，却各有思量。玉麟陪着钱方孔小酌了几杯，宝儿担心爹心里有事借酒消愁，故意娇嗔玉麟再敢喝醉
　　今晚就自己一个人睡软榻，只准二人共饮一壶。
　　玉麟无奈向岳父笑笑，钱方孔被宝儿这么一闹倒是少了些忧思，摇头笑言才想着宝儿有些做人妻子的模样了，不过两日就又刁蛮任性，也就玉麟好脾气让着。一壶酒饮尽钱方孔不再如平日般拉着玉麟不放，挥手唤来下人收拾，调侃两句小夫妻便回房歇息了，让他二人自行安排。
　　宝儿见玉麟虽是端方平和模样，但回房后又在书桌边沉思书写，知道他还未能想通疑难关键之处，轻声嘱咐彩凤准备些燕窝、参茶，沉吟片刻，吩咐丫鬟小厮准备好沐浴热水。
　　钱府家丁众多，不过片刻便已准备妥当。彩凤放下茶盘，冲着宝儿努努嘴悄声说道：“新婚燕尔的，姑爷怎么还是和儿时一样，读起书来就不知时辰啊！牙行歇业这几日也还挂着生意，比老爷还忙。”
　　宝儿轻声斥道：“好了好了，就你话最多，牙行是江家祖业，玉麟年少继承家业是得上点心才不会被人小觑。最近九斤二只怕时时要替他奔波，你熬制点凉茶给九斤二带着。”彩凤点头应承，见热水已备好不再打扰他们二人，随手带上了房门。
　　玉麟正执笔思索，忽觉手里一空，抬眼见宝儿笑盈盈看着自己温言道：“先把参茶喝了，沐浴完了我俩一起想，你又忘了你还有我在身边。”玉麟沉思良久都未能想通关键之处，情知越是钻牛角尖反而容易进到死胡同，唇角轻扬轻声应好。
　　饮过参茶玉麟被宝儿推着转入屏风更衣沐浴，宝儿解开玉麟长辫，心疼他日日思虑甚重，缓缓按摩其头部。玉麟上一世与顾残生相斗次次迟得半步，最后又被余忠正阴差阳错得知真身破了局，这世复生，与其长期接触后更觉佩服他心志才智，可惜怨嗔之心太甚。两人皆为聪明之士，
　　玉麟不禁将自己代入顾残生境地思考如何筹谋。
　　这一日来表面云淡风轻，其实一直殚精极虑推想顾残生打算，苦思不解之下心神均疲。闭目松弛片刻，感觉柔荑转到自己肩膀揉捏心中一暖，侧身将宝儿搂入怀里。两人正事未决，心无杂念，只觉如此相依相偎便不惧任何困难险阻，卧房内一时静寂无声。虽不似第一次共浴那样旖旎风光，室内却是温馨一片。
　　玉麟沐浴后本想再去书桌静坐思索，被宝儿撅着小嘴娇嗔着推上卧榻歇着。宝儿收拾书桌看见满纸“汝虽打草；吾已蛇惊”、“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若无疲惫,于心有愧！”、“诛人诛心”的字句。
　　宝儿情知玉麟苦思不解与此相关，不禁亦沉思起来。回床见玉麟轻叩床沿，扭着他说出心中忧思一起分担。玉麟叹口气，握着宝儿小手缓缓说道：“我今日一直在推测顾残生举动意义。他一向谨慎，我明白他归宁喜宴出现是不想岳父安心，诛人诛心。但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此举虽然能让岳父惊疑不定寝食难安，但却无法影响钱家基业，更会打草惊蛇让岳父有所防备。”
　　“而且以他城府，上世有铸币良机方才布局以求一击即中。但今世尚无破绽可寻，他却提前搬入广州城。以岳父之能，只是喜宴上匆匆一瞥亦难觅他踪迹，他也料定如此亏心秘事岳父不敢对人言。可入得广州城，那就极易暴露行踪，即使可令岳父不安，可若要布局却不似上世那么顺利了。上者伐谋，我若是蛰伏多年，必会小心行事，敌明我暗方为上策。我一直想不明他到底作何打算，若不能一举得势，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岂不白费了？其中关键之处参详不透，我怕如上世一般功亏一篑。”
　　宝儿侧头沉吟片刻，忽地奇怪问道：“玉麟，你是否有过真正恨一个人？”玉麟一愣，回忆自己两世，有过愤怒、无奈、厌恶，却好似从未真正发自内心去恨一个人，不由缓缓摇头。
　　见玉麟满脸迷惑，宝儿已料得他会如此反应，叹口气轻抚玉麟脸庞轻声说道：“玉麟，你一直如此，不管他人如何伤害你，你的心皆不会被仇恨所占据。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自甘堕落？”
　　玉麟不明宝儿为何忽然提起陈年往事，正欲致歉却被宝儿柔荑按住嘴唇：“玉麟，你静静听我说完。”玉麟握住宝儿小手点点头，满眼怜惜。
　　“那时突逢巨变，爹离开了我，而我又不能接受你的改变，本以为已经是人生绝境了，岂知阿井忽然告知我你要与余忠正成亲。那一瞬间，我的心只觉一片黑暗，连你都不要我，背叛了我，绝望到再无一丝光亮。痛哭一晚，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就只有恨你，只想着即使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也要毁了你，我不好过也要让你一世不得安康。”
　　宝儿从未如此深刻剖析过自己当年心境，玉麟心中大恸，虽知自己当年伤了她，却不曾真正明白过宝儿当年的绝望是有多深，不禁紧了紧牵握着柔荑的双手，愧疚说道：“宝儿，对不……”
　　话音未落就被宝儿打断道：“玉麟，你听我说完。余忠正是我最厌恶的人，可纵使如此，我强压着满腔恶烦亦要哄得他以为青楼留宿，哪怕自己跌入污泥也要让你难受，感受和我一样被人背叛的痛苦。玉麟，你明白当一个人被仇恨蒙蔽双眼时，那种恨意的宣泄吗？”
　　玉麟难过地看着宝儿，自责自己当年未能好好照顾她，但听得宝儿最后的问话似有所悟。试探问道：“你意思是顾残生亦是如此？可他心思深沉，不似你般喜怒形于色，他是个聪明人……”霍地收口，宝儿一样聪慧伶俐，越是聪敏之人心思越多，越容易钻入牛角尖执着偏激。
　　宝儿白他一眼，捏捏他脸颊，缓缓说道：“玉麟，你不懂恨人，只冷静分析以常理去揣测顾残生举动，自是想不透。我俩大婚，顾残生绝不能忍受看着仇人得享阖家之乐，就算暴露自己也要让仇人日日不得安乐。你明白了吗？”
　　玉麟轻轻点头，目光渐渐清澄，低声言道：“他可以忍受仇人享受荣华富贵，但我俩成亲却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前世他步步为营小心部署，不到最后都不会将自己置于明处。可今世我俩的介入已让他无法再压住心里怨恨，于他看来，再等下去，岳父极有可能很快就可逗孙为乐。是以即使没有良机亦提前搬入广州城，瓦片碰瓷器，他要的只怕已不是能不能从正处报复岳父。我想到的他亦能想到，明处讨不回‘公道’，只怕此世他会用其他方式向岳父讨要。”
　　忽地想到什么，脸色一沉，担忧道：“岳父最紧张的就是你，明日开始，我让九斤二随侍你身边，半步也不能离开。”宝儿微微一笑，靠在玉麟怀里宽慰道：“你也别太过忧心，我想在此事上，我比你更能明白顾残生的心理。如你所说，顾残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他报复时虽不会在乎是不是会间接伤害到其他人，但我猜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会直接对其他人出手。”
　　玉麟关心则乱，定神细思上世，顾残生虽说害得两家抄家问斩，但确实亦是因为余忠正的误打误撞弄得事态失控，他一直报复的对象都只是钱方孔一人，并未刻意想害死钱、江两家所有人等。
　　话虽如此，此世却绝不能再让宝儿有何闪失，紧了紧搂着宝儿的手臂，依然坚持宝儿以后出入必须将祥旺、彩凤时时带在身边。宝儿知道玉麟担忧，不再争辩，缩在他怀里糯糯应好。
　　玉麟宠溺在宝儿发梢轻吻，感慨道：“宝儿，你真的成熟了。”宝儿撅着小嘴不满道：“这世你没回来时，小玉麟不是老老实实听我吩咐，我不是如姐姐一般带着你和九斤二，从回来那时开始，就一直在思索此事。只是你回来了，我才不自觉习惯依赖你了。”
　　其实宝儿是真正想为玉麟分担，只是长期以来玉麟在她心中已经成了最可靠的依赖。在知道玉麟回来后，不用再强迫自己必须独立支撑，不自觉就放松了自己，反而没有最初的果断决策，习惯性享受被玉麟捧在心尖呵护，下意识里只觉只要有玉麟在，一切难事最后都会迎刃而解。
　　直到今日知晓顾残生于归宁围观人群里出现，又见玉麟苦思不得其解，这才跳出了自己的思维定势，不再只等待玉麟判断决策，也依从内心独立的自我思索，弥补玉麟力有不及之处。
　　玉麟向来都是独自一人承担所有重负，两世以来，九斤二也多为听从自己嘱咐，并不能出谋划策。此世虽与宝儿商量，但其实仍然只是说出自己判断，把控事情走向，不愿宝儿承受太大压力。此时此刻方才明白携手共度，不只是陪伴，更是真真切切两人共同分摊艰难险阻，分担自己忧思困惑。
　　如今宝儿为了让自己明白，不惜回忆惨痛往事提示自己，怜爱之意倍增，环抱着宝儿暖意无限，愧疚与爱恋之情交杂，实不知如何表达对宝儿的爱意。
　　宝儿偎在玉麟怀里，自是感受到其情绪变化，抬眼对着玉麟甜甜一笑，娇嗔道：“不准再给我说对不起，我与你述说往事只是要让你明白‘仇恨’二字会让人失去理智。我不要你的歉疚，我只要你好好宠我一世。”
　　玉麟在宝儿额头一吻笑道：“宠一世可不行。”宝儿愕然之际玉麟宠溺轻抚其玉脸，嘴角微扬道：“我要宠你生生世世。”宝儿粉脸红晕一闪，啐道：“口甜舌滑，没个正形。”玉麟俯身宝儿耳边低语道：“我给你讲‘张生跳墙’好不好？”
　　宝儿又羞又急，一口咬住玉麟耳垂，烛火映照下，鸳鸯交颈舞，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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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笔者因私事出外游历，未有心思写文，故延迟了一天更。如无意外，仍然还是保持周更频率。实在是心思有限，不能和前几月一样满脑装的都是文章，敬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