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偏要为谋》绝古隐今

14、地牢宫

　　被忽然抓进了另一个地方，南忘川却似乎不怎么害怕，因为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

　　石门之内的里面十分黯然，肉眼瞧不见什么要点，只知道两边是池水似的地方，上方是几条石路，十字交错纵横，若是一步踩歪就会掉落下去。
　　这里像是个地下弃宫，周围石壁上被池水映地波光粼粼，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才能看清那些青铜色的壁面，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字。

　　走了些许道，他却也不敢往里走了。

　　那最里面的一座大水池之中，立着一根巨大石柱，上面缠满了密密麻麻的锁链，那水池里的水被什么染了红。

　　霜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必害怕，跟着我很安全，中原所谓的正人君子最讲道义，相信那些人会来救你。”

　　他疑虑地跟着那人走近了几步，虽然没有杀气，但此地一眼便知是不寻常，难免令人顾虑。他小心谨慎地踩着道，这掉下去可就不知道是什么鬼地了，可突然，四周的烛火竟然自己亮了起来，在这已经无路可去的两边，居然放着几排红烛，这可真像是闹鬼一样的地方。

　　他连连退了几步，强压心中惊慌，这些天个惊吓已经使他见识了，此时已然可以快一些接受了这点恐怖，可他顺着地上交错的影子望去，却不由得又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

　　此刻的他发现，那个像是盘龙的石柱上，竟有一人被锁链缠绕四肢躯干，绑在最顶端的位置，头发凌乱挂于面前，身上全是可怖的血痕，血液顺着锁链流淌下来，一滴又一滴地注入池子里，俨然奄奄一息。

　　“他是谁？”他马上转头问旁边那人。“他快死了！”
　　霜戈抬着头看石柱上的人，眼中有道不尽的哀愁。

　　一道淡紫色的烟从深处绕出，伴随着淡淡的无名香气，化成一人形，处在南忘川面前。
　　“为何带一孩子进来？”那声音宁谧极了，像从夜中在人耳畔幽幽低语的魂灵。

　　这人一双淡紫眼睛，失去血色的嘴唇显得他更加苍白几分，脸上是浅浅的柔和，南忘川一眼便认出来这与昨日的妖怪差不许多，可身上却没有那种可怕的气息。

　　“外头有几个会法术的人想要来找人，多半是来找……”他眼睛向上看去，然后又看回他，“还发现了你的踪迹，我怕对你不利，就掳了跟他们一起的孩子，要他们发誓放过你才行。”
　　霜戈看了一眼南忘川。

　　“不必再做这种事了，我不过是救了你一次，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那人淡淡的说道，忧伤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孩子，别怕……”

　　“那你呢？为了一个曾经因为你是异类，而把你锁在这暗无天日两百年的人，你竟然想……？！”
　　他眼神锋利，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话不能言尽。再一次抬头，看向顶处那个不死不活的人，多了几分恨意。

　　“放他们进来吧，不管来的是哪位，都应当有办法救他。”
　　“不行！”

　　“霜戈。你自是明白我心中所愿，既然我有恩于你，又为何逆恩人之愿？”
　　那淡紫眼睛的妖急切地望着霜戈，他却似是铁定了心，不会放沈恨真他们进来。

　　“若你执意如此，我便自行了断，大不了我与他，一同魂飞魄散。”
　　“你！——”
　　霜戈伸出手，又垂了下去。

　　他闭上了眼睛，似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然后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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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突然从石门外被吸了进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跌落池中，只有沈恨真，身形笃定，不慌不乱。

　　他一眼就看到了石柱上的人。

　　“你们把林前辈怎么了！”时常去往丹华的晚辈们一眼就认出他来。
　　“休要含血喷人，他是被一只狐妖所害的！”
　　霜戈气不过这些人一进来就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

　　一只手在他身前挡住，示意他退后，不要如此这般冲动。
　　“你们，是离雀弟子？”那看似无害的妖问道。

　　“正是。”

　　他看向沈恨真，眼睛一定，只觉此人不简单，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质，还有一股无法言语出来的……
　　他看了看他的身后。

　　想来他一定能帮到自己……

　　“你身上为何有似人非人的气息……”
　　他若没猜错，那气息像是纯澈的灵力中夹杂着恶浊的瘴气，像是一个仙身之中沉眠着一缕魔魂。
　　可他没说出来。

　　“师叔身上带了一些不祥的东西，沾染了一些气息再正常不过，反而你一个妖怪居然还质疑我们？即使不是你下的手，你身处在这，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清余心想那一定是那枚铃铛的问题。

　　“没错，看我不让你现回原形！还有你，快把忘川还回来。”
　　清河抽出剑便要动手。

　　“我说了，跟一帮子愚昧的人无法解释的清！”霜戈语气中责备的意思十分显然，他把南忘川推向后头，双手紧握弯刀就匿形上了去。

　　“林秋霜被关在此地，他的弟子无一人知晓此事，你们就未想过会是谁请你们掌门派人来帮忙的？”那人缓缓道来，眸色渐深。

　　清余几人愣在原地，而霜戈又显形出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诱你们前来的是我，跟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凡人，我救过他，所以他感恩我，给我带吃的。”

　　“所以，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

　　他眸色渐渐变深，成为了浓郁的紫色，从他手上燃起紫烟，包围了他们。

　　“小心，虽然没有妖气，但是他的感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他不是普通的妖。”

　　南忘川感应出一道极大的灵力在那妖怪身中旋流，但奇怪的是，他依旧未感到有任何杀气。

　　沈恨真细微动了动意念，就先把池中的水都结成了冰霜，防止几人落入血池之中。

　　在这封妖结印的范围之内，他依旧感觉不到妖气，也似乎没有封住那妖怪的力量，实在奇怪。

　　他凝神感受。

　　“师兄！你为什么又要抢我的糖葫芦？”
　　“清河，你慢点，再走几步，可就要掉下去了，又要我拉你不成？”
　　“师叔……其实我……”

　　打架归打架，怎么会自言自语了起来？
　　南忘川见除了碎星的三人都胡言乱语起来，像是看到了他所看不到的东西，而被迷惑了。

　　“幻象？”
　　“我非妖类，而为梦魔，妖魔虽大同小异，却有本质区别。”

　　他淡淡地笑着，向前了几步。
　　“能住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做着自己想做的梦。你为何不愿意呢？”

　　“都是虚妄。”他一拂衣袖，剑从鞘出，分为了无数把，从不同方向对准了那妖。

　　“杀了我，幻境确实就会消失，可你忘了，这孩子还在这边呢。”他笑地轻盈，飞起落到了南忘川的身边。
　　“要让我们一起死吗？”

　　有没有搞错，每次都拿他当挡箭牌？还好今天这个妖怪长得可好看，不吓人，而且他真的有想杀人的意思吗？前面跟那个怪人讲的话让他觉得这家伙根本是另有企图。

　　话说回来，为何以前从没真正见到妖怪的他开始频频接触到各种妖魔鬼怪？外面的世界真可怕，他想回深山老林了！

　　“虽然还未猜透引我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何原因，最好放开他。”
　　沈恨真眼神清明，丝毫不沾染任何欲念。
　　那梦魔见他这般模样，竟是暗暗地笑了。

　　“你真不知道？林秋霜被关在这儿，半口气吊着，随时就会死去，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丹华上上下下几千人就在这绿萝山上，发现此事不需要半盏茶的功夫。若他死了，借你之手，将罪名冠给你，任你百口都难以辩解，你们离雀就算再有说服力，杀同道中人？也会遭天下人唾骂，更别想联合其他门派来讨伐我们了。”
　　他挑起嘴角，眼睛微眯，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群弟子昏睡是你做的？故意让他们瞧见我们出现在那。可想把罪名推给我们怕是没这么容易，我们两派交情甚好，没有理由。”

　　“当然有了。”他笑容逐渐散去。
　　“如果说，你们抚月宫那位的师傅，也就是林秋霜的至交，就是林秋霜他自己亲手杀的呢……”
　　“我早认出你了，沈恨真。虽然你有四把神剑，可没多少人知全，但七星游龙惊凤，我却是知道的。来的巧了，你与抚月向来交好，为他报仇再正常不过。再者，这不还有几个抚月宫弟子吗？”

　　沈恨真心中微微一惊。

　　“你如此了解，想来也不是一般身份。”

　　“可愿意听我一言，知晓这丹华的前尘往事？”他的眼神似是在询问沈恨真的意见。
　　他犹豫片刻，又微微点头。

　　那魔叹了一口气。

　　“几百年前，我与他也是生死至交。我身上有夜语香澜，是我们梦魔独有的，所以身上感不到任何妖魔气息，只有新鲜流出的血液里才有。所以那会儿的他一直没发现，其他人，自然也没发现。可时间久了，总是会露馅的，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隐瞒永生永世。因为我不能一直待在人界，所以时时要回到梦寐天，久而久之，就被他的师傅师叔给怀疑了。我知道他们向来不喜欢我这个来历不清不楚的外人一直住在他们丹华里，不过是，看在他们优秀的徒儿师侄的面罢了。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已经做的天衣无缝，也不曾想过害任何一人，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那夜，以林秋霜的名义引了我出去，上来就围了我，我寡不敌众，自然是受了伤。林秋霜感受到妖魔之气立刻惊醒了过来，赶来却看见我倒在那里。”

　　他边说边走近那根石柱，淡然地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一只妖魔和一个要斩妖除魔的人做朋友？太可笑了是不是？可他还是护着我了，他说，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没有恶念，就连看到作恶的同类，我也会像他们一样，除恶扬善。他的师傅听了这话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当场给了他一掌，说，原以为他是个聪明人，自己几十年终于找到一块璞玉精心雕刻，没想到当初那样教导他，他只是当耳边风了。听见他师傅说那样的话，他心里自然是很痛心，连连道自己该死。他师傅说妖魔都是恶的，没有例外，除非他亲手杀了我，不然就逐他出师门。”

　　“然后呢？”三个人都在静静地听着，南忘川见他不继续说了，就好奇地问了出来。

　　“杀我，他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

　　“他根本关不住我，如果不是我想在这的话……”当他走到石柱之下，抬头望着林秋霜，那眼里有着万千复杂的神色。

　　这句话，已经说明了结果。

　　“现在的弟子早已不是几百年前的那些了，而他的师傅师叔不是死了就是隐于在山间，所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只知道曾经有过一个我，而应当已经死了，否则他又怎么能当得上掌门？谁能想到，我就在这下面待了两百多年。”
　　“别说了。”霜戈突然打断他。

　　“若你们有机会来梦寐天，自然会在梦寐天的悬梦台知道这一切，不过……你们又怎么会来魔域呢？……”他苦笑了几声，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就算不看，我也能明白。”南忘川看着前面这两人，他觉得他是懂的。

　　“哦？小娃儿，你明白什么？”他绕有兴趣地蹲下来问他。

　　“你喜欢他。”
　　“你想和他在一起。”
　　“他也是，只不过他有苦衷。”
　　“你理解，但是也恨他。你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是吗？”他疼爱地看着这个机灵的孩子，“你错了，我不理解，我们一起走过各地，为了与他一直一起，我连同类也杀，虽然都是恶徒，但我也十分痛苦。”

　　“而如今，我想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