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鬼录》砚山湫

9、玄隐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无从安慰，“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主谋……”
　　“主谋？肯定会有主谋！”洛时初激动的打断了季清池的话。
　　“如果，那主谋……是李纯呢？”当季清池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洛时初的身子还是不敢置信的一软，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魂魄。
　　“圣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我们一家忠心耿耿，镇守边疆十余年，打过无数胜仗，深受百姓爱戴……为什么……？！”
　　“你别激动。”季清池淡淡道，“我只是说如果。”
　　“不，你说得对。”洛时初慢慢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下其中利害，“无论主谋是不是他，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若是他真的相信我父亲，他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作壁上观，任由谣言中伤我父亲。”
　　“是了，就因为我们打过无数胜仗，深受百姓爱戴，功高盖主……哈哈哈，我懂了，只是因为功高盖主！我们家的声望上去了！没人在意他这个皇帝了！于是……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撇清关系，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损害……”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洛时初，季清池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洛时初住了口，眼睛里满是因愤怒而显出的红色血丝，显得整个眼睛都血红血红的，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我……”
　　“走吧，先回去。”季清池拍了拍洛时初的肩膀，转身往回走。
　　洛时初在背后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快步赶上季清池。
　　只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树林后，一小片黄色纸人颤颤巍巍的从树干上爬起，抖抖索索的飞向与他们相反的地方。
　　若是仔细观察，它正是绕了一小条路，提前回了皇隐寺。
　　皇帝祭祖，王公贵族尽数到齐，场面恢宏，除住持玄隐外，百僧回避。说是件大事，但从始至终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众人安安心心按照往年一般随皇帝读完祭文，登山祭天之后，便各自在皇隐寺客房中住下，等待几日后打道回府。
　　不料，玄隐在祭祖后却径直走到季清池身前，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否进庙详谈？”
　　说是问句，实际上说完后就默默倒转半个身子，一手导向庙中大殿。
　　玄隐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身形倒是不伛偻，略显清瘦，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季清池闲着也是闲着，但长这么大以来，除了洛时初外还从未有人主动来找过他。他略比玄隐高一些，只见他后退一步，以至能够让玄隐平视自己。
　　只不过玄隐感到自己仿佛对上了季清池的眼睛时，便感到对方眉头稍稍一皱，正当自己百思不得解时，便听得眼前人温吞吞道：“有劳。”
　　洛时初正巧来找季清池，这几年在边塞，说是不磨练性子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外人面前，是变的内敛多了。见季清池要和玄隐一道走，也没出声，只是默默的搭上了季清池的手腕，随着一起。
　　玄隐见季清池也没反对，自然也不会介意。
　　正殿内，玄隐于佛像前立定，洛时初扶着季清池也站定，玄隐转过身，依旧是双手合十行个佛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辛苦。”
　　洛时初连忙放开季清池也行了个礼，见季清池无动于衷，暗地里拱了拱他。
　　季清池依旧双手垂于两侧，只不过开口淡淡道：“大师，我不信佛，见谅。”
　　玄隐只是哈哈一笑，随意道：“无妨无妨，心中有佛，万物皆慈悲。佛，对我而言，不过是信念罢了。”
　　“大师不信有佛？”洛时初问道。
　　“什么信不信的，不过是图个心中安定。心定，便心静；心静，记信，。”
　　“大师邀我前来，不妨有话直说。”
　　玄隐揖了揖，抬头却是正经道：“施主生来是常人，却为何体质远远阴于常人？长久如此，施主该命不久矣。”
　　洛时初闻言浑身一震，瞪大双眼，锐利的眼神直射向玄隐：“大师莫要信口雌黄！”
　　却不料季清池甚是淡定，直到这时才依言行了个佛礼：“生死有命。”言语中竟是信了玄隐所说。
　　洛时初一听便急了：“休得胡说！什么生死有命成事在天的？”
　　玄隐顿了顿，补充道：“施主这体质……竟像是后天的，奇怪啊，甚是奇怪。”
　　季清池温和的笑了笑：“不打紧，能够活着已是万幸。”
　　“诶不是，清……小池子你怎么这么悲观？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洛时初急急忙忙伸手拽住了季清池。
　　季清池转头望了洛时初一眼，那一眼就像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个对视，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其中，只不过，看着那样温和的眼神，洛时初的手慢慢的放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
　　那种感觉，比起家父被冤枉，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又难以言说。
　　“这位施主……”玄隐又扭头看向洛时初，“之前郁结于心，可是因为令尊之事？”
　　洛时初看着地面，满门心思不在这里，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玄隐抚了抚须，“令尊之事，贫僧不便多语。只不过若是牵扯进旁人…会为那人引来祸端呐……”玄隐说着，眼神飘向了站在一旁的季清池。
　　洛时初因为玄隐的这句话而回过神，抬头一眼看见玄隐的眼神落在季清池身上，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嘴里暗暗发苦。
　　过了一会儿，他涩声问道：“敢问大师，家父……”
　　“贫僧说过，令尊之事，贫僧不便多语，但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玄隐接口道，“令尊定会安然无恙。”
　　“如此便好……”洛时初松了口气，但心里依旧有一根弦紧绷着，却不知为何。
　　嗯，一定是因为怕给小池子招来祸端，一定是。
　　两人告辞了玄隐，洛时初正准备扶着季清池出门，却见季清池的手在自己胳膊上指画了几下，他了然于心，扶着季清池出殿门，不一会儿又左拐，绕了一小个圈回到正殿偏门处，隔着窗听着里面的动静。
　　却听得里面有个娇俏的女生在叽叽喳喳的正在说些什么，就听见玄隐苍老的声音沉沉道：“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不能来嘛？！我还让小纸去偷偷……”
　　“简直胡闹！”就听得玄隐的声音突然拔高，而后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声音又低下去，“你根本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
　　“不知道危险的是你！”隔着门窗都知道那个少女的嘴能撅老高，“你帮那个皇帝完成祭祖就好了，非得参与进那什么洛时初和季清池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人不好相与的……”
　　“要提醒的时候，还是要提醒，免得他们走了弯路啊……”玄隐颇有些语重心长。
　　“是缘是劫，岂是你参与了就能改的？你都活了这么久了，这点都看不透么？”听着语气，少女甚是恨铁不成钢。
　　“唉……”玄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窗外，洛时初疑惑的问季清池：“这女的是哪来的啊？听她这意思，刚才我们在殿里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
　　季清池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不知道，那个住持身上满是灵气，连带着他周遭也沾上灵气……实际上，我并没有闻到任何妖气。”
　　“既然不是人，也不是妖……”
　　“也不是鬼魂，寻常鬼魂，进不去佛光普照的寺庙，何况是国寺。”季清池补充道。
　　“这就很奇怪了……”
　　季清池和洛时初你一眼我一语的搭起了话，丝毫不知身后大殿中，那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女走到他们刚才站着的窗前，探起头左右瞅了瞅。
　　“玄隐，他们都走了。”
　　“跟你说了，他们不是常人，你会暴露的。”玄隐在她身后道。
　　“暴露有什么打紧，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少女满不在乎的说到，“何况不是还有你吗？”
　　玄隐笑着摇了摇头，在那皱纹横生的脸上，却丝毫不掩对少女的宠溺。
　　一路上，洛时初的兴致始终不高，不言不语，与平日里……至少是季清池脑海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怎么了？”季清池问道。
　　“没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洛时初回答，“你为什么……”
　　“为什么觉得自己活不长么？”季清池清笑着打断洛时初的话，洛时初不知所以的瞪着季清池，搞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觉得自己活不长还能笑得出来。
　　“因为我欠了一个人，此生来，就是为了还债的。”
　　洛时初听了这话，心中堵得不免更甚，忍不住开口损道：“你这意思，是说有前世今生了？难不成你投胎的时候还忘了喝孟婆汤，还带着前世的记忆不成？”
　　“你不信？”季清池嘴角略微向下撇了撇，但总体看上去还是很愉悦。
　　“你指什么？”
　　“信……前世今生。”
　　洛时初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季清池，季清池随他也停下脚步，由着洛时初打量，等着他回答。
　　“我不知道。”洛时初认真道，“但我觉得,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那我们前世就应该认识了。”
　　季清池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通体纯阳的魂体，思绪仿佛是飘到了很远之外，他嘴角一抿，竟显现出难违的少年之气来。
　　“这可说不准。”
　　……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天，洛时初索性根本不回自己的房间，直愣愣的就跟着季清池走着。
　　“那你说，玄隐和那个女子，究竟是敌是友？”
　　“……”
　　“也是，无论他的立场如何，总归是无伤大雅的。”洛时初自己想了想，“就是说话神神道道的，让人不爽。”
　　“……”季清池无奈的走在前边，任由身后这个少年自说自话去。
　　“但是，我父亲的事，你莫要再参与了。”洛时初赶忙上前几步，和季清池并肩走着，“不管那秃驴怎么说，宁可信其有。”
　　季清池脚步不停，话语却顿了顿，半晌，内心隐隐有些苦涩，千言万语也只能凝结成几个字，但却无法言说。
　　只因，“身不由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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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