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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隐瞒 ...


  •   “啊?”星隅蓦地弹起身,身上还穿着沈鹿衔的绡衫,“怎么又来了,姐姐你再去推一推?”

      “不成啊,她等这么久,这次必然要进来看你,再拦就露馅了!”

      “那、那怎么办?”

      月轻环顾四周,看到妆台上还放着前两日沈鹿衔制香用的新鲜椒枝,计上心头,忙拿了来揪下两颗没开口的青果给她,“嚼碎了吞下去,快。”

      星隅六神无主,“可是我…”“没事,听我的。”

      邓云合已至门前,听见里面压抑的呛咳,问,“鹿衔,你起来了吗?”

      月轻一把薅下星隅的代面塞进袖里,过去开门福礼,“夫人,小娘子刚醒。”

      邓云合不等她说完便走了过去,“鹿衔,你不舒服?”

      她拨开帐帷,床上的人仍朝里侧躺着,身体蜷缩,手臂曲折起来,遮着眉眼,只露出小巧纤薄的下巴,一开口,嗓子竟沙哑得只剩气音,还发着颤,“阿娘,女儿…女儿有些头晕,想再躺一会。”

      这必是哭了一夜,连眼睛都遮住了怕她看到。

      邓云合心疼不已,坐下来抚住她的肩,“要不要请医正来瞧瞧?”

      对方轻轻摇头,“昨天医正已经来开过药了,女儿再歇会就好。”

      “你这般伤心不能释怀,去了的人又怎么能心安呢。”邓云合叹气,本想拉开她的手瞧瞧,又忍住了,孩子一番孝心,何不顺着她。

      思及此,她道,“你好生歇着吧。”

      床上人嗯了声,邓云合起身出门,嘱咐月轻,“让东厨冲一盏蜜炼枇杷水来。”

      月轻应是,忽又听她问,“怎么只有你在伺候,星隅呢?”

      “回夫人,星隅方才脸上又有些痛痒,去涂药了。”

      邓云合颔首,“近来时气不好,你待会去库房领两盒丹参散给她吧。”

      目送邓云合走出南枝苑,月轻长长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返回房内,“走了走了。”

      星隅掀被起身,再也忍不住,剧烈呛咳起来。

      月轻已经端来茶水,星隅连着猛灌了好几杯,麻涩感才堪堪消除,喉咙仍肿着,哑声道,“吓死我了…”

      “也吓死我了,你说到底是什么事,小娘子进宫还要瞒着夫人?”

      “肯定是夫人会阻拦的事吧,”星隅只觉得脸上凉飕飕不适应,“姐姐,把代面给我。”

      月轻从袖中取出递给她,目光落在她眉间至鼻梁杯口大的瘢痕,叹息道,“方才夫人都没看出来,若你儿时不曾烧伤,现在肯定也很美。”

      星隅的下半张脸和沈鹿衔十分肖似,身形也仿佛,加上邓云合这几年都在山中道观,母女俩见面不多,才能蒙混过关。

      星隅笑笑,“小娘子也不是没费心找过好郎中,这疤是去不掉的,命里终有这一劫罢了,”她将代面戴上,“若非公子和小娘子把我们从火场里救出来,怕是命都没了,哪里还顾得上美不美呢。”

      “是,”月轻轻叹,“可惜公子总是不好回家了。”

      姐妹俩絮絮说了会话,房门复被敲响,这次是沈鹿衔。

      月轻迎上去,“小娘子可回来了,夫人来叫过两次,星隅拿帕子挡着脸,没认出来。”

      沈鹿衔点点头,“办得好。”

      “小娘子可要去夫人那儿?她担心得很呢。”

      沈鹿衔垂下眼帘。

      自然是要去的,可怎么说才合适,还得好好思量。

      昨晚她本都要回房歇下了,偏生母亲遇到父亲,许是察觉异样,竟又折返回来,问父亲同她说了什么,又好生叮嘱,若父亲对她另有安排,务必第一时间同自己商量。

      官家儿女无一不是政治博弈的棋子,母亲自然明白,才会在这个当口如此敏感。

      沈鹿衔沉默着换下衣服,簪好素冠,才道,“我回来时有事耽搁了,不知父亲回府没有?”

      月轻道,“是,约摸半时辰前回的。”

      有女使出现在纱屏外,“小娘子,夫人吩咐给您的午膳,奴婢们放在桌上?”

      沈鹿衔定了定神,“不必,我想到母亲那吃。”她过去,“餐盘给我,你们去吧。”

      邓云合坐在房内,手中拿着一卷南华经,眼神却落在别处,听到声音,转头瞧见沈鹿衔,露出笑容,“鹿衔。”

      沈鹿衔也笑了笑,“女儿独自用膳没意思,想让阿娘陪我。”

      邓云合笑意更深,将书卷递给侍女,几上茶具挪到一边,“来。”

      沈鹿衔坐在她对面,思忖着如何开口,调羹放进粥里缓慢搅着,一圈,两圈,热汽蒸腾起来隔开了两人的眉眼,邓云合道,“江米粥补肺益气,我才让东厨熬的,你不爱喝?”

      沈鹿衔道,“爱喝,只是女儿喜欢温食,现在太烫了。”

      邓云合歉然,“你如今的习惯和儿时已经不大一样了。”

      沈鹿衔抿抿唇,“趁这个功夫,我也有些话想和母亲说。”

      她看向周围的女使,邓云合会意,让她们退出去,神色也沉郁起来,“是不是你父亲让你做什么了?”

      “不,”沈鹿衔立刻否认,“不是阿耶,是女儿私心有话想和母亲讲。”

      邓云合撞上她的眼睛,不由得一滞。

      沈鹿衔容貌是极美的,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一双美目,澄净空灵,清透莹润,偏生眼睑粉光融滑,像是给剪瞳罩了层薄薄的水雾,真如山间小鹿般,天生的惹人爱怜。

      儿时她偶然犯错,只要对上她的注视,心便先软了。

      这次更是。

      邓云合缓和了语气,“那是什么?”

      沈鹿衔放下调羹,“阿娘,陛下近来病重,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大限将至了。”

      邓云合沉默片刻,“你是想进宫探望?”

      沈鹿衔摇头,“太子已薨,倘或陛下不日殡天,继承大统的便是那位养在别宫的小皇子,新帝幼冲,皇权便如无主之珠,若是…”

      邓云合敛眉,“你父亲已经走到这步,剩下的,也只剩忠君体国罢了。”

      “若新帝同陛下一条心,自然万全,可小皇子年纪尚小,太后必然垂帘,女儿听说,小皇子的生母,很可能是被有心人安排到…”

      听到通报,邓云合眉头一皱。

      尚书仆射许穆倒是忠厚寡默,可夫人女儿都肤浅好胜,处处与沈家争锋,令人厌烦。

      当初先皇后孝期才过,许家便满心钻营,明知皇帝属意鹿衔,还想赶在前头把女儿塞给太子当侧妃,如今太子已经殉国,这母女俩又来做什么?

      可人来了,总没有赶客的道理。

      “在花厅奉上茶果,请他们稍候。”邓云合转向鹿衔,“你先吃饭,我打发她们。”

      沈鹿衔却起身,“许家倒难得来人,我随阿娘一起去,见见客人也好。”

      去花厅的路上,沈鹿衔挽住邓云合的手臂,谈闲似的道,“女儿听闻,许家也是东南士族,当年跟随陛下一同从越地出来的。”

      邓云合不解她为何突然提起上一辈的旧事,“嗯,怎么?”

      沈鹿衔道,“阿娘可听说,今年春闱,是许家长子夺魁了?”

      邓云合诧异抬眼,“世家子弟自有封荫,往年圣上开科,从没有子弟投牒自试的先例。”

      “阿娘说的是,女儿还听阿耶说,因着有了许家的榜样,又许多世家子都在准备下一次春闱,跃跃欲试呢。”

      邓云合有些不满,“寒门下僚多得是边耕边读的孩子,还有人连蜡烛都买不起,更遑论笔墨,他们哪有条件同世家子比读书?”

      两人会心相视,邓云合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突然舍近求远,是想把寒门的位置挤下去?”

      “这世上,用钱养的爵位可以有许多,用权养的官位却有限,许大人与父亲同在尚书台,也颇有众望,可是否真的同阿耶亲厚,”沈鹿衔在花厅侧门不远处停下,朝邓云合眨了眨眼,“母亲帮阿耶试上一试,不就了然了?”

      邓云合微顿,冷脸往前走,“我可不是帮他。”

      许家主母李氏看到母女俩进门,放下茶杯迎上前,打量了眼沈鹿衔的深衣素冠,眼梢藏有得色,同邓夫人见礼,“听闻姐姐回府,我心里惦记,赶紧携小女前来探望,不曾唐突了吧?”

      邓云合八风不动地微笑,“那里,原是我前些时候精神不好,在山中将养,如今回来,理当各相见见,家中大人小大人都还好么?”

      许氏听罢,深叹了口气,和邓夫人一同落座,“他们父子挂念的,无不是朝廷中事罢了,可惜…可惜殿下…”

      她洒下两滴泪,拿帕子拭了,“莫说前朝,连咱们这些深闺妇人,谁不知道殿下玉质幼彰,雍容有度,有此储君,何愁大业不成,谁料天妒英才,殿下如今殉国,普通臣下尚且悲愁不已,何况太傅和夫人。”

      李氏又看向沈鹿衔,“阿璇和殿下一同长大,令仙也担心你悲恸伤身,定要随我来看看你。”

      许令仙起身,“逝者已逝,不能转圜,阿璇妹妹眼下乌青,怕是这两日都没歇好,还望妹妹莫要伤心自苦才是。”

      沈鹿衔应是,“多谢姐姐。”

      许令仙柔柔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且妹妹风华正茂,日后还有大好前程,”她掩唇一笑,“何况妹妹往日形迹,也断非不能自释的人呀。”

      花厅上寂静了一瞬。

      沈鹿衔尚未应声,邓云合先接了话茬,“她一女孩家,要什么前程,还好陛下春秋鼎盛,总不至于寥落。”

      “正是,”李氏眉眼隐有压抑不住的飞扬之色,“况且圣上仁厚,还下了旨意红白嫁娶不禁,如若不然,同姐姐说句掏心话,咱们这有适龄儿女的人家,可不是要愁死了。”

      邓云合明白了。

      许家先前寻人造势为太子纳侧妃,后来太子不胜烦扰,当席立誓要效仿父皇只娶一妻,虽是没明着拒斥他们,到底闹得不好看,如今东宫殉国,沈家前途未卜,鹿衔后路断绝,这是上赶着看笑话来了。

      邓夫人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看来令仙是寻着好前程了?”

      李氏忙摆手,“好姐姐,可别提什么前程,不过是令仙年纪到了,比鹿衔还大一岁,总要顺应天时不是。”

      “果然是好事,不知定了哪家?”

      “这事其实三月前就定下的,是谷阳侯云家的长子,云深。”

      沈鹿衔闻言一震,不无错愕地抬起头。

      无他,与庶门出身的楚王不同,谷阳侯是云氏嫡系,朝廷南渡后谷阳侨置徐州,终究是世家大族,连皇帝也不敢弹压,许仆射平日以寒士之师自居,此时却和谷阳侯攀了亲,什么意思?

      邓夫人也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深,仍微笑道,“的确是簪缨世家,他家公子我曾见过,一表人才。”

      李氏更加精神,好像已经成了未来谷阳侯的亲岳母,克制不住地扬眉吐气起来,“说起来,离你家大哥儿还不远呢,他在京口掌水师,京口镇不就隶属谷阳么,以后也能多多来往啊。”

      李氏一番话,句句往人心窝里戳,听到她提“大哥儿”,邓云合发间步摇哗啦一响,表情险些没绷住。

      沈鹿衔心道不好,端起茶盏道,“兄长军中事忙,已许久没回家了,倒是这茶巧,月前刚从谷阳送来,婶婶想也收到了不少那里的佳茗,且尝尝我们这个正宗不正宗。”

      李氏这才住嘴,施施然呷了一口,忽听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响,书房小厮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夫人,大内天使来传旨了,主君已在正堂候着,请夫人过去。”

      邓云合一愣,“可说了什么事?”

      “小人不知,只见来传旨的是御前李内官,太常寺少卿大人跟随,还有许多人抬了上百担箱子,夫人快去吧。”

      此话一出,许家母女也呆了下,相觑着起身。

      沈鹿衔心脏突突跳起来,怎么这样快,她还没来得及和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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