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鬼录》砚山湫

8、前祸

　　两年前，先帝薨，新帝继位，改大庆历，为大庆元年。宣季清池已及束发之年，继父亲王位，王妃夏墨晋太妃。两年后，自洛将军携家固守边疆，一别十年。如今圣上回召，洛将率洛家军班师回朝，得胜而归，一时间，万人空巷，举国欢庆。
　　时年，季清池十七，洛时初十六。
　　却道那般空前盛事，季家王府却依旧清清静静，毫无所动。顶多出了个王爷贴身小仆顾竹书前去贺礼，不料洛家小公子与顾竹书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哦，忘了介绍，当年王妃收养三子为义子，季清池却赐其姓为顾，名竹书。众人不得解，则不了了之。
　　无奈三子二魂四魄归位，魂体受损，一睁眼前尘往事烟消云散。是为重生。
　　清晨，日头刚冒出一点，此时的露珠正适合煮茶。
　　王妃坐在上座，细细的饮了一口，刹那间茶香四溢。
　　“昨日里，洛将班师，街坊百姓，王公贵族无一不到场，你又为何闭门不出？”
　　季清池越发有了大人的模样，平日里不苟言笑，却自有一股清冷气质。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把玩着茶碗，抬眸开口道：“无甚兴趣，人多口杂。”
　　“话是这么说，但是……明面上要做周全，免得落人口舌。何况……”王妃顿了顿，“人家之前还和你玩的那么好。”
　　一提起洛时初，季清池眯了眯眼，“当年还小。”
　　“你……”王妃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让我说什么好？”
　　季清池本想就这么沉默下去，无奈王妃的眼神太灼人，于是顿了顿，开口道：
　　“不必担心，我已叫竹书送了礼去。”
　　“得亏你托人送了礼去！”王妃心里松了口气，但明面上用力的放下茶碗，发出了清脆一声，“外面那些人坏得很，当年你要呈你父亲的位，人家就拿你眼盲这事在朝堂上吵了半天架，这回要是不送礼，怕是又得被念叨些时候。”
　　“无需为此忧虑。”
　　“嘿你这孩子！”王妃闻言更是一瞪眼，“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呢？”
　　“我明白，您放心。若无事，我便退下了。”语罢季清池起身，甩了甩袖子，步伐倒是稳健，竟看不出来是个半瞎了。
　　厅里只留下王妃一个人慢慢啜着茶，想必心中也是很纳闷的。
　　她感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儿子。
　　自从儿子疯病痊愈了过后。
　　随着季清池年岁渐长，他性子本身就沉闷，不上朝堂，也不乐于应酬交际，这些年来拒了的帖子光数的出来的就有一百来次了，近几年来，大家仿佛已经清楚了季清池的性子，鲜少有主动递帖子的人了。
　　王妃心中很是惆怅。
　　明明是个没事的闲人，却一天到晚总是在书房里闷着，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有什么事情一忙就忙十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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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十数日而过，季清池和洛时初却始终未见面。
　　“真是的，两个人就好像在闹什么别扭似的。”王妃暗暗道，“先前那么好的两人，我家清池不找人家也就罢了，洛家小子居然也不来，难不成还真的在边塞磨了心性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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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家将军班师回朝这件事不几天便落下帷幕，众人的心思又被引到了另一件奇事上，说是自洛家将军回来以后啊，这京都每隔几天竟莫名出现了几具失了精血的男尸，尸体面色枯槁，干瘪异常，据说是被妖怪吸了灵气。
　　其实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与洛将军无甚关系，却不料被有心之人散播了谣言，说是洛将军通阴兵之术，暗地里修炼邪门异术，吸取壮丁阳气，这才百战百胜。
　　那谣言先是从京都一个不知名的赌场里传出来的。
　　赌场里人多繁杂，倒是个隐蔽身份的好地方，每日进进出出人有这么多，谁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过不了多久，那茶楼里说书的竟是把这两件事串成了个话本子，说的那是个口若悬河，那说书的舌灿莲花，什么故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饶是神神道道的也被普通百姓信了个大半。
　　于是街头巷尾的，无人再敢提洛将军的护国之功，以讹传讹，众人对洛将军，连带着对整个洛家，唯恐避之不及。
　　别说这种邪祟的事件不是洛将军做的，就是因为查不出是谁传的谣言，这可气疯了原本就闷在家里的洛时初。
　　但却无可奈何。
　　可怜洛将军还没享受十年辛劳几日休假的荣光，又要身陷囹圄。
　　人间大庆二年八月初十，新帝李纯于静平山皇隐寺祭祖，王公大臣携其家眷尽数到齐。
　　季清池不算皇家子弟，也不算权臣贵胄，只不过是一个外姓王爷，乘了父亲的光。平日里闭门不出乃常事，不与任何人交好，一心只管着自己的事。
　　这平白无故的什么祭祖大事扰的人甚是心烦。祭祖？祭谁的祖？别说是季清池祖上不姓李，就连白无常本人……都可以当人家祖宗了……
　　季清池原本连这件祭祖大事也想推了不去，最后被王妃一哭二闹似的缠着应了这事，无奈至极，收拾收拾便随着众臣上山去了。
　　洛时初自是要和家父一同上山的，只不过在途中骑在马上便要接受路人的指指点点，内心早已憋了一口闷气，好不容易到了皇隐寺，便迫不及待的卸了马，一头钻进了寺中的小树林子，恨不得无人打扰。
　　为什么不找季清池？
　　洛时初在十年前就对季清池的性子了解了大概。
　　这种人山人海的场面，季清池总是不乐意来的，更多时候他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还有个原因，洛时初有些憋屈，十年未见，近乡情怯那都是真的，何况是从小就把自己最糗那一面暴露他的那个人呢……
　　所以，回了京都，饶是现在风流倜傥的洛小少爷，只要一想起季清池，总是有些莫名的羞涩。
　　十年太久了，久到可以让一个人彻彻底底的变化。
　　在洛时初心里，在这十年里，季清池很可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伙伴……就像自己在北疆一样。
　　很大程度上，洛小公子抿了抿嘴，委屈的想，季清池都可能记不得自己了。
　　唉，他心中郁结，还是自己一个人走走吧，季清池——八成不会来这无聊的祭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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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饶是国寺，面积甚广，毕竟规模壮丽，同于王室，也经不起这么多人一同前往。
　　就算是小树林，来来往往也总是有人，这就让一心寻个安谧之处的洛时初更不爽了。
　　小树林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公子小姐团成团了。
　　虽说是佛门净地，但总是有些相互有情或是已经订下婚约的人儿借此机会在私底下好好聚一番，你侬我侬，浓情蜜意。
　　当然，也有闺阁之间许久不见相互谈心交流的。
　　“诶，你看那位是哪家公子？生的倒是好看。” 有人在悄悄咬耳朵。
　　“这你不知道吧，人家是洛将军幼子，十年前就跟着洛将军一起去边疆了，前不久才刚回京。”
　　“洛将军？就是那个会用邪术的洛将军？”那位小姐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惊奇道，“那咱们可得离他远一些。”
　　旁边的同伴摇了摇头，“还真是可惜了。”
　　洛时初本就是习武之人，耳朵灵了些，听见这种话，暗地里握了握拳，甩袖离开。
　　无奈心中郁闷的紧，于是垂头往前走。
　　闷头往前走的后果，就是一头撞上了来人。
　　他抬头一看，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生的倒是极为好看，看似到了束发之年，却只简简单单拿条发带挽起，额前斜斜刘海扬过眉毛，鼻梁倒是高挺，嘴唇却极薄。
　　洛时初心里暗道，准是无情寡义之相。再往上一看，明明是一双桃花眼，仿佛能望穿前世今生，若是盯着你看，内里温柔，那怕是会陷入其中，无奈此人双目无神，无甚焦距，俨然就是个瞎子。
　　他看到此，心惊的一颤，整个人一蹦而起，却不料正正好撞到的来人的下巴，他顾不上捂头，瞪大眼睛道：“小……小池子？”
　　正是季清池。
　　这回洛时初可是下巴都要掉了，谁之前信誓旦旦肯定季清池不会来的？
　　啪！打脸打得啪啪响！
　　季清池缓缓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甚是肯定道：“洛时初。”
　　洛时初难得不好意思了一把，心中纳闷，也许是太久不见季清池一时见了有些尴尬，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头：“你……也来了？”
　　季清池不曾理他，只不过一人慢慢的往前走，洛时初却鬼使神差般的自己跟了上去。直到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季清池才开口道：“李纯有命，闲来无事。”
　　得，果然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季小王爷，连圣上之名也直言不讳。
　　洛时初哑然，又听得季清池开口问道：“你不开心？”
　　洛时初顿了顿，心想是自己待在边塞太久了听不懂季清池话里的弯弯绕绕还是季清池待在京城太久了也成了人精不说常人话，自己闷闷的想了半晌，抬头悻悻然答道：“没有，你来……我很高兴。”
　　季清池转头，对上洛时初的眸子，毫不留情的戳破道：“不，你还是不开心。因为你父亲。”
　　洛时初浑身一僵，缓缓低下头：“你也不信我父亲吗？”
　　“我信。”季清池将视线移开，飘飘然穿过洛时初落向远方。
　　洛时初不知为何，听到季清池肯定的回答，暗暗吐了一口气。
　　“可是我信没用。”季清池继续道，“你知道的，若是李纯信了……”
　　“就是怕会传到圣上耳中！”洛时初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难道他们不知道人言可畏吗？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事情，非要联系在一起，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的，若是真的到了圣上耳朵里，不知道还有清白没有呢！”
　　“有时候，有时候我真想把他们……”洛时初咬咬牙，愣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你冲动了。”季清池淡淡道。
　　“遇到这种事，难道你就不会冲动吗？”洛时初看着季清池，盯了好一会儿，最后低落的垂下脑袋，“不，你不会的，你要是冲动了，就不是季清池了……”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季清池还是看向远方，因为无神的双眼，甚至会有人觉得他根本没听进去眼前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个子比洛时初略高一点，在洛时初不注意的地方，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就像是……就像是想要摸摸眼前人的头想给予他安慰，可他最后还是垂下了那只手，变得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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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卷开始啦，啊啊啊只求不要掉收藏嘛~我会继续努力写的，很多不足之处可以直接评论给我我去改哦。
这卷节奏可能会稍微慢一点下来，在讲述故事的同时也会为为下卷做铺垫。
唉 写文就像是在养孩子，养慢了不行养快了也不行，我也正在试探中嘛。
各位小可爱给个机会，干巴爹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