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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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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唤,你听。”季清池于门边立定,侧耳贴在门上,食指点点自己的嘴唇,示意洛时初别闹腾,并指唤洛时初随他过去。
洛时初立马闭了嘴,趁着季清池看不见狠狠翻了个白眼,却口嫌体直的凑了上去。
“大夫,我家娘子如何?”这是林远。
“嗯…老夫无能啊,夫人病状实在罕见,老夫……唉,庄主还是另请高明吧。”想必是三子请来的大夫。
“什么?怎么会?内人前几日分明好得很,怎会……”
“庄主,”大夫声音突然压低,“依老夫所见…夫人无病,夫人这是…撞邪了!”
“岂有此理!”林远声音突然拔高,“是你无能,查不出病症还在这里无中生有。来人,送客!”
而后便是两相甩袖而走的声音,再无其他了。
屋内,洛时初单方面与季清池面面相觑,“你看,人家庄主根本不信什么鬼神邪祟。”
“未必。”季清池轻飘飘丢下两个字。
“……”
洛时初每次都对季清池这种话说一半气的牙痒痒。
夜,茶庄,客房。
季清池摸索到床前的烛台,点亮了一只蜡烛,而后回床上躺下:“睡吧。”
洛时初侧身躺着,紧紧的抱住季清池的一只胳膊:“怎么办,小池子,我有点紧张。”
“……”“不必,你安心睡着。”
“可是,我还要和你一起去抓鬼!”
“……”
“我不能睡!”
“……”
一个时辰后,季清池感受到身边那个孽畜平稳的呼吸和四仰八叉的睡眠姿势,“……”他深深叹了口气,对此表示无语言说的无奈。
寅时,恰逢一天中阴气最重之时。
一阵阴风吹来,正巧吹灭了正苟延残喘着的蜡烛,刹那间季清池睁开双眼,此时若洛时初仔细看,会发现季清池的眼睛格外透亮,仿佛与常人无异,只不过眼仁黑的纯粹,显得比常人更大,若是盯着一人看,那必会显得很深情。
可惜,现在不是深情的时候。
季清池翻身下床,轻巧的绕过所有障碍物,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果不其然,不远处院中,也走出一人。
此人捂着自己的头,仿佛是头痛欲裂,又仿佛是在压抑克制着什么,嘴中念念有词,嘴中发出的声音,一高一低,甚是渗人。
正是陈氏。
季清池觉得自己正躲在一个假山后,正对着陈氏走去的方向。他算是个半瞎,其他感官自然也更灵敏些,耳尖一动,也就听到了陈氏的声音。
“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呵呵呵呵,是我阴魂不散?是你!都是你!”
“是你自己冥顽不灵,到头来怪我?”
“我自问从未对不起你,你为何如此对我?”
“哼,对不起我?你干的这些好事,哪出对得起我?”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姐姐!”
“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呜呜呜呜…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
“笑话,什么孩子?别在这危言耸听!”
“既如此,你休怪我!”
“你要干什么?!你走!你给我走!”
“……”
而后就再也听不见了,季清池扳着假山石头微微露出一脑袋,手指微微捻了捻,心中已有了些思量。忽然,他耳尖又一动,低声喝道:“谁?”
“是我!”耳畔处传来洛时初还甚迷糊的声音,“我晚上起夜,你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
“喏,那个疯疯癫癫的婆娘是陈氏?”洛时初眯着眼用下巴指指陈氏的背影,问道。
“……回去再说。”
屋内。
“诶我去,小池子你刚发现了什么?”回到屋内的洛时初揉了揉双眼,如梦初醒。
“无甚,今夜一事恰恰证明,此事与陈氏姐妹二人有关。”
“啊?那不说明真的有一个是鬼?”
“自然。”
“真是奇怪了,我当时还迷迷糊糊听到什么孩子什么的。”
这倒稀奇了,隔这么远距离,季清池眯了眯眼睛,“你能听到?”
“那是自然,可能因为顺风。”
“孩子…”季清池垂下眸子,仿佛是在沉思,“孩子的话么……”
“我们是要一起去抓鬼吗?”旁边洛时初磨拳擦掌,仿佛是要一展身手。
“不可贸然行动,待白日再提。”被打断了思路,季清池一盆凉水不客气的浇了上去,毫无愧疚的消磨了洛时初的热情,“先睡觉。”
白日辰时。
“哐”的一声,季清池与洛时初所在的房门第三次惨遭同一人毒手,正是三子。
洛时初已经见怪不怪的起身,倒是和季清池不变不惊的态度一样,淡然了。只不过,洛时初内心三子的娘亲半夜成了个……姐妹同体的疯女人,眼神中对着三子出现若有若无的同情之意。
所幸三子年纪尚小,不懂洛时初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三子,你娘对你如何?”季清池整理完衣裳,对着三子的方向道。
“我娘?我娘对我很好啊。”三子很是奇怪,咬着食指歪着头看着季清池,“我娘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你娘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洛时初难得一次良心发现,准备提醒提醒三子。
“没有啊,我娘就是我娘。”三子依旧懵懂,咬着手指。
“就是有件事很奇怪。”三子想了想补充道,“我娘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名字?她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洛时初赶紧抓住时机。
“我娘啊!”理直气壮。
季清池&洛时初:“……”
“你是说,你娘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却不喜欢?”季清池开始皱眉头,比同龄人略微修长的手指一顿一顿的敲着桌面。
“那为什么不给你改个名字啊?”洛时初心直口快。
“因为我爹不让啊,”三子有些委屈又有些疑惑,“之前他们还吵过架呢,最后我爹说,这是我姨姨的愿望,那便遂了她的愿,我娘就不说什么了。”
洛时初与季清池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清楚这事,林远未必是个局外人旁观者不清楚。
“哦对了,差点忘了!”三子突然一拍自己的小脑袋,“我娘还托我问你们昨晚睡得好不好,今日她身体还好,若你们没事,也可以去找她玩!”
洛时初见状,小步挪到季清池跟前,小声嘀咕:“之前也没见陈氏对我们如此热心呢。”
“那便有劳了。”季清池自是不会拒绝这种请求的,拉上了洛时初,毕竟人家还能当眼睛使,何况还能得到更多线索。
陈氏屋内。
季清池才刚刚进屋,便听得陈氏在床上起身的声音,“小王爷有礼了,奴婢身子不大利索,恕不能下床行礼。”
季清池的眼神却牢牢锁定了床上的陈氏,眉头微蹙,微微一偏头,仿佛是不能理解的模样。
洛时初撇撇嘴,心说前几日还不是这样呢,脸变得也太快。
“之前是我身体不大好,招待不周,见谅了。”陈氏万分抱歉的神情不似作假,“这几日你们就在这住下,我干不了什么,但三子可以好好带你们去玩玩。”
“是我们叨扰了。”季清池略一欠身,听洛时初鬼马精灵的跟陈氏客套了几句,两人便转身离开。
三子走在最后,体贴的帮娘亲把房门关上,却在合上时看见了娘亲垂下的脸庞……那是带着点凄婉,带着点怀念,却又无比怨毒的神情。
他从未在娘亲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他的手还贴在房门上,顿时失去了动作,木木然道:“娘亲…?”
门外。
“怎样?”洛时初围着季清池就开始打转,捅捅这边捅捅那边,“你今日看那陈氏有什么不同?”
“甚怪。”季清池总结道,“今日所见,陈氏体内阴气较之前几日贯体,若常人,精气不足,亡矣。”
“什么?!”洛时初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陈氏已经死了…?那那那我们今日所见的,岂不是……”鬼字还未出口,硬生生被自己憋回肚子里,不再言语。
洛时初的话仿佛为季清池解开了一重迷雾,季清池眉轻轻一挑,风吹来引的季清池额前的碎发细细飘动,但整个人立在那儿,安静成了一副风景画。
“你在想什么啊?”洛时初还是憋不住的急性子。
“你说得对。”季清池悠悠然抬起头,看向洛时初,“或许我们今日看见的,不是陈氏。”
“……”季大爷您以后一句话说完成不?“我的天呐,我们大白天的,见鬼了?!”
“一体双魂?有意思。”季清池挠着下巴,原地静立了半晌后突然抬腿就往身后陈氏的屋子去,垂下的右手一拢,竟凭空出现了一条龙皮鞭,“带我去一探究竟。”
“诶诶诶大爷您之前不是这么玩的啊!!”洛时初觉得自己怕是赶不上季清池的脑节奏,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迎了上去,拦腰抱住季清池:“你要做什么?你哪来的鞭子?你要去抽谁?你冷静一点啊啊啊!!!”
季清池没料到洛时初居然会拦着自己,脚步不停,冲着洛时初皱眉道:“一体不容双魂,时间久了对二人魂魄都有损伤,不管如何,得先打出外魂再言其他!”
“你知道是谁的魂魄嘛你就打?你一个小小少年能打什么啊!”洛时初趁着季清池注意力还在陈氏屋内,顺手一抽抽走了季清池手中虚握着的龙皮鞭。
季清池更没料到洛时初居然有胆子会抢走自己的打魂鞭,准确来说,从未有人敢在白无常手中抢武器;换句话说,身为白无常在抓魂中却被夺走武器,这得是多大的耻辱?
于是他……愣在了原地。
“诶?”洛时初没想到自己还真一抽就到手了,看看季清池,再看看手中的打魂鞭,内心有点欲哭无泪,他从季清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正在熊熊升起的怒火。
“放肆!”季清池果然是气的全身发抖,以至于情绪一激动眼前的人影都模糊的不见所踪,他举起右手,指着正前方自以为是洛时初的方位,厉声问道:“你怎么敢?”
而刚刚趁着抢鞭子已到季清池左边的洛时初:“……”
“不就抢一条鞭子么,至于吗?”洛时初不服气的小声嘀咕,还是把鞭子送还给季清池垂下的左手上,委委屈屈道:“如果你因为这个生气的话,那我向你道歉就是了。对不起!”
季清池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件多么蠢的事,悻悻然放下右手,掂量着自己手中的打魂鞭,半是尴尬半是别扭:“方才是我激动了。抱歉。但我本意是……”
“我知道,但我觉着你这样太欠考虑了。”洛时初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季清池,原本的委屈也立马跑到了九霄云外,哥俩好的勾住季清池的脖子,“就算你有能力,也得回去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嘛!”
洛时初俨然一副舍我其谁唯我独尊的嘚瑟样,得亏季清池看不见,否则真的会为这孽障其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说: 某孽障:“关键时刻少不了小爷我的!”
季清池无言,默默的拉了拉手中的打魂鞭:“……”
某孽障:“也有你的也有你的,有话好好说来咱把鞭子放下小孩子家家的总是拿条鞭子作甚怪吓人的。”
季清池眯一眯眼:“也从不见你被吓过。”
某孽障:“小爷是谁?是普通小孩子家家嘛?可笑!”
季清池无言,再次默默的拉了拉手中的打魂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