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鬼录》砚山湫

19、玄阴（中）

　　又一年过去了，在这一年里，纸儿每日伴着叶隐诵读佛经，打坐悟禅。渐渐的，纸儿觉得内心通透了一些，但还是对慧可说的不甚了解。
　　这一年来，叶隐佛意有所顿悟，灵气通胀的同时，纸儿眼尖的发现，他的周围会有一丝丝金色的光芒不经意的泄露出来，她通常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一开始趁着叶隐不注意，纸儿会自己偷偷的去碰触那些光，却被灼的赶紧缩回来，低头一看，自己的纸身上隐隐有了焦痕。
　　竟是佛光。
　　纸儿皱着眉头噘着嘴，却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
　　然而有时候叶隐会把自己拿出来，对着自己讲讲话，无意间发现纸人身上有些乌焦的痕迹，虽然奇怪，但面上总是不显山露水，只不过眼里总是闪过浓浓的心疼之色，轻柔的擦拭着，却发现那痕迹就好像刻入纸张，再也消去不得了。
　　明明心疼纳闷的紧，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日晚上，叶隐正准备好明日再访皇隐寺的准备，理着理着，却打了个瞌睡，倒头就睡。
　　纸儿：“……”
　　她又一次飘了出来，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慧可的身影腾空而现。
　　慧可一见纸儿，又是那端庄的笑容：“一年未见，姑娘倒是明白了许多。”
　　纸儿努努嘴，不置可否：“我不知道，你上次说的我还是不太了解，只不过这一年来跟着叶隐诵经念佛，听着听着也就清楚了。”
　　慧可看向叶隐，眼睛一眯，竟有些意外：“才一年功夫，就有佛光傍身？”他回头看向纸儿，不意外的看见了纸儿身上被烫伤的痕迹，摸着胡子道：“果然是天生佛根之人。”
　　纸儿：“……”
　　被烫的是我好吗？
　　见纸儿面色不虞，慧可又摇摇头道：“可惜时候还未到。”
　　纸儿一愣，忙道：“这么说你明日又得拒绝他一次？”
　　慧可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说呢？”
　　纸儿：“……”哇真恨不得暴走啊！人家是我相公啊我当然盼着他好啦，你一个和尚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人家你真的好意思吗？！
　　慧可摇摇头，沉稳道：“还缺了点。”
　　“缺了点什么？”
　　“不是缺了点什么，是你缺了点。”慧可一脸高深莫测，“你要记住，你是叶隐的执念，你的信念若是不坚定，叶隐必定无所成。”
　　纸儿：“……我再自己顿悟顿悟。”
　　慧可一脸满足，准备起身离去。
　　“你这么快就走了？”纸儿有些不敢置信，你一年前可叨叨了很多的啊！
　　“说多了反而对你们都不好。”慧可道，“就像你自己说的，你还得靠自己悟，夫妻一体，你若是悟出来了，叶隐也就不远了。”
　　纸儿：“……”这个时候还装神秘吗大师？
　　“等等！大师！”纸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追上去，难得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身上，“大师……叶隐他修出佛光，我……”
　　慧可一听，一拍脑门：“贫僧老了，竟忘了这事！”
　　纸儿：“……”大师您真的认真的么？
　　慧可对上纸儿的目光微微有些歉然，轻声道：“贫僧也未曾料到叶隐天赋如此，原本是想再过阵子的，但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大师有法子？”
　　“贫僧这一年来，一直钻研此事，虽说进程够快，但还是赶不上叶隐啊……”慧可叹了口气。
　　“纸儿姑娘。”慧可正色道，“在叶隐身边这么多年，你可知道，叶隐他不只有执念，还有杂念。”
　　“不过杂念而已，每个人都会有的。”纸儿刚想不过脑的回答这么一句话，抬头看见慧可无比正经的脸色，一瞬间又把自己想说的话收了回去，过了会儿，她悄声问道：“杂念……会对他产生影响？”
　　“自然。修佛修道之人，切忌心中杂念，佛门四大皆空，自然不是全无道理。”慧可道，“杂念对于叶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终会引发心魔，阻碍其成佛。”
　　“这么严重？”纸儿咋舌，“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能做的，就是依靠自身的灵，去吸收这些杂念。”慧可双手合十，“不只是杂念，还有叶隐产生的一系列负面情绪，只要是能成为心魔的诱因，通通都要去掉。”
　　慧可的眼神直射向纸儿，眼中不乏锐利，“你可能做到？”
　　“若是有不利于他的威胁，我当然愿意去做。”纸儿为难道，“可我……不知道怎么做啊……”
　　“此法甚是凶险。”慧可叹了口气，“一朝不覆，千古成恨。不只是他，你可能也会有危险。”
　　“那有什么办法，我没什么大不了，再多的事儿我都能顶，别小瞧我。”纸儿眨眨眼，竟是露出一丝少女的俏皮来，“和尚你快说，有什么法子？”
　　“我教你一套心法。”见纸儿定了主意，慧可也知道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了，索性道，“这套心法会助你一臂之力，可你要记得，你只是吸收了那些杂念为己用，顶多能让你无忧的生活在叶隐身边，无视普照佛光；再者，你终有一日会吸收不了它们，它们愈聚愈多，力量也会增长。你得想法子把它们藏起来。但说实在话，这种法子前无古人，我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藏个地方还不简单，这个我自有定数。”纸儿笑的眉眼弯弯，“只要能为他好，我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啦！”
　　慧可眼中却不乏担忧，他忧虑的看着眼前的一双人，暗自叹息。
　　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他叹了口气，念了声佛号，手指虚空一点，一套心法钻进了纸儿的脑中，深深扎根。
　　纸儿暗自感受着那套心法，闭上眼睛平心静气，竟也感受到了一些莫名的灵气在自己周身流动。
　　只有慧可知道，那套心法看似平和，实则凶猛得很。他看着纸儿如此甘之如饴，第一次真心实意却又带着点怜悯看向纸儿，轻声道：“珍重。”
　　纸儿睁开眼睛冲他眯着眼笑，笑的很开心。
　　那笑看的慧可心尖一酸，明明是出家之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却无端为他们难过起来。
　　他突然不忍再看，转头离去。
　　纸儿目送走慧可，回头看了睡得正熟的叶隐，笑的眯了眯眼，感到了一丝满足，她想着，自己大概是懂了点慧可的意思了。
　　“如果单说我是因你是果的关系，我一点也不明白。”纸儿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叶隐说，“但是只要我能为你做一点事，我就觉得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如果我能为了你活下去，那你也能为了我成佛。这大概就是慧可的因与果了吧。”
　　她转身到了叶隐身后，伸出自己薄薄的手指，点向叶隐的后心，闭上眼睛，诚心念起心法。
　　念出的梵语竟无法突破叶隐的身体，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转而全部冲击纸儿的身体去了。
　　纸儿还处在原型，薄薄一片纸人，原先被佛光灼烧就被疼出了印记，更别说梵语带来的威力。
　　纸儿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咬紧牙关，因为她不仅要抵抗着梵语的冲击，还要加倍的将梵语往叶隐身体里送。
　　想想都很不好受。
　　若是人身，纸儿想必都要把自己咬出血来了，再体会一遍筋骨寸断的滋味。那感觉还是能够言说的。
　　不像现在，区区一张薄纸，纸儿只知道自己浑身痛得很，就像是被人揉成一团反复蹂躏过一般，那种感觉是无法言说的。
　　浑身都在痛，撕心裂肺的。只要注意力分散一点点，意识马上就会变得模糊，遑论帮叶隐。
　　她不能不坚持下去。
　　她没有理由。
　　这是她目前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意义。
　　她颤抖着双手，睁开眼睛，眼睛里血红一片，大叫一声，将浑身的力气注入其中，孤注一掷。
　　这回，心法内所有的梵语，终于都送进了叶隐的身体。
　　纸儿浑身一瘫软，恨不得立马昏厥过去。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准确的说，整件事情，才完成了一半。
　　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叶隐体内发生的一切。
　　梵语自带净化力量，从上而下里里外外的将叶隐净化了一遍。纸儿没有睁开眼睛，因此看不见，因为她的缘故，叶隐在此刻变得格外圣洁。
　　他盘膝而坐，掌心向上，双手交叠。眼睛微微阖上，嘴角略带笑意。而在他身下，隐隐有佛莲绽放。
　　他端坐在佛莲之上，慈眉善目，面目温柔，心怀慈悲，俨然得道之样。
　　但是……由梵语净化所带出来的腌臜东西，却要被纸儿全部吸收。
　　纸儿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被一些东西牵引着，换句话说，有些东西想要通过她的手指冲出叶隐的身体。
　　她觉得时机已到，顺着指尖的力将手指慢慢收回，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的发现有一团黑气缭绕的东西缠绕在指尖，见重见天日，下一秒就想要脱离指尖逍遥自在去。
　　纸儿一急，还未来得及好好观察这东西，就随手念了个咒，周身画面一变，再睁眼时，就已经在幻境中了。
　　那黑色东西好像只有一点点的意识，光是纸儿招出幻境的那一刹那，它就好像知道了自己以后的命运。
　　在纸儿看来，那东西在她指尖飘来飘去，甚是不安分，还逮到机会就对着她一通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不过这么一小坨东西在纸儿眼里自然是称不上威胁的，她凑近它，几乎就要眼对眼的面对它，……如果它有眼睛的话。
　　她瞧了许久，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对着它微微一笑道：“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吧。这是我的地盘，你的力量也为我所有。你不如在此好好沉静修炼，净化了你自己也是一大功德。”
　　也不管那东西究竟能不能听懂，她手指一扬，释放了那一点黑气。
　　担心那东西不听话，到处乱窜，纸儿随手建起一座小屋，将那东西关了进去，还在周围设置了结界。
　　纸儿回到现实，发现叶隐依旧在沉睡，她松了口气，飞起身子，悄悄的贴向了叶隐的额头，面对面的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还伴随着沉沉的叹息，“我真的好想你啊……”
　　话音一落，纸儿的身子就像是再也撑不住了似的，一头栽落在叶隐的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