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中传奇之宝麟传》遗忘缘

23、第二十三章 表痴心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玉麟一路苦思回到江府，十岁之后，九斤二从未见宝儿对玉麟生那么大的气，好奇问询。玉麟自己都在不解，到底宝儿是何心思，她既只愿嫁给自己，为何又说心里还有另一人；自己误以为她喜欢承康兄，道歉之后为何她还恼得这样厉害。
　　九斤二见其愁眉不展，安慰道：“宝儿姑娘自小对你就极好，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你多说两句好话，道个歉，她不会不见你的。”玉麟苦笑缓缓摇头，低语道：“今次不是这么简单。”
　　见玉麟沉思不语，忽地灵光一闪，迟疑问道：“少爷，难道宝儿姑娘发现你骗她了？”玉麟叹口气，轻声道：“她早知我真实身份，不会介意这事。今日我俩本已说定终身，却被我自己弄糟了。”
　　九斤二一头雾水，大奇道：“宝儿姑娘知道你真实身份居然还愿意嫁给你？可你们却如何成亲？她都不气你骗她，你怎会还惹恼她？”玉麟本就苦思不解，九斤二连串询问惹得心烦，挥手叫他退下，让自己安静想想。见玉麟不再理睬自己，闭目轻叩桌沿，不敢再烦他。一边摇头退出一边自言自语叹息：“宝儿姑娘这痴心一片，倒像那白娘子一般。”
　　玉麟沉思半宿，不觉已至夜深，知道宝儿性子，此番自己不想清楚她生气原因，简单道歉必不能让她消气。叹口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以前宝儿心思自己总能猜测出□□成，此世却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总感觉失之毫厘。思绪万千，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千般记忆纷迭而至，此世缺失的记忆灌入脑中，一句话在脑中轰然作响：“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要我的‘玉麟’！”一下从梦中惊醒坐起，窗外旭日初升，竟已天明。
　　看着自己双手唇角微扬，神台清明，一切疑惑尽解，喃喃自语道：“难怪说她却似大姐姐，原来如此。”念及儿时温馨，心头一暖。急匆匆起床穿衣梳洗，九斤二见其大清早就起身，正待预备早点，被玉麟一把拉住，兜头兜面被玉麟一顿埋怨：“我问你宝儿如何与我相处，你不清楚全部情况就别说得言之凿凿啊！被你害死了！”
　　九斤二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见玉麟匆匆忙忙就往外赶，竟不等给江守言请安，赶紧跟上。边走边叫屈道：“少爷，我什么时候胡说了？你与宝儿姑娘如何相处你自己不知道？你记性可比我好百倍。”
　　玉麟口中埋怨却不影响脚下生风，气道：“十岁那年宝儿哭喊着说只要她的‘玉麟’，这么重要的话你明明也听见了，为何不告诉我？”九斤二更是一头雾水：“宝儿姑娘说过那么多任性的话，我哪里记得那么多。而且你自己明明记得，为什么一定要我告诉你？少爷，你是不是起太早还没睡醒？”知道和九斤二解释不清，暗恼自己思虑过多，早知原因如此，岂会惹恼宝儿。
　　赶到钱府正好见钱方孔在用膳，其已从下人口中得知昨晚二人大吵了一场，或者说玉麟被宝儿大骂了一顿。见玉麟大清早就匆匆赶来，不由好笑。
　　自小玉麟都百般迁就宝儿，从未想过玉麟会有不对，从上至下皆认为必然是宝儿刁蛮脾气发作，反倒都同情地宽慰他。玉麟对着其他人自是应答如流，诚心坦承自己没做好，不该惹恼宝儿。钱方孔当然看做玉麟又一次迁就宝儿，哈哈笑笑就叫他自己进去，不用在意这些礼节。
　　见着彩凤正在给宝儿准备梳洗物品，笑着给她打个招呼。彩凤见其脸色平和，好似完全没将昨晚被宝儿大骂的事放在心头，不由更是站在了这好脾气的未来姑爷一边，不停安慰玉麟，给宝儿找理由说好话，叫他等会下个矮桩，说点好听的让小姐消消气。
　　玉麟笑着一一应承，吩咐九斤二去牙行看着，今日自己不会过去了，自自然然就随着彩凤前往宝儿房间。到了闺房门口，轻声嘱咐不必告知自己到来，顺手接过梳洗物品，示意彩凤叫门。
　　彩凤第一次见到平日里端方有礼的江大少爷竟有这种不依礼数的时候，不由好笑。大声唤了小姐，听到里面随口答应叫自己推门，调侃地冲着玉麟一笑，依着其吩咐不再管他们，嘱咐其他人等今日不得召唤都别去打扰小姐，暗暗腹诽估计江少爷这次得吃点苦头了，自己要不要顺便送他块洗衣板。
　　玉麟一进屋就听见宝儿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宝儿以为他是彩凤，随口吩咐他把门带上，自己在更衣。玉麟抿唇一笑，随手带过房门，将梳洗用品放好后轻声道：“宝儿，是我。”
　　宝儿一夜多梦，都在想着怎么欺负玉麟好解心头之气，起身后心情大好，挑着衣服正在思考先得让他着急几天。未料玉麟居然清晨就跑来，竟不依礼数在屋内等着自己。看他这一夜倒是又想了些什么话来欺瞒自己，想了想狡黠一笑，将穿戴整齐的衣服又一颗颗解开了衣扣，倒要看看他如何反应。
　　自屏风转出，杏黄衣衫里面赫然只有一件肚兜。故作冷淡，冷冷言道：“江大少爷想清楚和我说什么了？竟连礼数都不记得了。你就不怕毁了我名节，不敢再有人娶我？”
　　玉麟知其心中有气，好脾气笑笑，走过去不避嫌轻轻系好宝儿衣扣，柔声说道：“天气寒冷，不着好衣衫，等会冻病了怎么办？”宝儿见其好似忘了昨晚之事，不禁更是气恼。
　　正欲开口，却被玉麟轻轻拉过双手。只见玉麟低头看着宝儿双眼，嘴角微扬，宠溺道：“宝儿，日后我们成亲，用你最喜欢的苏绣做喜服好不好？”宝儿愕然愣住，暗气玉麟竟然如此就想蒙混过关，就欲甩手却见玉麟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平和说道：“宝儿，我回来了。”
　　玉麟只做平常音量，但在宝儿听来，却如惊天雷鸣般。昨夜猜到玉麟复生，恼其欺瞒，知其性子，不被逼急了不会轻易吐露心声，本已想好了各种手段，却未料到不过一夜，他居然这么轻易平和就说了出来。
　　见其含笑看着自己，气恼起来，甩开玉麟牵握，讥讽道：“你回哪来了？是不是还要我为你江大少喊个八抬大轿？江玉麟，你明明答应过不再骗我，却又把我当傻子一样欺瞒，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还叫我去嫁给杜承康，看着我为你纠结难安很有趣是吗？”
　　玉麟见宝儿恼怒，赶紧解释：“宝儿，我不是有心瞒你的，我怎会故意要你纠结。是我不好，我见你数月来时常问到承康兄，每次与他相见都刻意打扮，昨日又见到你写的那两句诗，才想岔了。昨夜我已什么都明白了，是我不该胡思乱想，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说这些混话了。”
　　宝儿听他自以为，更是气上心头，怒道：“你不是有心难道还是无意？以你江玉麟的才智，岂会不知道我也是复生？这一年来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你却还要扮作玉麟骗我。而且明明就是你的李家二小姐，还赖我写的诗句让你误解？”
　　玉麟听得半是迷茫半是自责，知道宝儿怒极，小声解释道：“我以为你不想再提前缘，怕你不愿共偕连理，担心给你负担才瞒着你。直到昨夜我才知道都是我思量过多，是我对不住你。昨日你答应与我成亲时，我真的，真的很欢喜。”顿了顿嗫嚅辩说道：“可是我没有扮作玉麟骗你啊，我本来就是玉麟呀……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李家二小姐啊。”
　　宝儿一时语塞，见玉麟委屈看着自己，火冒三丈，明明是他做错事还有理了，刁蛮脾气发作，再也不讲道理：“你明明不是小玉麟，你是玉麟，还不是扮作他？昨日我都答应你成亲了，你却仍然不肯告知我实情，还来试探于我。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心里那个人就是你！你不知道今天还来找我干什么！”
　　玉麟知道这位大小姐脾气上来，小心赔着不是，此时也不能与她争辩自己是不是扮作自己，只有解释自己昨夜才明白宝儿原来心里那个人是谁。见宝儿气极落泪，忍不住心痛，想为她拭去泪水却被她狠狠打落双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满腹才智每次遇到宝儿都只能不知所措，只会傻傻说对不起，诉说自己过错。
　　看宝儿不睬自己，再也无法，连九斤二都埋怨上了：“我本想确认了你是否复生就告诉你的，都是九斤二没说清楚我俩儿时相处，害我以为你只愿做姐妹，才不敢告诉你。昨晚我真的想过告诉你，你说你若是白娘子不会与许仙再结情缘，我，我怕你恼怒，才……”
　　宝儿听他一直“我以为，我以为”，火冒三丈，但看他后面着急起来语无伦次得把九斤二和许仙都牵扯出来，胡言乱语不知所措的样子，气消了不少。可每次都是如此，总是他以为，却从不肯问问自己如何想，忍不住就想教训一下他。
　　冷冷说道：“你以为你以为，九斤二没说清楚你就不知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吗？如若我不再缠着你，你就不知找我了是不是？”玉麟慌忙解释，却被宝儿打断：“我曾说过，若不能瞒我一世，那就再也不见。出去时候把门给我带上，我不想再听你说‘我以为’。”
　　说完背转身子，不理玉麟，却暗自注意背后声响，偷偷猜测玉麟如何反应。只听静了片刻，门拉开又合上，不禁恼怒玉麟总是该听话的时候不听，不该听的时候却听话得要命。
　　气狠狠地一跺脚，低声埋怨道：“这个呆子。”却听背后玉麟响起：“宝儿，我是个大笨牛，我是个呆头鹅。我答应你，日后我不会再自作主张猜测你心思，不管任何事我都不会瞒着你，哪怕你不理我，我也会一直缠着你，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宝儿被吓了一跳，霍地转身，却见玉麟站在身后满眼深情看着自己，并未离开。想到自己刚才小心思全被他看了去，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故作恼怒嗔道：“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玉麟抿唇宠溺一笑，轻轻拉过宝儿拥在怀里，柔声说道：“那我用此后余生都来求你原谅好不好？你曾说过若能瞒你一世，你也愿做飞蛾，那这一世，让我做飞蛾，日日陪伴在你左右。”
　　宝儿未曾料到前世那夜气话之后，在屋内的喃喃自语玉麟居然听见了，终忍不住喜极而泣，紧紧搂着玉麟脖子将头埋在其颈窝处，抽泣说道：“你个大骗子，你知不知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见小玉麟越来越似你，我好怕有一天我会不记得你，才会在心里角落中全部放着你。”
　　玉麟又是心痛又是好笑，虽然知道宝儿纠结之处，感动宝儿对自己的痴情，却不甚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纠结哪一世的玉麟，轻抚其背安慰道：“哪一世的玉麟都是玉麟，我长大了，自然就和成年后相似了。”宝儿任性说道：“玉麟就是玉麟，你只有一个，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能代替你自己！”玉麟哑然失笑，不再与其争辩，终再见她刁蛮任性，好脾气哄着她连连应好。
　　宝儿知道玉麟憋笑哄自己开心，也明白自己这些年来的纠结甚是难明，连自己都未曾想透过，明知无理取闹还是忍不住问询玉麟：“若你发现这世的‘宝儿’不是我，还会不会想办法共偕连理？”
　　玉麟轻声笑笑，紧了紧抱着宝儿的手臂，宠溺说道：“我自会对你好，不管哪一世的宝儿，我都会努力照顾一生一世。如你愿意，我当然会与你共度余生。”
　　却未料宝儿竟吃味起来，稍稍放松环着玉麟的胳膊，抬眼看着玉麟不满说道：“我的‘玉麟’只有你一个，你的‘宝儿’也只准是我，我若未回来，你照顾的就不完全是我。”
　　玉麟好笑看着宝儿，从未见过连自己醋都吃的女子，抿唇宠溺笑笑，自不会那么蠢与其争辩，无奈应好。宝儿亦知自己太过刁蛮，脸如红霞，把头埋在玉麟颈窝，瓮声瓮气不准玉麟笑话她。
　　两人两世从未如此主动亲密过，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心跳，经历生死、纠结、误会，两人终能坦诚心意，搂抱在一起浑如一体，忘记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宝儿想着刚才玉麟语无伦次，不由好笑，调侃道：“平日里那么能说会道，刚才居然胡言乱语到连许仙都怪上了，我若是白娘子，我和许仙结不结情缘与你何干？”玉麟不敢瞒她，红着脸回道：“我以为你转世后不想记得前尘往事，听你说不会再结情缘心里害怕，不敢告诉你。”
　　宝儿听他的“自以为”不由又气恼起来，只觉自己还没让他好好受次教训就原谅了他，太过轻易，忍不住一口咬在其脖子上，以解心头之气。玉麟吃痛却不敢推开宝儿，知其心头火气未消，任其发泄，怕她又恼起来，手臂反而更收紧了几分。
　　狠狠咬了片刻，怒气稍解，松口看见玉麟光滑脖子两排整齐牙印，微微泛红。见其牙关紧咬忍痛不语，微感后悔，不禁有些心痛，手指轻抚齿印，嘴里却不肯示弱，嘴硬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自以为’，事事欺瞒于我！痛不痛？”最后终还是忍不住心痛玉麟。
　　玉麟宠溺摇摇头，只觉抚着自己脖子的纤纤玉手微凉，眉头一皱，闹了这么半晌，宝儿还只穿着一件单衣。轻轻放开宝儿，为其披上披风，柔声道：“以后我任何事绝对不会再有丝毫隐瞒于你，不敢再胡乱猜测，有何疑问我都会向你问个明白。”
　　顿了顿，笑道：“那你为何故意吓唬我？”宝儿好笑地捏捏玉麟脸颊，笑道：“你有如许仙那样负心薄幸辜负了白娘子吗？”玉麟茫然摇头，见宝儿含笑看着自己，神台清明过来，不由暗笑自己糊涂。
　　宝儿倚在玉麟怀里，轻声说道：“我若是白娘子当然不会原谅许仙，但我想那白娘子痴心情深，即便许仙辜负了她，如转世还能结缘，她必然还是愿意的。而我钱宝儿心中只有玉麟，不管哪一世，宝儿都只会是江玉麟的。”
　　玉麟感动莫名，紧紧拥着怀内伊人，哽咽说道：“我江玉麟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深情。上一世我最后想说的一句话，与你一样。下一世，你若不离，我便不弃。这一世，我终可完成这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宝儿抬眼看着玉麟，与其同时说出这句誓言。两人此世阴差阳错的误会、纠结终全数明白，亦如上世，两心相知，虽不言语已明对方所思所想，只觉喜悦满怀，只愿就这么一直相拥下去。
　　玉麟见宝儿脸带红霞，檀口微启，唇似樱红，禁不住心念一动，微微低头就往宝儿朱唇吻去。眼见玉麟脸庞越来越近，宝儿害羞地闭上双眼，双唇甫接，就听得“咕噜”声响，却原来二人大早起来皆未进食，肚皮将军提出了抗议。
　　宝儿白如凝脂的脸色红成一片，竟连耳朵都微微发烫，一颗心跳得厉害。垂头轻声说句“我还未洗漱”，害羞地匆匆整理自己。
　　玉麟从未试过如此孟浪，纵使曾嫁为人妇都未有过情难自已的时候，脸色倒可与宝儿做场“真假关公”。强定心神，咳嗽一声缓解尴尬，故作平和说着去叫彩凤准备点茶点。
　　宝儿急急叫住玉麟，轻声说道：“你叫她们午膳也送入我房中即可，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你今日别去牙行了，我想你陪陪我。”声音竟越来越小，细如虫鸣。却见玉麟嘴角微扬，含笑应好，又恼又羞，轻锤玉麟肩膀嗔道：“都怪你。还有，不准告诉他们我已消气，不然彩凤又得取笑我了。”见自己咬过的牙印清晰可见，小心整理玉麟衣领，遮住齿痕。
　　玉麟轻笑着握握宝儿小手，宠溺为其整理头发。吩咐彩凤之时，自是将所有过错皆往自身上揽，诚恳言明宝儿理应生气，自己需好好反省以得宝儿谅解。钱府众人无不好笑，宽慰未来姑爷，甚至为其出谋划策，尽皆站在玉麟一边。
　　玉麟口中道谢心中暗笑，如若宝儿知道自己老实认错众人皆还认为是迁就小姐，只怕自己又得受些“教训”了。想着“教训”，嘴角却不由微微带笑，彩凤不禁暗自嘀咕江少爷是不是被骂傻了，没见过谁挨骂几个时辰还能这么开心的。
　　彼之砒霜，汝之蜜糖。别人看来的刁蛮任性，却何尝不是当事人自己愿意甘之如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