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鬼录》砚山湫

10、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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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路走着，愈走愈往山里头去，没成想就在皇家众人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一具干尸。
　　纵使是在国寺内，众人也免不了三三两两聚作一团谈天说地，除却要严守清规戒律，其余和在京都内还是差不多的。顶多是为了照顾僧人清修，放低了音量而已。
　　只道当时大家聊的正欢，没人注意到正一个人在角落里喝茶的户部尚书独子萧恩面色变得越来越惨白，不一会儿便仿佛被吸走了全身的精血一般瘫在了椅子上。
　　他手中的茶杯无力的滑落，在地上响起清脆的一声，成了碎片。
　　这回终于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然而已经晚了。
　　在场一片寂静。
　　萧恩死不瞑目，还保持着怒目圆睁的样子，就像是死前承受了万般痛苦。
　　这时候，除了户部尚书萧成极其夫人的一声哀嚎，所有人收回的目光又都转向了人群中的洛家将军洛尧丰。
　　连刚刚和洛尧丰聊的正欢的重臣，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一手指着洛尧丰，满目惊恐，吓到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一举动，就好像是证实了洛尧丰的罪证一样。在所有人心目中，洛尧丰成了第一嫌疑人，哪怕刚才正与自己把茶言欢，根本没什么动静。
　　若死的是黎民百姓，官府压一压也就罢了；可现在死的是官宦子弟，哪怕是个平日里花天酒地无所作为的官宦子弟，若不给个交代，那怕真是难以善了了。
　　此事不出意外的惊动了皇帝李纯，但谁也没有想到，李纯的处置竟如此决断利落，直接下令收回兵权，关进皇隐寺地牢，待国祭完成，随众人一道回京，只不过，人家回京骑马的骑马，乘轿的乘轿，而洛尧丰…则怕是要坐着牢车游街示众了。
　　李纯根本不给洛尧丰有开口辩解的机会，相反，还趁机羞辱了一番。
　　这样的结果对户部侍郎一家来说，虽然难解杀子之仇，但也算皇帝给全了面子，不再作妖了。
　　等到洛时初和季清池得了消息赶到，洛尧丰已经被投入地牢,只留下洛夫人在原地哭的声嘶力竭。
　　洛时初一瞬便红了眼眶，快步走到母亲面前蹲下，一时无言，只得一把抱住了母亲。洛夫人现在没了主意，抱着洛时初便哭的更欢了。
　　季清池站在一旁，看着洛家母子二人抱头悲痛，又看着当时萧恩命绝现场，眉头一蹙，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碍于眼前的气氛，嘴角抿了抿又归于平静。
　　等洛时初安抚好母亲，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洛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眼睛鼻子哭的通红，强笑着对季清池道：“一时不察，让王爷见笑了。”
　　“不曾。”季清池客套道。
　　“清……小池子，你……有没有看到些什么？”虽说洛时初没有大哭特哭，但好歹掉了几滴泪，原本小鹿似的眼睛现在越发的水汪汪，如今近似于哀求着季清池，让季清池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没有魂体出没，连死者的都没有。”季清池顿了顿，实话实说。也亏得他眼盲，瞧不见洛家母子瞬间暗下去的目光，但他想了想，问洛夫人道，“夫人当时可在现场？”
　　“那……自然是在的，当时女眷也聚在一起聊着天，我也参与了。”洛夫人强打起精神，哽咽道，“但是……我没有目睹全程，我只是在圣上来了之后才进入大殿，结果……结果就听到了这个结果……”
　　洛夫人说着，又开始拿着帕子拭起了眼泪。
　　洛时初赶忙拍拍自家母亲的背，抬眼望着季清池，“问这个做什么？可有什么不妥？”
　　只听得季清池继续问道：“玄隐大师也跟来了么？或是，是否有女子靠近过尸体？”
　　洛夫人这回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的，主持没跟来……就只有圣上和随行的太监，女子……哪有女子会去尸体旁边的？女眷看见那样的场景都吓得跑出去了，也只有我……”
　　“小池子？你想到什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季清池沉思了会儿，方才转向洛时初，“你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过，那个住持身上满是灵气吗？”
　　见洛时初点点头，季清池指着萧恩当时坐着的椅子继续道：“这里，也有灵气。”
　　“可是，你当时也说了，那个住持会连带着周围全是灵气，会不会……是他之前留下的？”
　　“不会。”季清池肯定道，“这里的灵气还新鲜，一定是不久之前留下的。”
　　洛时初和季清池相望了一眼，彼此都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八成，还和那个传说中的高僧玄隐有关。
　　“母亲，您放心。父亲的冤屈，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洛时初丢下这一句话，起身往皇隐寺大殿走去。
　　“作何？”季清池一把拉住洛时初，皱着眉头道。
　　“我去问问那秃驴，定要问个清楚！”
　　“不可！”季清池拉着洛时初的衣袖不放手。
　　“有何不可？”洛时初转头凶狠的问道，“你也说了，在场有他的灵气，此事必与他脱不了干系，我就是去问问，若当真无辜，我自然无话可说。你又何必百般阻挠？”
　　“问何？如何相问？”季清池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只是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
　　洛时初一下顿住了脚步，一瞬无言。
　　对啊，怎么问呢？就因为座位上有他的灵气？别说是玄隐可以否认，这种常人见不到的东西，任何一个人，都是不会相信的。
　　确实，是自己有欠考虑了。
　　可是……就这么放弃一个线索……洛时初叹了口气：“我真是不甘心呐！”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惘，情不自禁的问季清池道：“那我……该怎么办？”
　　季清池也哑然，只得将头转向窗外。不成想，正在这时候，原本座位上的灵气竟自发的动了起来，飘飘然然的就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季清池赶忙拽起洛时初就往那方向走，“快，那些灵气在动！”
　　洛时初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踉跄跄被季清池拽着走，“诶不是你等等，你前面……”
　　大抵上洛时初的的提醒是快不过季小王爷的动作的。
　　就听得“哐”的一声，一直抬头望着那些飘飘忽忽的灵气的季小王爷……一头撞上了门框。
　　那一往无前的劲儿，毫无犹豫，毫不怠慢……
　　看季清池额头上……径直流下一条血线，可人却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还意识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饶是洛时初，也惨不忍睹的别开了视线。
　　“那个……小池子……你……没事吧？”洛时初巴巴地问道。
　　“无妨。”季清池用衣袖捂住了额头，摸索到门，又急急忙忙往外走：“快，快来不及了。”
　　“不是，你还在流血……”
　　“无碍。走！”
　　洛时初被季清池一路拽着跌跌撞撞跑着，明明是往大殿的方向，却迷迷糊糊到了寺中的一个小树林里。
　　之前的树林里明明是众人三三两两簇拥成团欢声笑语谈天说地的场所，可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除去两人的脚步声，再没有其他了。
　　绝对的安静。
　　“小池子……别走了……”洛时初拉住季清池，吞了吞口水，“这里，不对劲。”
　　季清池闻言住了脚，他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为何？”他在脑中搜索了一下方位，指着前方，“主殿还在那儿。”
　　“不，那里……还是树林。” 洛时初按下季清池伸直的手臂，“而且，我们走的时间，从主殿一来一回都够了。”
　　季清池闻言皱了皱眉，看着像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可这，毫无异常。我看不见任何灵体、魂体，也闻不见妖魔之气。”
　　实际上，在季清池眼里，除了头顶有些许太阳的光亮和身后洛时初的魂体，周围完全是漆黑一片，真真正正是个完全的瞎子了。
　　“这里……太安静了。”洛时初补充道，下了个结论，“气氛有些不对，我们……被困住了。”
　　“被困？”季清池低低的重复了洛时初的最后几个字，突然几个字跃然脑中，“阵法？”
　　“不是阵法。”洛时初否认道，“奇门遁甲与战场八卦阵等相通，乃是预测之术。我们进入其中完全是随机的，不存在天时地利……何况，目前为止，我并没有看到阵眼所在何处。在我看来，与其说是阵法，不如说是……”
　　季清池回头，与洛时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幻境！”
　　“幻境乃常人理想之地。”季清池道，“看来我们是进了谁的幻境了。”
　　“嘘，别出声。”不料洛时初却让季清池住了嘴，在他耳边轻声道，“有东西来了。”
　　季清池一偏头，看着自己眼睛里还是一片漆黑的景象，第一次为自己的眼睛而感到头疼愤懑。
　　他不作声响，右手悄悄一翻，泛着银白闪电的打魂鞭赫然出现。
　　“桀桀桀桀桀桀——”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笑声由远而近，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季清池和洛时初两人周围。
　　“何物？”季清池身不动，微微侧头悄声问向洛时初。
　　洛时初抽出藏于腰间的匕首，看着把自己团团围住的东西，抽了抽嘴角，咬咬牙道：“纸人。约莫百十个纸人！”
　　纸人？！季清池这回是真惊愕了，他不动声色，只不过手中握了握打魂鞭。
　　“你小心！”只听得洛时初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季清池，而后传来纸张破碎的声音。
　　季清池不敢怠慢，只得认真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但凡有不同于以往的风声及刺透空气的尖锐声音传来，他一甩打魂鞭，总能打倒几个纸人。
　　纸人一旦碰上打魂鞭上滋滋的闪电，顿时烟飞云散，连点纸屑都不曾留下。
　　那些纸人仿佛也是有了自己思考的能力，知道季清池身边待不得，转而继续攻击洛时初去了。
　　洛时初专心裂着眼前的纸人，无奈纸人越来越多，采取的是人海战术；而自己攻击能力有限，便不得不朝着季清池的方向移去。
　　不知不觉间，季清池洛时初二人背靠着背，竟和纸人僵持着了。
　　“小池子…你没事吧？”洛时初微有些喘，但听他语气，并未受伤。
　　季清池就平静很多了，他握紧打魂鞭，定声道：“无妨，这些东西攻击力不高，就是缠人了些。”
　　洛时初快速的回头望了眼季清池的打魂鞭，开口道：“小池子……我看这些纸人对你的鞭子都怕得很，何不用你的鞭子……”
　　季清池头一回哽了哽，哑声道：“我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他们若不动，我无法感知。”
　　洛时初：“……”
　　谢谢你的诚实。
　　但是让季清池把鞭子让给自己的想法倒是从未有过。毕竟身为武将之后，知道习武之人失去趁手兵器是一种多么大的侮辱，也知道，夺走别人的兵器——是多么的卑鄙无耻。
　　“……我帮你！”洛时初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已经转到了季清池身后，只见他右手握住季清池的右手，扬手一鞭。
　　季清池一愣，等他回过神来：
　　“吱吱吱吱——”听声音也知道，面前的纸人被烧的也差不多了，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东西被烧的焦味。
　　“低头俯身！”季清池几乎是顺着他的声音就俯下了身子，就觉得自己的右手从头顶绕过转了一个大圈，鞭子所到之处，纸人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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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一会儿，在两人的精妙默契下，在场纸人竟全部消失殆尽，灰飞烟灭了。
　　还未等两人喘口气，就听得不远处树林里传来一声冷哼。
　　“这两个人果然是讨厌的很呐！你看，我辛辛苦苦做的纸人，全被他们打没了！”依旧是那个少女的声音，撅着个嘴扶着玄隐晃晃悠悠的就从一棵树后出来了。
　　“做个纸人有什么麻烦，你要是想，我帮你做也成。”玄隐笑眯眯的，但这种笑比起平时多了些人气，“两位施主，叨扰了。”
　　季清池和洛时初一时不知面前两人意欲何为，只是防备的看着那两人。
　　“纸儿，还不赔罪？”玄隐收了收笑容，往前拉了拉不甘不愿的少女，“是你怠慢了人家，认个错还不成了？”
　　“哼！”那个唤作纸儿的少女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冲着他俩福福身，语气生硬道：“对不起！”
　　还未等季清池和洛时初有何反应，又撅撅嘴补充道：“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烧了我的纸人，也总该给我道个歉吧？”
　　“纸儿！”玄隐喝了一声，隐隐有了不悦之态，对着面前两人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纸儿就是被我宠坏了。”
　　果然是被宠坏了，就连现在，只要玄隐看着纸儿，脸上必定是宠溺的笑容。
　　“好嘛好嘛，不要你们道歉了。”纸儿扭头，冲着玄隐嚷嚷道，“你个糟老头子，老了还不消停！年轻时候可好玩多了，逗逗你就脸红，怎么现在……”
　　“咳咳咳咳——”玄隐满是皱纹的脸上略微一红，连忙制止了纸儿再继续胡言乱语下去。
　　“住持有礼。”见季清池对玄隐行了个佛礼，洛时初也赶忙依葫芦画瓢。
　　“折煞了，是纸儿骄纵，小孩子脾性，才要施主见谅啊！”玄隐苦笑道。
　　“敢问大师……这纸儿……是何许人物？”洛时初见玄隐态度还不错，大着胆子开口，“刚刚这些纸人……都是她做的？”
　　玄隐叹了口气，转身让纸儿自己自顾自的玩去，披着袈裟的手一挥，幻境消失了。
　　季清池与洛时初瞧着，竟是已经在主殿之中了。
　　玄隐抬头看了看永远立于上座的佛像，虔诚的行了个佛礼，接下来却转身往外走去。
　　他道：“有些事情，佛祖面前不便谈起，两位施主请移步，贫僧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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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时初扯扯季清池的袖子：“你眼睛别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这回不管用了？”
季清池默默扯回自己的衣袖，淡淡道：“作者安排的，管自己演就好，哪来那么多话。”
作者：“嚯嚯嚯嚯嚯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