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赠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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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封鸿羽加冠，举国同庆，大赦天下为其祈福。
天蒙蒙亮的时候，祁长生就被霁月轰了起来，说要好好地收拾一番，才不会在诸位娘娘的美貌中黯然失色，祁长生昏昏沉沉地漱完口，霁月替她揩了脸，推到梳妆台前坐着，兴致很高昂地让小宫女拿进几套搭配让祁长生选择。
祁长生困倦地打着哈欠，随手指了一套，实在不知道霁月这么早把自己闹起来是要干嘛。
“不是中午在前殿大宴群臣，晚上再回后宫举行家宴吗，下午收拾也来得及吧？”祁长生恹恹瞧一眼窗外，清晨的清凉湿润还未完全散去，灰白的天光直到此刻，才混进些不甚明显的暖色，太阳将将升起。
太早了，祁长生几乎把不情愿写在了脸上。
“虽然是晚上开始，但是时间宽裕些总是好的。”霁月认真地说，又差人进来，抱着几个漆木妆奁，打开之后，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各色首饰珠宝，光彩耀目，有几个完全不像是她一个才人库里能有的东西，祁长生打眼一看，以为霁月为她的体面狠狠地洗劫了一番别家宫里。
“霁月。”祁长生啪地把妆奁合上，握着霁月的手，语重心长，“别宫的东西咱们不能动啊，渺影居虽然穷了点，但是好在我长得好看，不要这么个玩意装饰也没问题。”
霁月哭笑不得，示意宫女把妆奁再打开，挨个指给祁长生看：“这些个是皇上那次赏的，那些是去年年尾的赏赐，都是我在库里清点出来的。”
“啊，那次给的？”祁长生想起来了，拎过妆奁翻拣一番，相比前朝极尽机巧的花哨，封鸿羽明显更喜欢简练大方的风格，她边看边和霁月嗑牙，“霁月你说，陛下他为什么关我禁闭，又要给我赏赐呢？”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霁月低声说，从里头捡出一只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比在祁长生发间，询问，“这只如何？”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今天门口的人也没撤下去吧，却还让我照常去参加晚宴。”祁长生抬眼扫过手镜，摇摇头，“太花哨了，我喜欢这个。”
她从一众首饰底下找出根纯黑水晶参银发簪，递过给霁月：“就这个吧。”
霁月虽觉太过朴素，但祁长生已经决定，她也就应下，着手开始梳妆。
中午时分，群臣献礼，歌舞不断，前殿的热闹甚至传到了后宫，祁长生站在门口望了一阵，看不见前殿的动静，只能看见偶然路过的太监宫女们都是副来去匆匆的紧绷模样。
她摸摸肚子，觉得他们吃得一定好，不由有些羡慕。
霁月将她捯饬地光鲜漂亮，腰带扯的也紧，说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委屈委屈，别吃饭了。
黄晴雪大约也在屋中待着没什么意思，出来正撞见祁长生，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没来得及喘匀气，连比划带描述地说，皇上问诸位妃子有没有愿去前殿助兴的。
“你不是假传口谕吧？”黄晴雪眉毛因为惊讶挑出老高，问他，“陛下真这么说？”
小太监平日传口谕得了黄晴雪不少好处，搓着手对黄晴雪笑得一脸谄媚，“骗谁也不能骗才人您哪，咱陛下向来也不是拘礼的人，这会儿喝到尽兴，请各位娘娘去助兴，也叫各位大人也瞧瞧娘娘们的风采呀。”
他挤眉弄眼地说：“晚上娘娘们争奇斗艳，想出头，可难的多啦。”
黄晴雪嗤笑一声，明显是不大感兴趣，正打算让光风把小太监打发了，余光里却见荆书竹浓妆艳抹地婀娜而过，身后有个宫女端着个什么东西，用布蒙着，光看底的话，像个花盆。
“哟，荆美人，赶着献丑去？”黄晴雪乐了。
她们同窗过，因此黄晴雪很清楚，荆书竹这人学什么都是个半吊子，别说跳舞了，做个针线活都扎手，这会儿赶着上去，也不知道心里打了什么主意。
荆书竹却稀奇地没呛回去，只轻蔑又无礼地直指祁长生，狠声道：“等着吧，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
语罢，她冷哼一声，又迈着端正的小碎步走了，留下祁长生与黄晴雪面面相觑，半晌异口同声地说：
“看看去？”
“看看去？”
两人相视一笑，让宫女取出贺礼，也跟着小太监，往前殿凑热闹去了。
前殿。
不出黄晴雪所料，愿意来搏出头的多是中下出身的宫妃，像缪晓宋采白这类的贵女，受着最正统的教育，是不会自降身价来前殿抛头露面的。
只有出身低微，又想抓住机会在皇帝面前留一个好眼缘的人，才会同意来前殿献艺。
所有宫妃携带的礼物由司礼监的管事太监挨个查验过，登记名册，再按照各自的阶级赐座。引座的是个小宫女，不知是谁手下的人，大约是头回在皇帝眼前干活，得意的鼻子都要翘上了天去，自觉自己比她们这些宫妃底层的才人高上一等，小宫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祁长生打量个遍，不屑地从牙缝里滋出句：“寒酸，穿成这幅模样，也敢来陛下面前丢人，我都替你丑的慌。”
祁长生被她说的一愣，也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没看出什么毛病，干净整洁，也是新裁的好料子，她跟着这心气通天的小宫女往里头走，诚心诚意地请教她：“哪里丢人？”
明羽那事后她更晓得宫女的苦，也懒得和这小宫女计较。
“自然是要像那位娘娘一样，穿得好看些，今天可是陛下的生辰！”小宫女趾高气昂地拿荆书竹教训她。
荆书竹穿得十分鲜亮，堆了一身好颜色，满头珠钗，配合着她那老子天下第一的蛮横气质，活像只艳俗的野鸡。
“她那样？”祁长生乐了，“我学不来。”
小宫女停下步来，那眼瞅着她，觉得她是个诚心听话的，便真心实意地给她授课：“那你也得戴个好看些的发饰，穿得浓墨重彩些，这一身素色。”她啧啧嫌弃，“今儿可是陛下生辰，奔丧哪。”
急匆匆路过的大宫女听见她这话，不分青红皂白地往她头上抡了一巴掌，斥道：“大好日子，说什么丧气话呢，快干活！”
小宫女被抡地直摸头，也不敢多说了，吐吐舌头，加快步子把祁长生领到地方，她是才人，与黄晴雪照例要缀在末尾坐，上的菜品也是最次的，她叹了口气，又看着祁长生恨铁不成钢：“插这么丑一个簪子，活该坐这。”
黄晴雪听得直翻白眼，望着小宫女的背影嘀咕：“谁家的倒霉玩意。”
“也挺有意思的。”祁长生按着衣服跪坐，瞟了一眼对面大臣们的玉案，宴席已过半，现在上得都是些硬菜了，看着色泽诱人，引人口水。
“别看了，咱们没这待遇。”黄晴雪说。
“嗯。”祁长生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想想又问，“我这簪子，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呀。”黄晴雪看了几眼，“那日陛下赏赐里头的？”
“嗯。”祁长生抬手摸了摸，不自觉地抬眼去看龙椅之上的封鸿羽。
但令祁长生惊讶的是，封鸿羽正巧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撞作一处，他一惊，迅速挪开了目光，欲盖弥彰地喝了口酒。
……然后呛了，咳了个死去活来。
曾平吓了一跳，慌忙上去给他拍背递水，嘴里低声斥着端酒的小太监：“没长眼睛的东西！”
“无事无事。”封鸿羽狼狈地咳了一阵，接过帕子揩揩嘴角，又对着盯着他的群臣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就好。他没敢再对上祁长生的目光，只好偷偷拿余光瞄她，心里有点自得。
这个钗子果然很适合她。
祁长生却一直没挪开目光，看他素来苍白的脸庞不知因为酒力还是呛咳而浮起薄红，眼睛湿润，但一身厚重礼服层叠地将他裹缚，生生造出一副帝王尊严。
这是帝王吗？
祁长生回想起那个皇帝叔叔，放纵地，恣意地，他似乎比封鸿羽快乐许多。
她发了会呆，大殿正中舞女翩翩起舞，柔弱无骨的好身段，眼儿娇美，引得一众大臣纷纷放下酒杯，注目观看。
黄晴雪对这些没兴趣，忙着观察这些大臣，她看了一圈，突然拽住祁长生的衣角：“那个是谁？”
“哪个？”祁长生回神问道。
“在陛下下座的那个和尚。”黄晴雪惊叹，“他做和尚也太吃亏了，生得这样好看！”
“啊，空尘。”祁长生看向那和尚，白衣无尘，案上有个土陶的精巧茶杯，正微微笑着听下座的什么人说话，“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和尚呀。”
“他真好看。”黄晴雪感叹。
觥筹交错里，空尘似乎捕捉到了祁长生的目光，他仍旧笑得十分温润，对祁长生颔首，端起茶杯向她示意，悄悄眨了眨眼。
祁长生的脸倏然红了，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回礼，一饮而尽。
封鸿羽干咳了一声，制住了想给空尘续杯的宫女，瞪了他一眼，和尚悠然自得地对他笑，笑容里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小恶趣味。
这时，一曲舞毕，群臣鼓掌，本来斜倚着的封鸿羽坐直身子，低笑：“哪位爱妃愿为朕助兴一场？”
他说是这么说，可眼睛就是往祁长生那里瞟，偏偏这目光还被人中途截了胡。
荆书竹娇滴滴地接了腔：“妾身祝陛下，寿与天齐，万寿无疆。”
她起身，款款步至大殿中央，福身行礼。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赠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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