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鬼录》砚山湫

4、第二夜（上）

　　茶庄会定期向避暑山庄提供新鲜的茶叶，因此两家来往必是频繁的；这阴气在避暑山庄去往茶庄的路上一直萦绕于空不曾散过，这说明此事与避暑山庄也有关系。
　　“还得从三子身上下手。”季清池想了想道。
　　“清池？时初？回来了？”两人一进大厅就看见了正在品茶的王妃，微笑得体，甚是和蔼可亲，“怎么样，茶庄可有什么好玩的？可有交到什么好朋友？”
　　“每次我娘亲一这样皮笑肉不笑，肯定就要对我劈头盖脸的骂一顿了。”洛时初摸摸鼻子，联想到曾经以自己皮肉之苦得来的教训，想要提前为季清池默个哀。
　　“您可了解茶庄庄主与其夫人之事？”季清池开门见山，对着上座的王妃问的甚是不客气，引得洛时初狠狠的吸了口气：
　　“完了，我在家里要是敢用这种态度这么质问我娘亲我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小池子你保重我可能是帮不了你了。”
　　“啊？”王妃也没想到自己孩子会冒出这么一句，难道不应该是向别人家教育孩子一样，自家孩子跪在自己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哭着喊着求原谅并信誓旦旦保证今后不再犯了的吗？为什么和别家不一样？
　　当然，纵是季清池能模模糊糊看见两人的形体轮廓，也看不出两人内心这么多的戏，只能保持目视前方的标准式姿态，等待母亲的回答。
　　“哦，这是前几年的事儿了，你不知道。”王妃最后当然是选择回答自家亲亲儿子的问题，把筹划了一早上的“论家长怎么教育孩子”的经验结论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别家怎么教育孩子那是别家的事儿，自家孩子好不容易生病痊愈当然是得怎么宠怎么来。
　　“说起来人家夫人还是我们山庄出去的呢，那也是个苦命孩子，家就住在不远那个村里，还有个孪生妹妹，她从小爹娘就因为家里太穷把她送进咱山庄来做丫鬟，茶庄不是会定时送来些茶叶么，她就干些挑茶捡茶的活儿，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庄里也给她添了不少银子。
　　“你父亲走后，我也无心待在王府里，总是怕自己触景生情，因此经常带着你就住在这避暑山庄里。这小丫头啊，嘴儿可甜了，又能干，一个人常常能干两个人的活儿，我瞧着她喜欢，还经常拉她说说话呢。哦对了，她也还抱过你，你当时太小了肯定没印象。”
　　“后来她爹娘死了，她就把自己妹妹也送了进来好照顾，哦你可别说，人家那妹妹啊和她长得是一模一样。谁知道她最后就和茶庄庄主眉来眼去成了一对儿，当时他来提亲的时候可羡慕死了不少丫鬟……”
　　“然后，她妹妹就跟着他嫁走了呗，过不了多久好像他夫妻俩给她妹妹也订了门亲事，然后…就没然后了，基本上也没消息了，彼此也就淡忘了。”
　　王妃回忆完，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特别活泼精气神特足的问道：“怎么样儿子，母妃说的你还满意不？你要觉得不详细，母妃还可以仔细想想细节！”
　　洛时初：……同一个世界，不同的母亲。
　　季清池：“不必如此，我已了解大概，多谢您。”
　　“傻孩子，母子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啊！”
　　二人告别王妃后回到自己院子，洛时初挠挠头，甚是疑惑的问季清池：“诶小池子我觉得不对啊，按理说那庄主夫人都和王妃那么熟了，在你小时候也抱过你……可你今日亲自上门，人家居然也没什么表示，真是太……”他想了半晌，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形容词，“真是太没良心了！”
　　“你说得对。”季清池停下脚步，抬头望天，“此事不寻常。等找个机会，我们再去茶庄一次。”
　　“啊？？还去？！”
　　“去。”
　　第二日清晨。
　　“啪”的一声，季清池所在的房门被大力拍响，惊得洛时初浑身一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呈一个“大”字形霸占了季清池的床，季清池很好脾气的躺在了床沿边边，还不忘拉来几张凳子垫在床前防止自己被踹下去。
　　此时季清池也睁开了眼睛，迷迷蒙蒙没有焦距，带点懵懂带点茫然的眼睛一下子捕获了洛时初为数不多的愧疚心与不好意思，他坐起身，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那个…昨晚…我睡姿……”
　　季清池毫不犹豫的翻身下床，省杯倒水，心说你昨晚睡姿怎么一霸气了得，光是一个时辰就踹我下床了三回，再加上各种横在我肚子上腿上的肢体……
　　唉，白无常大人难得叹了回气，不提也罢！
　　洛时初没有得到季清池的回应，愈发不好意思了，自作主张跑去将房门打开，门后还是那张流着口水笑的不见眼睛的小脸：
　　“咯咯咯咯咯咯，你们两个男孩子还一起睡，羞羞羞！！”
　　“男孩子一起睡怎么了？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睡才不正常呢！你就看你吧，小小年纪一天到晚的满脑子胡思乱想！”洛时初气呼呼的炸毛，将自己对季清池的愧疚百分百转化为对三子的不满。
　　“是三子？”洗漱完的季清池慢慢走到桌前，将脸对准门口，“我们今天还得去一趟你家。”
　　“啊？”三子一听这说一不二的语气，瞬间就慌了，“我们家，不干坏事的啊！”
　　“什么理解能力？小池子是说要去你家玩，难道你还不欢迎不成？”洛时初恨铁不成钢又带点不耐烦的继续怼三子。
　　“哦哦，那那那好的啊，嘿嘿嘿，走！我带你们去我家玩！”三子一听有的玩，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准备带身后俩幺蛾子回家。
　　三人一道走在山间小路上，洛时初热的哼哼哧哧而且又要分神扶着季清池估计是没空张嘴，而季清池虽说看着随和，但浑身的气质却让三子不敢轻易与之说话，三人无言，光顾着赶路。
　　“三子，你爹娘对你可好？”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季清池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啊？那当然咯…”三子应了一声，指着前方，“前面就到啦！”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没来过。”洛时初满头是汗没好气的也应了声。
　　“爹？娘！小王爷今天又来啦！”话音还没落，正巧迎上了匆匆忙忙从内室出来的庄主林远，仿佛是急着去干什么事。
　　“这…小王爷日日到寒舍来…草民…怕这处脏地方污了王爷贵体……”林远硬生生顿住了脚步，双手局促的擦了擦粗布长衣，措了一会儿词，方才开口。
　　洛时初见林远一脸忧心忡忡，看上去竟像是因为什么不方便想拒绝却不好意思，恐是陈氏出了什么问题，遂出声问道：“如何？莫非是夫人出了什么事？”
　　“实不相瞒，是我家夫人身体不大好了，我正想出门去寻大夫。”林远忧心忡忡，又准备拔步向前。
　　“令夫人…最近可有精神不济，时常恍惚，偶有哭闹之症？”季清池突然开口，成功又一次止住了林远。
　　林远原地顿了很久，又观察了季清池良久，许是不敢相信一个顶多八岁的孩子有如此本事，但看季清池双手背于身后，神色淡然，明明是个孩子却有着成人也不常有的气度，不知觉就信了大半。
　　“小王爷…又如何得知？”此话一出，洛时初就清楚季清池是说对了。
　　“我们可方便探望令夫人？”
　　“当然！小王爷请！”林远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季清池，亲自将季清池二人迎进内堂，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暗地里招了三子去找大夫。
　　“娘子，小王爷来了。”林远先进了门，给陈氏打了声招呼。
　　洛时初看到，陈氏今日的脸色尤其苍白，正止不住的咳嗽，仿佛真的是病重了。但她一听到小王爷三字，用手帕捂着嘴的手却微微一顿，脸色变得更不自然起来。
　　“夫人近日可好？”季清池进了门，在林远的安置下于床前找到个凳子坐下，温声问道。
　　“……”陈氏并没有作答，像是很怕似的竟往后缩了缩，没成想动了一动反而咳得更加厉害了。
　　“娘子…你没事吧？”林远赶紧上前端茶倒水，将妻子揽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抚着，转而对季清池等人道，“小王爷你看这…我家娘子身体不适……”
　　“夫人可有夜半做梦，梦见些许故人？”季清池不理会林远，径直问道。
　　没成想，陈氏咳嗽咳得竟生生止住，抬眼望去，煞是清秀的脸上却现出丝丝怨念之情，目光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季清池算个半瞎子的眼睛。
　　“你怎知道？”出声的是林远，他低头问向妻子，“娘子，你之前不是说时常梦见妹妹吗？怎得不和小王爷开口？”
　　季清池身旁站着的洛时初望见陈氏偷偷拽了拽林远的衣袖，半是羞愧难堪…半却是暗地里幽怨的不耐，半晌，她半捂着嘴轻轻开口道：“只不过是梦见妹妹这些小事…咳咳咳，想必在地下是想我了，特来念叨念叨，也不必提起，徒生麻烦。”
　　“令妹出了何事？之前不是说给寻了一门亲事吗？”洛时初默默打量着两人的神色，却装作不知世事的开口问道。
　　“实不相瞒，说来也怪我俩。”林远叹了口气，“若不是当时执意要为妻妹寻一门亲事，妻妹也不至于在成亲前一晚焚火自尽，连全尸也不曾留下……”
　　“相公，我累了。”陈氏突然开口打断了丈夫，脸色甚是难看。众人只道是让她回想起亲妹自尽时的场景而伤心难过，并未太在意。
　　季清池和洛时初也不得不离开，因一时半会儿不回去，林远还特地安置了一间屋子让季清池二人落个脚。
　　“你说还真是奇怪！”洛时初一到屋子里就开始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来回踱步，“那陈氏的性子一点都不像王妃娘娘说的那样，反而还沉闷的很。小池子你说，成个亲生个病，会把性子也给变了的吗？”
　　季清池端坐在桌前，自顾自的端了一碗茶，“不会。”
　　“那便是了，我看那个陈氏定有什么秘密，我们一说起她妹妹她脸色就不对，还偷偷拽那林远的手，仿佛是怕他多说什么一样。”
　　听闻此言，季清池反而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把玩的杯子，抬眸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的眼力还有假？难不成，小池子你已经有想法了？”
　　“那今晚，一探便知。”季清池站起身走向门边，却突然回过头，“你要不……”
　　“我不！我偏不！我就不回去，不就是鬼吗，小爷还不信了，小爷运气这么背！”洛时初意识到接下来季清池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于是梗着脖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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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洛时初：“回去是不能回去的，永远不可能回去的。”
季清池恶狠狠道：“不回去可是你说的！要是运气背见到鬼了可别瞎叫唤！”
洛时初像个小媳妇儿搅着衣袖道：“那那那我不叫唤，叫你成不？”
季清池：“……”
鬼：“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