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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重叠 ...

  •   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

      第二日一早,宝儿就拉着祥旺、彩凤准备糕点,取无根水备用,嘱咐彩凤将老爷才采买的“梅坞龙井”给玉麟准备些。宝儿经历世事,早不在意世俗奢华享受。只是既复生家族富足之时,亦不刻意追求简朴,自然随性既是。
      待得午膳用过,玉麟尚未到来,宝儿心中不禁感到些许奇怪。素来玉麟均十分守时,本约定巳时时分,现在已快未时。心中不觉有少少不安,正欲叫上祥旺、彩凤去玉麟家探望,刚至门口,就见玉麟带着九斤二缓缓而来。
      宝儿见到玉麟,放下心来,笑嘻嘻迎过玉麟,嗔怒道:“明明说好巳时,为何迟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边说边习惯去拉玉麟右手。
      玉麟不着痕迹拱手作揖,躬身道歉道:“今日早起有些事耽误了,让宝儿担心。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此后,我,我只能尽力补偿。”
      宝儿微感奇怪,平日逗玉麟没见他如此认真,笑言道:“反正你答应了要帮我完成一件事,加上这次,你差我两件事了。”玉麟苦笑避开宝儿目光,暗叹一口气,应道:“我自必努力完成。”
      余光瞥见宝儿欲挽自己右臂,忽地大声催促九斤二:“你刚才不是一直说想快点试试宝儿的新糕点吗?还不快走。”不待九斤二反应就拉着他疾步往后院走去。
      宝儿只觉玉麟今日有些不一样,见玉麟拉着九斤二匆匆往后院走,未及深思,吩咐彩凤、祥旺将准备好的糕点茶水搬入凉亭。
      带着玉麟观赏昨日辛苦移植的兰花,故意考问玉麟:“你素来喜爱兰花,可知此为何样品种?”
      玉麟惊喜看着“素鼎荷冠”,眼中光彩溢人,侃侃而谈,大赞道:“此乃莲瓣兰之珍品,‘素鼎荷冠’。融一荷、二素、三奇三大精品兰特点于一身,姿态优美,数量极其稀少。素来只闻云南大理荡山州偶有佳品,千金难求,宝儿你却是从何得来?”
      宝儿见其一说到鉴赏就如同明珠放彩一般,身形虽还尚未长成,却已有日后浊世佳公子姿态,不禁莞尔,轻笑道:“爹知我向来喜爱兰花,听人提起,花了不少功夫钱财才得以买回。不过‘素鼎荷冠’虽难得一见,我若早知如此昂贵,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玉麟微微一叹,知道宝儿喜爱兰花亦是因己之故,宽慰道:“钱伯父向来疼惜于你,此等花费他自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不是故意骄泰奢侈、贪欲无艺,倒也不必太过挂怀。”
      待彩凤、祥旺将一切备置妥当,呼唤宝儿与玉麟过来品尝糕点。玉麟见得凉亭石桌上摆放糕点均是马蹄糕、白松糕、百合糕等口味清淡、幽香的甜点,情知是特意为自己准备,心中无缘由竟感一阵烦躁。
      宝儿未注意到玉麟脸上一闪而过的莫名烦躁愧疚,笑语晏晏说道:“今日的白松糕你再试试,我加了点东西,肯定更合你口味。”不等玉麟开口,已自自然然捻起一块白松糕就往其嘴边送。
      玉麟挡住宝儿小手,小心用两指捻住白松糕中间,避免触及宝儿手指,笑笑道:“今日我洗过手,自己来就好了。”宝儿细细观察玉麟,只觉有些不妥。
      耳中听着玉麟赞道:“白松糕本就松腻得中,今日却再多了一丝兰花幽香之气,更添雅致。想必宝儿将兰花揉碎碾汁颇费了一番功夫。”
      宝儿心中已有计较,有心一试玉麟,与玉麟交谈中故作生气,埋怨玉麟让自己空等了几个时辰,伸手欲捏其脸颊。玉麟蓦然站起躲避宝儿小手,躬身讪讪说道:“宝儿,如今我虚岁已及舞勺之年,非垂髻孩童。先贤曾云:‘男女授受不亲’,自幼既读圣贤书,自该遵循先圣教诲。”
      语罢偷瞥宝儿反应,见其皱眉思索,猜其恼怒,愧疚赔罪道:“过几日我陪你去南海神庙周遭走一走,作我今日迟到的赔罪礼可好?”宝儿心中却想着另外的事。
      却原来玉麟忽然如此反应,勾起了宝儿往日的一些记忆。那时玉麟也是这个年岁左右,忽然再也不会训责自己,老是和自己说什么男女有别,要守礼。
      自己被玉麟气得越发任性,越是缠着他。可不管自己再怎么过分,玉麟再也不会像儿时那样告诉自己太过蛮横的地方,总是无奈地想尽办法满足自己无理要求。结果最后自己越是想用任性靠近玉麟,反而越走越远。
      本以为这两年和小玉麟相处,轨迹已发生了变化,岂料一夜之间,忽然又与记忆重叠了,这却是为何?
      宝儿看着玉麟惶恐的眼神,心中暗暗一笑,内心挣扎一眼望穿,她的“玉麟”关心则乱,自是从来不能完全看透。可是这个小玉麟,再怎么成熟,还是心思单纯,岂会被他唬住。
      故作生气地靠近玉麟,不待其反应强制拉过其右手抱住,恼怒说道:“你再敢给我说守礼,将我手甩开,我立马哭给你看!”玉麟自知她的本事,不敢扯开手臂,嗫嚅着说道:“可是,可是圣人有云……”
      宝儿低呼一声:“闭嘴,不准再提圣人有云。我俩自小订亲,又未做越礼之举,今日是叫你来赏花歇息的,不准再去想你那些‘子曰’。”
      玉麟无计可施,只能任由宝儿拖回石凳乖乖坐好,小心赔礼。以往和宝儿相处之时最是轻松惬意,今日却如坐针毡,左右为难。
      宝儿仿似明白其心意,却故意拖着他慢慢饮茶聊天,待得用过晚膳,方准玉麟告辞离去。钱方孔极喜未来女婿,见其对宝儿百般迁就,更是高兴,想着再过几年,宝儿及笄之时就让他俩成亲,又有点不舍。
      两人未知钱方孔心中所思,见其笑盈盈思考事情也不打扰,玉麟告声罪,宝儿将其送至大门口。早已打定主意必得弄清玉麟一夜之间忽然变却态度的原因,笑着对玉麟言道:“你今日迟到,答应要给我赔罪。去南海神庙也不用过几日了,明天我就想你陪我去求个签。”
      两年来宝儿从未这样任性叫玉麟连着放下课业陪其游玩的,往日玉麟必会出声教导。只见玉麟微微皱眉道:“宝儿,这几日我临摹名家书法,辨别其中差异,时间本已……”忽地收了口,无奈叹口气转言道:“好,明日我辰时即会来接你,早去早回,以免钱伯父担心。”
      九斤二诧异看看两人,帮其向宝儿叫苦道:“宝儿姑娘,少爷连着游玩,回去只怕又得熬夜读书了。而且这两日……”玉麟不待其说完,打断九斤二话语:“宝儿想去,我倒无妨。”
      宝儿心中暗叹,果然不管如何任性,他都只会尽力满足自己要求。脸上神色不动,冲着玉麟和九斤二一笑,点头道:“那我叫彩凤、祥旺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在府中等你。”
      送别玉麟、九斤二,吩咐彩凤、祥旺简单准备一下明日出门物品,彩凤惊诧问道:“小姐,明天我们真的要去南海神庙?”宝儿不多言语,只淡淡言道:“玉麟都已答应了,你还担心什么?”彩凤知道平日里宝儿虽然不大与自己计较小事,但这与玉麟呕上气,却不敢再多言,诺诺应是,拉着祥旺赶紧准备去了。
      却说玉麟待得宝儿回转,再也看不见,才放松了自己,搭着九斤二肩膀低声道:“扶我回家。”
      九斤二知其身体不适,强撑了一日,扶其回到自己屋中,忍不住心痛抱怨道:“少爷,你身体本不舒服,何必强撑着答应宝儿姑娘明日去南海神庙游玩?你又不是不知道宝儿姑娘时时故意和你逗笑,给她说一声你身体不适,她也不会真的非逼着你陪她。”
      玉麟脸色苍白,强忍腹痛挥挥手阻止九斤二继续抱怨:“此生我,我终归只能愧欠于她,只能尽我所能弥补。只是陪她游玩而已,也算不得什么,欠她的,我一世也还不了……”
      九斤二见玉麟疼得难受,着急道:“可是少爷……”话音未落,就听得玉麟厉声告诫:“昨日爹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以后晚上在家,叫我小姐。”九斤二嘀咕道:“喊习惯了嘛,反正也只是个称呼。”玉麟神情严肃地看着九斤二,郑重告诫道:“九斤二,你必须牢牢记住,日后晚上没有外人,只能称呼我作‘小姐’。”
      从未见过玉麟如此严肃与自己说话,九斤二不敢再多言。她为人简单,自幼随玉麟成长,听江守言教诲,老爷少爷如何吩咐,只管照做即可。如今既得嘱咐,虽不明白,也只能听从。
      第二日一早,玉麟早早带着九斤二到了钱府,却见宝儿早已准备妥当,祥旺、彩凤备置好糕点、凉菜以便途中食用,轿夫也已在大门外等候。
      往日出游,玉麟、宝儿均同乘一轿,众人皆已习惯。可此次玉麟却坚持男女有别,需当守礼,再备置轿子已是不及。玉麟不想因为如此耽误了行程,只言自己跟着九斤二他们一起随行便是。
      宝儿却也奇怪,亦不坚持,淡淡说声好便施施然入轿起行。九斤二、彩凤、祥旺三人面面相觑,但见宝儿不发话,也不敢言语。以往出游气氛均十分融洽,这次玉麟跟在一旁,几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打破僵局,倒有几分尴尬。
      行得十余里,宝儿从轿帘偷偷望出,只见玉麟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九斤二靠近似欲搀扶他,却被他挥手阻止,一脸担心却又无法可施。
      宝儿不觉有些奇怪,虽是想惩罚一下玉麟迂腐,但其自幼不时随同江守言出门见识,步行这十余里地对其而言亦不该到这种地步。
      见不远处有个茶寮,不动声色托辞口渴,要在茶寮歇息一番。九斤二长出一口大气,赶紧快跑几步招呼小二准备热茶。
      众人歇脚之时,宝儿措辞将九斤二叫到一边低声询问道:“你老老实实给我说,玉麟是不是生病了?”九斤二一呆,本与宝儿熟络惯了,愁眉苦脸回道:“这两日少爷肚子一直不适,你知道他一向逞强,这十余里地走下来都已是如此。他又比不得我们几个粗生粗养习惯了,真跟着走到南海神庙,只怕他撑不住……”
      宝儿知其性子,心头暗恼,明明不舒服却还不管缘由迁就自己,再是年岁增长也不该一夜之间就没了少年心性啊。
      细思九斤二提及这两日肚子不适,不露痕迹问道:“这两日你俩除了吃过我做的糕点,在家用膳可有不同?”九斤二不知其用意,老实摇头。宝儿奇道:“那却为何不见你有腹痛?难道玉麟还有其他东西入口?”
      九斤二未做深思,摇头回道:“没有啊,我俩吃得都一样。”猛然想起什么,醒悟过来,支支吾吾补了一句:“可能是少爷身子娇贵些,肠胃不太好。”
      宝儿熟知九斤二,此话本无破绽。但其说话支支吾吾,必有事瞒着自己。此世虽与其交好,但如若玉麟吩咐,必不会告知自己真话,也不再逼问,放其回座饮茶歇脚。
      众人歇息完毕,宝儿忽然坚持玉麟必须一同乘轿。玉麟又搬出圣人古训,宝儿不多言语,淡淡吩咐轿夫抬着轿子跟随,自己却也不上轿,跟着众人一起步行。
      众人有心劝阻,但知道这位大小姐平时和和气气,真做了决定,除了玉麟,其他人谁也阻止不得。
      宝儿现在虽不如前世少时那么娇惯,却也不比得后来操持酒馆的体质,不过数里地已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彩凤不忍心欲待扶持而行,却被宝儿挥退。三个家丁日常均喜宝儿坦诚直率,现见得宝儿如此,不由均埋怨注视着玉麟。
      玉麟见宝儿咬牙坚持,情知是在和自己赌气,见她香汗淋漓,不禁有些心痛,却忘了自己身体不适强撑着步行更久。
      叹口气,走到宝儿身边轻声劝道:“宝儿,你不惯行走,这样走到南海神庙你也没精力游玩了,今晚回家脚底必起水泡。乖乖乘轿,别耍小姐脾气了好不好?”
      宝儿见他脸色苍白,明明自己强撑着走了更久,却仍坚持迂腐做派,不理他劝说,反而咬紧牙更加快了步伐,回道:“你身子也不比我少点娇贵,不还坚持自己步行?你走得,我凭什么走不得。”
      玉麟知她恼怒,紧跟其步伐柔声劝说:“你终是芊芊女子,比不得男儿,别让我们担心。”宝儿听闻此言,想起前世林玉手臂瘀伤还强忍着兼程赶回的场景,心中一酸,为何不论儿时还是日后,玉麟总是如此逞强,明明自己身体也比不得一般男儿。
      前世改不了,今生却不信还不能分担其重负。傲然道:“那彩凤不也是女子,她都陪同走了那么久,我又为何不可?”彩凤没料到两位主子斗嘴忽然扯到自己头上,慌忙说道:“小姐,我比你大得几岁,何况我自小早就习惯了的,你身娇肉贵,怎么能和我比……”见宝儿瞪着自己,不敢再言,求助地望向九斤二和祥旺。
      九斤二既心痛玉麟身体不适,也心痛宝儿为了少爷赌气,不由劝道:“少爷,你知道宝儿姑娘脾气,你不疼惜自己身体也得照顾一下宝儿姑娘呀!今日回去宝儿姑娘如有闪失,彩凤、祥旺非得被钱老爷重重责罚一顿不可。”
      玉麟眼见宝儿倔强与自己对视,转眼看到彩凤、祥旺可怜兮兮望着自己,暗叹口气,无奈道:“宝儿,我俩一起乘轿可好?别再斗气了。”
      轿夫闻言赶紧停下轿子,等他二人上轿。玉麟举步掀帘却见宝儿站在原地盯着他不肯动身,转念即知其心意,无奈回身,轻扶其手,说道:“宝儿,请上轿。”
      宝儿心中暗笑,上一世都能让玉麟不敢对自己迂腐成这样,何况这一世。
      坐进轿中,拍拍特意空出了一半的座位,糯糯喊声:“玉麟,我要你陪我坐。”玉麟俊脸飞红,顶着众人好笑的目光钻入轿中。九斤二三人长出一口大气,赶紧招呼轿夫起轿,终觉又如往日一般自在,随侍轿边,有说有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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