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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高山流水 ...

  •   合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投机。
      友如作画须求淡,山似论文不喜平。

      大年刚过,江守言就收到老友杜清圣之子杜承康来信,信中言称杜清圣病重,盼能与江守言一聚,圆其心愿。
      江守言与其君子之交,往来虽少但均视对方为平生唯一知己,听得老友病重,自是大惊。赶紧吩咐玉麟将牙行事情简单交代一下,即刻启程前去探访。
      兼程两日终于赶到杜府,简单与杜承康寒暄两句,即去探看杜清圣。江守言见老友两颊凹陷神情萎靡,大惊失色,禁不住泪洒长襟。杜清圣见得老友赶到,精神一振,挥退两名小辈,自与江守言叙旧。
      杜承康与玉麟幼时即相识,只是后来都忙于承继自家祖业,两人课业皆十分繁重,往来自然少了。相识时两人均还是垂髫稚童,现如今却均已是少年儿郎,杜承康更大得两三岁,比之玉麟
      还带着些许少年稚嫩的脸庞更是成熟了几分。
      玉麟为人谦和但骨子里却深藏傲气,无论人品、才智、学识自己均无自信能胜于对方的,生平唯有杜承康一人,与杜承康一生相交更是伯牙与子期般的知己。两人均是年少即承重负,又皆是才情卓越的少年人,本为故交,如今再见更是投契。玉麟本就将其奉为平生唯一知己,杜承康见玉麟长大后比之少时更多了些稳重,体察人心,亦是引为知音。
      盘恒数日,杜清圣终是病重难医,临终将杜承康及酒庄生意托付于江守言,望其多加照顾故人之子。江守言不忍告知自己年老眼花,已无能力助其兴盛酒庄。但老友最后心愿实不能不应,杜清圣见心事已了,含笑而终。
      老友病逝,子嗣年纪尚轻,江守言自是帮着操办后事,嘱咐玉麟一定要对杜家酒庄多加扶持,玉麟肩头虽又多份责任,但视杜承康为其至交,自诚心相助。
      丧事期间,玉麟见杜承康操办丧事、接待宾客竟不似个少年人,礼数周到,态度沉稳,生意方面亦是井井有条。杜府上下见得少东家如此成熟,除了府中添了些压抑的伤悲气氛,一切运作倒是与往日无异。
      玉麟知道其强抑丧父之痛,好让众人放心,暗叹口气。临行前一晚借口辞别,与杜承康饮酒谈心。酒过三巡措辞自己年少接掌牙行,压力重大,好在身边有九斤二能够全然信任,还有位知心人可以让自己重压之下可以放松休憩,方才不会撑得那么辛苦。强自压抑自己的情绪得不到舒缓,久而久之,终难避免抑郁成疾。
      杜承康聪慧之人,早知玉麟此举何意,心中大兴知音之感。不再掩饰悲恸,低诉肩上承载杜康酒庄百年基业,必不能让父亲失望。
      玉麟本千杯不醉,杜承康亦自小承继酒庄技艺,酒量非浅。玉麟见其不再压抑心结,既是借酒解悲,话已清楚无谓贪杯,诚恳说道:“承康兄天资卓绝,杜康酒庄在你手中必能兴盛。日后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必会全力相助。”
      杜承康磊落君子,亦不藏话,诚挚道谢后向玉麟敬酒言道:“愚兄自小交友甚广,但真正能称得上知音者,唯玉麟贤弟一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玉麟举杯回道:“行行天未晓,携酒踏明月。万金易得,知己难求。承康兄,朋友相知贵乎交心。知音虽少,弦音自有人知。”两人皆将对方视为伯牙子期,不必多言,已然明白。
      次日江守言再三叮嘱杜承康,这些时日相处知其稳重,亦为老友欣慰。
      不觉已离府十余日,一到广州城,玉麟即刻返回牙行打理事务,嘱咐将待办事宜整理后送至府邸,自己晚上再行处置。挂念宝儿,匆匆与江守言交代几句即带着九斤二往钱府而去。
      江守言叹口气,本想劝说,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距离玉麟执掌牙行之日越来越近,与钱方孔饮茶聊天之时其已暗示过好几次,自己亦不知玉麟到底如何打算,只有措辞推诿。观两人感情日深,宝儿亦乃秀绝聪慧女子,难道真肯屈就,假凤虚凰一世?
      玉麟心中思念情深,不察其父心思,想着此次不是出外行商,未能给宝儿带点礼物,只有临行之际承康兄送的几坛美酒,只怕宝儿又得借故刁难自己。思及宝儿,忍不住嘴角微扬,倒似希望宝儿对自己刁蛮多过惧怕被其刁难。
      正巧钱方孔商行无事,提前回府,见玉麟回来了,大为开心,拉着玉麟闲谈。玉麟本重礼数,叫九斤二将竹叶青奉上后依着小辈礼节前厅陪坐。
      钱方孔拉着玉麟问了一下此次出行情况,见九斤二随侍在旁对着屋外彩凤打眼色,大笑说道:“我去叫厨娘多准备几个菜,今晚尝尝你特意带回的美酒。你走了这些时日,我那宝贝女儿只怕早就等得心急,再拉着你,等会得怪我了。”
      只见玉麟一如既往神色淡然告个罪,嘴角却止不住扬起,亦不推辞,唱个诺就随着彩凤往后院而去。钱方孔知道小儿女心思,不由好笑,寻思等着玉麟执掌了牙行,两家是得好好合计一下,总得把婚事时间定下来,自己也对亡妻有个交代。
      彩凤笑嘻嘻引着玉麟到了宝儿闺房,大声笑道:“小姐,我把江少爷从老爷手上给你抢过来了!”不待宝儿责骂,嘻嘻哈哈拉着九斤二自去找祥旺聊天。宝儿好笑地冲着彩凤跑远背影摇摇头,玉麟已然习惯彩凤的调侃,自顾自步入房中,查看宝儿功课。
      待得将这十余日疑问纷纷解答完毕,宝儿见其不像平日里出外必会给自己带点小礼物,不由好奇,笑问道:“你这是要待我自己询问才肯拿出来吗?你再不给我,我可不要了啊。”
      玉麟宠溺笑笑,坦然道:“此次本为探病,行程匆匆,不幸又逢杜伯父病逝,帮着承康兄操持丧事,却无时间给你买礼物了。先欠着你好不好?”
      宝儿与杜承康前世略有交集,亦算相识,知其一直待玉麟极好。听其不幸丧父,自不会在意玉麟没时间给自己带礼物一事,想必玉麟这十余日兼程赶路又帮着打理后事,必然辛苦。
      想起自己前世丧父之痛,不由感叹,随口问询杜承康年少承继酒庄,想来亦不容易。玉麟见宝儿毫不在意有无礼物,一点没有刁蛮任性的意思,明明该为其明事理高兴,心中却隐隐有点失望。
      强自压下这种无谓情绪,知己丧父自己却为此等琐事纠结,不禁暗自惭愧。想着杜承康少年就得担此重担,丧事期间强行隐藏自己情绪,对着宝儿,不知为何只想与其分享自己的感受,不觉就将心底对其担忧详详细细讲了出来。
      见宝儿认认真真听着自己讲述心中感受,心头一暖,不禁拉过宝儿小手叹道:“承康兄与我一样,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就得承受丧父之痛,背负整个家族的期望,守住酒庄基业,却连悲伤都不敢显露人前。与他相比,我实幸运良多,至少身边还有九斤二相助,也有你愿听我心事。”
      宝儿知玉麟感怀杜承康身世与其相似,背负整个家族寄托与希望,自小就承受了不符年龄的重担。心中暗叹玉麟只知体谅别人的不易,却总是忘记自己背负的压力更加沉重。
      不禁怜惜之情大起,双手回握玉麟,柔声宽慰道:“日后他酒庄生意免不了需要牙行的时候,朋友之道贵于交心,有你这个麒麟才子鼎力相助,想必亦能助其兴盛祖业。”
      玉麟见宝儿明己心意,大喜过望,唇角微扬言道:“承康兄乃我生平唯一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我自会全力协助承康兄兴其酒庄。儿时你俩曾有过一面之缘,日后如有机会相谈,你就知道承康兄才智见识犹胜于我这个所谓的麒麟才子了。”
      宝儿知道玉麟平日里虽是端方谦和,但骨子里深藏傲气,此番说辞却是真心实意赞叹。暗思日后若有机会,必得见一见杜承康,前世心思从来都只放在玉麟一人身上,对于其他人皆未曾在意。能让玉麟奉为平生唯一知己,倒是得见识一番。
      晚膳时候,钱方孔对玉麟送的竹叶青大加赞赏,玉麟知道钱方孔交际广阔,乘机推荐杜康酒庄。宝儿知其心意,亦是从旁帮腔。钱方孔本觉此酒乃佳品,再见二人你应我和,就似小夫妻一般,本是举手之劳的小事,笑着应承了。
      此后数月,钱方孔果不食言,宴请时根据玉麟建议,刻意将杜康酒庄的各类美酒依据菜式特色相配,想着玉麟也快执掌牙行,带着他四处应酬交际,结交达官显贵。
      杜承康本七窍玲珑之人,无需多言自然明白玉麟此举关键,坚持不收钱方孔采办银两,无偿提供宴请美酒。
      酒庄生意不能缺人打理,杜承康自无法依据古制守孝三年,按“做七”习俗四十九天后即外出应酬,每过月余总需往广州城洽谈。玉麟想着杜承康年少继承酒庄,名头未响,打理牙行指导宝儿之余,其余心思倒都放在如何助其重振酒庄声名上。
      初初宝儿倒未作多想,知道玉麟重情重义,杜承康起先两次依着礼数拜访钱方孔陪同见过。前世自己心思都只放在玉麟一人身上,从未认真打量过其他人。
      此世结交,细细观察,确乃人中龙凤,比之玉麟也不遑多让,一个是清隽雅致,一个是风度翩翩,均是博学多才的少年俊才,真可谓一时瑜亮,难分伯仲。想着玉麟至交,不可失礼人前,杜承康亦谦和中正,均是世家子弟,相谈倒也甚欢。
      玉麟、杜承康二人背负家族重任,此后相见交谈自是无需寒暄俗套,均为如何筹划祖业复兴计划。考虑到自身在生意场上皆为黄口竖子,必须建立声名方可予人信心,不约而同想借玉麟执掌牙行庆典做场“品酒大会”,双方既能扬名又可扩宽商路。
      玉麟想着宝儿只是纸上谈兵终觉浅,每次与杜承康谋划商量正好可让宝儿学点经商经验,故而只要杜承康前来都会放下手头琐事,措辞朋友相聚哄着宝儿参与听取两人所思。
      只是玉麟与杜承康都是天资卓绝奇才,心思相似,许多时候话无需言明既已知晓对方心思,宝儿跟着二人总是慢上一拍,时时需得二人耐心详细解释一番。
      多得两次宝儿不禁有些气恼,杜承康在场时,默契竟比自己与玉麟相伴十余年还深。见玉麟与杜承康山鸣谷应,并肩而立如松柏辉映,心中不由兴起惶恐念头。
      前世玉麟打理牙行同时还得应付自己不时的无理取闹,疲于应付。今世玉麟凡事都似游刃有余,如不早日表明心意,他会不会只是对自己愧疚而已。如是其他人,自己必不能再让玉麟被毁,可若是杜承康,二人携手,玉麟或许更加轻松几分。
      不禁暗生与之比试念头,每每玉麟指导自己时总会有意无意询问自己想法比之杜承康如何,如若玉麟指正宝儿思虑不周之处,必得使使小性子逼着玉麟说出自己见解,下次相聚时刻意与杜承康辩谈。
      此世宝儿尚还豆蔻年华,加之念着玉麟性喜淡雅,平日里最多略施粉黛。但此番存了与杜承康比拟心思,次次相聚都小心装饰,精心搭配衣物,不愿被其比下去。
      宝儿这种女儿家小心思暗藏心中,玉麟却哪里知晓。其自少心思虽是慎密,却未曾有过这等小女儿心态,何况从来哪有女子和男子争风吃醋的?在其眼中看来,却似是宝儿忽然在意起其他人来。
      脑中闪过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若是旁人倒亦不惊,可如真是承康兄,与宝儿确乃珠联璧合一对鸳侣。心中酸涩,念及自己所做抉择,如若宝儿心意如此,自会如她所愿,只求她一世幸福。
      两人均误解对方心意,与杜承康相处之时,一个愈发璀璨,一个愈发收敛,私下里二人均旁敲侧击杜承康对于另一人的观感。杜承康哪能明白这些复杂因由,依着本心对答,于宝儿面前赞叹玉麟才高八斗,知音难求;于玉麟面前羡慕其有此等举世无双、才貌双全未婚妻。
      其本谦谦君子,不藏二心,作答也无错漏,却不知在另怀心思的两人耳中听来,倒是莫名造成一场醋海风波,可怜杜承康无端端成了两人心中假想敌。
      玉麟十五岁正式执掌牙行,与杜承康一起主持“品酒大会”成了广州城内一大盛事。本来玉麟就已经是有名的少年奇才了,这次更是轰动广州城,甚至吸引了江门、清远乃至福州地区的客商参与其事。一时之间,“天下第一牙”江玉麟与“杜康酒庄”杜承康这两个名字名声大噪,真可谓一时瑜亮、绝代双骄。
      城中大户皆知玉麟已有未婚妻,大多将心思放在了杜承康身上。杜承康父亲过身才数月,加上祖业未稳,哪有时间思考这些儿女私情。他没有宝儿这种刁蛮未婚妻挡走烂桃花,唯有借江守言这个长辈城中放话其未过三年守孝期。倒是让广州城内千金们大为惋惜,陌上君子不是已有婚约就是为父母守孝。
      数月内,牙行与酒庄客商络绎不绝,竟到大雪时节天气寒凉才稍微空闲一点。
      钱方孔本是想在玉麟执掌牙行之际就将婚事定下,见其初掌牙行事务如此繁重,江守言虽说已不管牙行具体事务,但每日仍然都要去看上一趟,知道江家确无时间操办终身大事。
      终于等到空闲时候,特意在城中最好的鹤颐楼订了个雅间,郑重邀请江守言、江玉麟两父子相聚。就两家四个人在雅间相聚,倒似小夫妻与自家长辈家宴一般。
      酒过三巡,钱方孔和江守言聊得高兴,不觉都有些微醺了。钱方孔对于玉麟那是赞不绝口;江守言看着宝儿长大,这些年愈发觉得宝儿乖巧伶俐,心中有愧更是加倍夸赞宝儿。弄得两个小辈相视无语,暗暗好笑。
      钱方孔搂着江守言肩膀给其斟满酒,醉醺醺笑道:“江兄,你看玉麟虚岁十六了,执掌牙行那是弄得妥妥帖帖,宝儿也已经是及笄之年。两个孩子自幼感情深厚,现在都到了婚娶年纪,我们两个长辈是时候把他俩的日子定下来了。你看开春之后找个吉日如何?”
      听闻钱方孔之言,江守言酒醒了大半,转头看看玉麟,不知他如何打算,见其看着宝儿,只好支支吾吾说牙行事忙,玉麟还需锤炼锤炼。
      宝儿见玉麟神情不定打量自己,还未有机会告知他心意,以为其担心不知如何解释。冲着玉麟嫣然一笑,帮其解围,撒娇地对钱方孔笑道:“爹,宝儿想再多陪你些时间嘛,你就那么害怕女儿嫁不出去呀?”
      钱方孔大笑着拉过宝儿,笑骂道:“你就爱胡闹,男大当婚女大出嫁,你和玉麟青梅竹马,也该完婚了。”
      玉麟听得宝儿笑闹,眼神一黯,心中主意已定,只要将她隐患解决,自会顺其心意。扯出笑容对钱方孔言道:“钱伯父,玉麟刚刚执掌牙行,根基未稳,成家之事可否缓上两年。宝儿十七岁时,玉麟必当依她心意。”
      宝儿只觉玉麟此言甚是奇怪,说是定亲承诺又好像有哪里不妥,疑惑看着玉麟。必须找个机会说个清楚,就不知他今世会不会恪守礼教,万一迟疑,自己却该如何?
      钱方孔虽觉完婚年龄大了点,但两个年轻人平日里三天两头不见不行,说到成亲又都不着急,自己也弄不懂了,只好由着他们。笑着与江守言埋怨道:“我这个女儿被我宠坏了,也只有玉麟能治得了她,就怕日后不懂做新媳妇的礼数,江兄可得多多包涵。”
      江守言见婚事推迟,松了口气,歉意说道:“宝儿自小冰雪聪明,我家玉麟真是高攀了,谁家能娶到宝儿真是天大福气。”见玉麟怅然若失的样子,暗叹口气。
      告别之时,宝儿有心与玉麟一述,拉拉玉麟衣袖,两人同时放慢脚步,落在两位长辈身后悄声说话。二位父亲皆看见了小辈这点小动作,一个好笑一个无奈,却都默契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宝儿轻声问道:“这几日你抽空来看看我,忙了数月,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出门游玩过了。”玉麟见推迟了婚事宝儿神色亦与往常无异,一时也看不明白宝儿所思,思考片刻,点头回道:“明日我将牙行事情安排一下,看看最近有何趣事,行程定好叫九斤二告知你。”
      两人各怀心事,他人看来却是小情侣窃窃私语,不由暗笑二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要与友人出外烧烤,没时间更文,所以提前一天。加上这两天在写重头戏,每章字数不知不觉就多了,我努力试试能不能精炼一点。尽量不写水文,我写的都是我认为比较重要的,敬请各位看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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