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没想好啊啊啊嗷》姜子芽

3、哭嫁土司城

　　“微澜 ，这周末土司城有个活儿接不接？”，”啊，淼淼姐，我有空，就是…在张家界吗？“，“嗯对，你要是愿意接这两天的活儿，周五下午坐k268到张家界，晚上她们教你唱唱词，食宿全包，就是挺累的，周末得辛苦两天。”，“谢谢淼淼姐！那一会我就和姨妈说一声，周五下午走。嗯，好的，回见。”
　　……
　　邵烛安终于领着自己刚上任带的第一批游客走完了九重天世袭堂，讲第六层时一瓶水就已经喝没了，现在口干舌燥，他看了看手表，“还有不到十分钟前面的哭嫁表演就开始了，错过这一场还得等二十多分钟，下一场演完就该吃午饭了。咱们先从前面下去看表演，结束了大家再自由活动，想去崇银堂挑饰品的可以回来慢慢看，有想听九重天解说的一会回来我继续讲。”
　　他举起手中的小队旗子晃了晃，从九重天的侧门出去到了后山。沿着石阶向下走，半圆荷池展露绯颜，池边油桐环绕，掩着身后四五幢错落有致的吊脚楼。风一吹，花瓣簌簌飘落，搅乱一池青水。树上雪白的油桐花内里嵌着暗红花蕊，引得游客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有一对小情侣在后面别扭着，凹各种造型的女生嫌弃男生的拍照技术差，男生欲哭无泪。邵烛安想起自己在旅行社背过的攻略，趁此拿出兜包里的喇叭，嘱咐道“前面就是土司城的生活区了，这里有绣女楼、舍把楼…看见冒炊烟的那边了吗，那就是池东的餐厅，咱们中午吃饭的地儿。一会的哭嫁表演是在前头的官姐楼，那是未出阁的土家族女儿住的地方，我要提醒大家，里面的姑娘们会在人群中抓一个英俊的小伙儿当新郎，队里的姑娘们都看好自己男朋友啊！”，话音刚落，那嫌弃自己男朋友的女生不再计较，拉紧了男生的胳膊。邵烛安翘了翘嘴角，继续往前走去。
　　走近官姐楼，一连串火红灯笼映入眼帘，楼内屋顶挂满红绸，羞答答地垂在一滴水牙床上。头顶土家织锦红帕、一身长长的露水红衣，袖口青边叠三条五色梅华边，胸襟前则是青边缀着五彩绣花，着粉缎鞋面的娇俏新娘端坐在牙床边，脚踩梨木踏板，手里捏着一双用五色丝线绣满花朵蜂蝶的鞋垫。
　　邵烛安把小旗子收进包里想去买瓶水喝，背后传来蓝衣白襟的土家族姑娘捂着手帕悲恸的哭声“远望故里盼归期，归来又能知几时？门前小河长流水，女儿眼泪长长滴哟”，“一哭爹娘！——”，他迈出楼阁的步子又撤了回来，往里走了几步，哭嫁表演虽不短但等自己买水回来差不多就快结束了，还没听过哭嫁的他打算听上一场以后好给游客当趣事讲讲。至于喝水，他舔舔干涩的嘴角，讲完九重天就能去吃饭了，到时候再多买两瓶水吧。
　　“月亮弯弯照华堂，女儿开言叫爹娘。父母养儿空指望，如似南柯梦一场……劳心费力成虚恍，枉自爹娘哭一场。”，新娘坐在牙床上温婉地低垂着头，一顶红帕遮不住凄凄的哭声与尖细的歌声。“二哭兄弟！——”，牙床上的新娘站了起来，“黑漆茶盘乌木头，姐姐离娘弟不留……兄弟当家挣家忙，嫁了姐姐买地方……”细弱不辍的哭声衬地歌声有如泣血，邵烛安不禁听入了迷。
　　直到他两个被蓝衣的土家姑娘拽到了内堂里，新娘的歌声早已飘散如烟，哭声渐止，身后人群哈哈大笑，也有不少起哄的，之前他劝好的一对情侣中的女生拉着男友的手臂叫得十分起劲。堂内气氛达到高潮。“别拉我，我是导游！哎哎哎别拽我了！”，他的声音被众声淹没，邵烛安被推到新娘子面前，几个土家姑娘大喊着“掀盖头！掀盖头！掀盖头！”他无奈地被一群姑娘围在中间，看着面前比他矮一头、娇弱的土家族新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忽地一双小手向他掌心里塞了一双绣花鞋垫，他摸着被“他的新娘”握在手心里沾了一点汗的鞋垫，听见队里人此起彼伏的哄笑声和起哄声，燥红了脸。掀起红盖头，哭得双眼泪痕未干、略带红肿的新娘抬了头。
　　“是你？！”
　　吴微澜有些诧异，她对眼前的人有一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从哪儿见过。邵烛安挠了挠头，”我上周在凤凰古城买过你卖的姜糖。咳……我是这边的导游，不知道她们怎么把我推进来了，哈哈，咳咳…这双鞋垫还你。“，“竟然是…导游”吴微澜心思转了几转，看了眼其他几个快结束唱词的土家族姑娘，推开邵烛安还回鞋垫的手，“不用了。”说完笑着转身进了里屋。
　　“哭嫁表演结束了。下一场在二十分钟后。”身着蓝衣的土家族姑娘笑意盈盈地给官姐楼上的游客们鞠躬。邵烛安重新拿出兜里的队旗，想把鞋垫还给穿蓝衣服的一个土家族姑娘，小姑娘笑着说“不用还的，我们土家族姑娘会在新婚时把自己亲手送的鞋垫送给自己的心上人，你拿着吧，算是个纪念品。”在队里游客的打趣中，他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鞋垫，领着大家走回九重天世袭堂。
　　……
　　九重天终于讲解完了，头顶一幢三层小阁楼雕栏画壁，“世袭堂九重十二层，上面还有几层，大家可以随便逛逛”邵烛安一转头，一个小男孩已经好奇地冲上了楼梯，他走到楼梯口牵起小男孩的手，指着最上面的楼层对大家说“但是最上面的十二层不能去，传说中里面放了不少蛊，只有巫师才能去。虽说没有设路障，但大家最好不要闯进去。”
　　“呵，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种吓人的迷信传说”，邵烛安撒开小男孩的手，沉默不语。一个探出头往上看的女生对同伴说“你快看！十二层上面不是有人嘛!”,“对啊，哎，这好像是刚刚…”
　　邵烛安向上一瞧，一周前在凤凰古城卖姜糖、刚刚在官姐楼哭嫁的女孩正趴在禁止人上去的十二层上向下俯瞰，见到他，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矿泉水瓶。
　　女孩大概来得匆忙，头上落了几瓣油桐花朵，白色花瓣上几簇暗红花蕊顺着头发垂下来，宛如一朵出殡时佩戴的素色丧花上浸染的一两滴猩红血丝。
　　邵烛安想起多年前的梦魇，面色苍白。
　　她已经下来到十一层的石阶上向他打招呼，邵烛安迟疑地走过去，吴微澜把一瓶还未起开的水递给他。“刚刚看你嘴上都干得起皮了，园子这么大我估计你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卖水的地方，你又是导游，要讲这么多话，我就把我带过来还没喝的水拿来了。”邵烛安推拒道“谢谢你，真的不用了，我一会去东边餐厅吃饭顺便喝点水就行。”，吴微澜心下一转，摆了摆手，向山下小跑，“你先拿着喝吧。我先走了，哭嫁一会又开始了。”，“你刚唱完，就把水给我，你喝什么啊？！”他追了两步，只见一袭红衣衣角消失在吊脚楼前。
　　“盛传百余草鬼在世，师从寨中鬼婆，于山中山外肆意游荡，爱憎强烈、分明，有一蛊名为情蛊，乃草鬼与心仪之人定情时所下，生生世世，永不变心，以示爱诚。然有草鬼心生不轨，暗中下蛊，挟制爱人。后鬼婆渐渐失去权力，草鬼不绝，情蛊留存，只再无人能解此术。”
　　随着多年前梦里挥之不去的黑夜，记忆加深的不止是他以前从未相信过的赶尸，还有————种蛊。那个梦似乎不仅预告了现实的真相给他，同时，也赋予了他把记忆里平静陈述的文字转化为一帧帧形象画面的能力。日晕穿过油桐花的缝隙，落在女孩头上，毛绒绒的细小耳垂上挂着茄型银坠，长发散在空中，浮着粒粒阳光，看不清面容。纵身边游人如织密密不绝，煞白面具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紧了他，离他还有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远望故里盼归期，归来又能知几时？门前小河长流水，女儿眼泪长长滴哟——”
　　邵烛安恍惚中醒来，世袭堂十二层之上的刺目阳光随前面官姐楼传来的歌声缓缓流淌。直觉告诉他身边潜着危险，但隐隐若现的歌声里，他能想象到，声音弱下去时吴微澜在红绣帕下哭红的双眼里氤氲着迷惑、恍然，甚至是…也许是他出现错觉后重新看见的那双眼里，隐含的一丝欣喜。
　　……
　　东面餐厅。“你好，又见面了，谢谢你的水”，邵烛安看着眼前盛饭的女孩端了一大碗汤，伸手想帮忙接过来，“咳，没事，怎么说你也买过我卖的姜糖，哎”，“你坐在哪，我帮你端过去吧。”，“嗯…但是你那些游客，他们……”，“他们坐在那边三桌，我可以和你坐一桌吗？”
　　一个穿着蓝衣服的姑娘走在吴微澜身旁，一手端着餐盘，另一手肘推了一下有些恍神的她，邵烛安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忘了介绍，先前在凤凰古城见过，我叫邵烛安，烛光的烛，平安的安。”“邵导游啊，右手边二楼上客人少，里面僻静，你和微澜上去坐吧。”，笑眯眯地说完转身便在近处一桌随便一坐，余光瞄着他俩那边。
　　“你好，我叫吴微澜，微风的微，波澜的澜。”转头瞪了一眼蓝衣姑娘。端着盘子绕了两桌，坐在旅游散团的旁边一桌。
　　邵烛安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苗族姑娘吗，怎么跑来土司城，还会哭嫁"吴微澜摸了摸耳边的茄型耳坠，调侃道"亏你还是导游，看来你还真是第一次来湘西，没吃过姜糖，连苗土不分家都不知道。"邵烛安低下头，"我不是第一次来湘西，小时候来过一回，只对这边的..."，他看向吴微澜的双眼，"赶尸和种盅有些印象。"
　　“我逗你的，”吴微澜笑弯了眼睛，“我是苗族人，哭嫁这个工作是前几天我学姐介绍的，我昨晚现学的歌。”邵烛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昨晚才学的哭嫁歌？那么长的歌词你昨天全背下来了？”，吴微澜摇摇头，“我昨天去之前就背完了，唱词虽然长但还挺好记的。”，说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
　　邵烛安顿了顿头，“我看你今天唱哭嫁歌时眼都哭红了，官姐楼下午两点半才开场，一会吃完饭去睡会觉吧。”吴微澜咽下口中的饭菜，喝了小半杯水，“我才不是哭红的眼睛，但确实得睡会觉了，因为我是困得，昨晚记谱记得太晚了，今天唱歌间隙打哈欠打得直流眼泪”，她转向邵烛安，朝上稍微拉了下眼皮，“你看我眼睛里还都是红血丝。”
　　邵烛安突然就想起被话语掠过的赶尸与种蛊，“我记得世袭堂九重十二层不让巫师以外的人上去啊，楼梯口还设了路障，你方才在十二层……”，吴微澜眨了眨眼，一双手握成拳抵在酒窝旁，忍住笑，避开邵烛安话中的疑问，“我刚刚想给你送点水，不知道你在哪一层，只好从侧门上去在顶层找你。”
　　桌上本还算温乎的饭菜变得有些凉了，吴微澜赶着吃饭，邵烛安也沉默地夹起盘里的米饭。半晌，吴微澜不好意思地开口“邵导，能帮我个忙吗”
　　“帮你推销姜糖？这个忙我可帮不起，我签的合约里明确规定了我们不能诱导、强制游客购物。除了这个我都尽力帮你。”
　　她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知道你是导游，以后你对湘西的路没准比我都要熟，要是看到哪里有唱歌的工作给我说一声就好，我民歌、流行歌什么的都可以唱的。”邵烛安愣了一下，“没问题。我要是看到有需要唱歌的景点、店面肯定联系你。”
　　……
　　带着暑假的第一拨游客游完了土司城，邵烛安更觉得自己对这里的文化知之甚少，在去凤凰古城的大巴车上想了半天，现在就介绍当地美食似乎过早，下车后游客们不久就会失去新鲜感。拍拍手，“来来来，剩下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到了，前面是段颠簸的路，大家先不要睡了，我们一块唱个歌，一家人出一个人来唱几句，合唱更好，不会唱歌的讲个笑话什么的都行。”
　　一对老夫妻为难地笑着接过前排传来的话筒，不知要说些什么，邵烛安把传过去的话筒重新拿回手中，“我来替叔叔阿姨唱首歌，唱完了大家再接下去。”汽车在蜿蜒的路上时而飞驰，时而慢悠悠地转个弯，车里的歌从流行快歌到散漫民谣再到英文小曲，悠扬轻快，歌调辗转起伏，邵烛安却困得快睁不开眼，心里的念头一划而过:“不如她唱的好听”。

---

作者有话要说：　　非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