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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毒 ...

  •   祁长生于此刻发觉,黄晴雪是个不适合、也不该困在这四方宫廷里的人。

      她长于经商,擅舞剑,所学驳杂,性善,若是男子,想必此时已闯出一番事业,坊间皆颂公子美名。

      但她不是男子,所以只好被家族毫不留情地拿出去做了交换,她所向往的广阔天空与商人筹谋至此与她无关,偏生还得平心静气地觉得,这样的交换十分值得。然后在这广阔宫廷里聊做安慰的,偷卖些宫妃噱头的织物打发时间,她不缺这个钱,不过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重温她所喜爱的东西。

      黄晴雪可以翱翔于天,偏偏被人剪断羽翼,困于囚笼,失去乐趣,也不会拥有爱情。

      祁长生替她不值。

      黄晴雪舞毕,额上一层薄汗,眼瞳里跃动着光彩,手中长剑斜斜指地,她敛眉低目,喘匀了气息:“妾身献丑,恭祝陛下长乐无虞,四海康平。”

      封鸿羽颔首:“赏。”

      曾平上前一步唱喏,报出长长一截礼单,听得黄晴雪喜笑颜开,谢了赏赐。

      黄晴雪献艺完毕,就轮到祁长生倒霉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持宫灯走至宫殿中央,怀里揣着方才找宫女讨来的火柴。

      封鸿羽与她相处时甚少这么高高在上,祁长生有些紧张,开口祝寿时嗓音干的发劈:“妾身、”她腾地红了脸,轻咳两声才继续道,“妾身恭祝陛下松柏长青,福寿绵长。”

      封鸿羽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想法。

      祁长生更紧张了,她本来就想靠送礼这事多拖延一会时间,好让她想想一会献艺究竟要怎么办,但封鸿羽居于高位气势摄人,更让祁长生心中惴惴,不知如何是好,七上八下起来。

      祁长生耳边胀满心跳,一时间连场地边细小的嘈杂都听不清了,她硬着头皮,按着俞母所教祝词一长串的背,解释礼物的美好寓意,背得是否缺了短了,祁长生也意识不到。

      大殿中十分静默,缪乐贤微一皱眉,身后伺候的人立即上前,低声道:“这就是俞之。”

      缪乐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俞兴怀。

      新皇上任一年,荒诞至极的为求长生,而招天下有异能之女入宫,天下人皆以为封鸿羽无礼又放肆,但缪乐贤明白,这是封鸿羽的示弱,将他的后宫门户大开,让他自由安插人手。

      皇帝示好至此,他也安然受用,明面上力排众议完成这次选秀,暗地里挑了几家官女——不同品阶的都有,作为可能有用的眼线送入宫去,俞之就是其中之一。

      入宫之后的结果并不出缪乐贤所料,封鸿羽封缪晓为贵妃,令其代行统领后宫之职,给了她足够尊重与荣宠,却并不召幸她,反而频繁临幸俞之。

      这是调皮弟子的一次小小试探,意味着他虽然仍在掌控之中,却仍然具有选择的权利,缪乐贤不动声色,一面让缪晓看住俞之,一面又让俞兴怀联系俞之,希望她能成为他可靠的眼线。

      只是……俞兴怀却一直推三阻四地顾左右而言他,宫中唯一传递而出的消息还是截了俞之关系亲近的另一个才人的渠道。

      缪乐贤隐隐感觉什么开始脱出掌控,他半眯起眼,伸手捋须,细细审视大殿正中的少女,是漂亮的,强作镇定地说着漂亮话,神情动作却都显得怯和慌张,手一直无意识地在揪宫灯的流苏。

      封鸿羽耐心地等她说完,祁长生小动作很多,先是缓了一缓,以手抚胸暗出一口气,大约觉得自己很是厉害,小小地偷笑起来。他看着也觉逗趣,开口问她:“既然俞才人所说好处颇多,不如点燃与众卿同赏。”

      祁长生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宫灯,祁长生从怀里找出火柴点燃,如豆的温暖烛火映照地整个宫灯更显朦胧梦幻。

      香味弥漫开来。

      封鸿羽深感兴趣地道:“拿上前来。”

      祁长生应一声是,提裙缓步走上高台,封鸿羽倾身对她伸出手,唇边笑意十分温和,让祁长生安心不少,也回以笑容,正想将宫灯交到他手中,身侧却伸过只素净的手,将宫灯接过提在手里,广袖一遮,熄灭了烛火。

      祁长生与封鸿羽俱是一怔。

      “空尘?”封鸿羽皱眉,闻见蜡烛的浅淡香味,不由自主地深深吸气。

      “陛下。”空尘手提宫灯,只能单手宣佛号,他神色不变,眼眸澄澈坚定,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贫僧想,既然是俞才人精心所赠,不如待宴席散后再细细把玩,如何?”

      一语未尽,他嘴唇微动,无声道:“信我。”

      封鸿羽意会,知道空尘大约是在礼物中发现了不大合适的东西,当下首肯,令曾平宣读赏赐,草草糊弄过去。

      祁长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转瞬之间,封鸿羽的神情就严肃了起来,但是不用献艺是件好事,她开心起来,觉得封鸿羽十分体贴,在回座之后还与黄晴雪悄悄地夸了一番他。

      宴席仍在继续,众人都有些微醺,也渐渐放开不少,互相交谈的声音也压得不是这么低了,没人注意到龙椅上独酌的皇帝,明明几杯酒入腹,脸色却不见红润,越来越白,呼吸也开始紊乱。

      空尘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从口袋里翻找出药丸化在杯中,借由推杯之虞与封鸿羽换了茶盏,封鸿羽顾不得杯子是空尘用过,颤抖着手指一饮而尽。

      热气从胃里缓缓而上,极大的纾解了他突如其来的不适,封鸿羽发白的指尖紧紧蜷在广袖之下,阴沉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俞兴怀,若不是他一直差人监看俞之,知晓这礼物是俞家所送,昨日才拿出来点着玩,若不是他提前知道了这些,若不是今日空尘在场。

      俞之就是腔血涂地的结局。

      到底是俞兴怀真的丧心病狂到想通过俞之暗杀他,还是俞之的身份有问题?

      封鸿羽捏紧茶杯,缓缓看向缪乐贤。

      一炷香后,封鸿羽借口酒力上涌离开酒宴,空尘曾平随侍,前来献艺的妃子们没了留下的理由,也纷纷离宴。

      黄晴雪与祁长生被宫女引出,室外阳光毒辣,晒地人肉皮疼,黄晴雪先前舞剑解了外衣,这会儿十分不讲究地将外袍松松披在身上,倒真像个什么不羁洒脱的女剑客了。

      祁长生自觉逃过一劫,很是兴奋,拉着黄晴雪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两人讨论了一番荆书竹的倒霉事儿,也没猜出来为什么她就唱了个歌开了个花,就要被打入冷宫。

      黄晴雪觉得实在晒地难受,便提议要从某条阴凉小路绕路回去。

      路上,黄晴雪提起那宫灯。

      “那时你献礼,空尘为什么要拦下那灯?”黄晴雪好奇。

      “不知道。”祁长生有些茫然,“就是很突然地拦下来了。”

      “奇了怪了……”黄晴雪嘀咕。

      两人行到阴凉处,打算站着晾晾汗,歇会再走,然而目光一转,却见龙辇缓缓从路尽头行过,空尘与曾平都在一旁随行,老太监神色焦急,不断在向辇中询问什么。

      黄晴雪看着那龙辇往明德宫去,一愣:“陛下身体不适吗?”

      “怎么了?”

      “不然曾平这么慌做什么。”黄晴雪解释,她一顿,续着她们先前的话题想起一种可能,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她咽了咽口水,问她,“你那个蜡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啊?”祁长生没懂。

      “昨天,霁月闻了蜡烛吗?”黄晴雪问。

      “不算闻,就是我点燃之后,霁月进了屋。”她把当时的情况与黄晴雪复述一遍。

      “但霁月下午告了病假……”黄晴雪迟疑道,“她平常是不是很少生病?”

      “没有吧……”祁长生干笑两声,“我闻了不也没事……”她想起自己的体质,心虚地噤了声。

      “你若是有事就奇怪了。”黄晴雪哭笑不得,“不过也说不定,说不定都是巧合,也可能就是我想多了。”

      祁长生没出声,不安地看着她。

      “看晚上就知道了。”黄晴雪深吸一口气,“若是晚上的家宴陛下没有到场,就不是普通的不胜酒力了。”

      “嗯。”

      这突如其来的猜测打散了祁长生的好心情。一整个下午,她都呆在屋里,心里直打鼓,到后来困得不行,才小小地眯了一会。

      她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

      有大如圆盘的月亮,湿润的水汽,鞋底蹭过草叶的声响,她躺在又高又深的草地里,感觉露珠落在脸上,心里回旋着极度狂乱的快乐。

      有人奔过来,将她搂在怀里,叫她,长生,长生。

      祁长生满身冷汗地醒来,终于回想起那香味为何熟悉。

      那是父母药柜中藏着的,十分珍贵的东西。

      香气馥郁,剧毒。

      她在年幼不经事时,偷偷钻进父母的药房,闻到了这种味道,并且险些没救回来。

      她猛地跑出屋,看见门前守着的宫女们不知何时已经撤走,祁长生心中更慌,几乎踉跄地闯进黄晴雪屋中。

      黄晴雪坐在桌边,脸色难看地说:“晚宴……取消了。”

      祁长生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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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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