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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亲近 ...

  •   封鸿羽此言一出,荆书竹傻了,祁长生傻了。

      封鸿羽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实际内心……也傻了。

      一句话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可自己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他却是想不明白。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给俞之圆谎,明明这些天他除了因为缪乐贤烦神,偶尔还要在睡前抽空为俞之闹一闹心。

      金甲还未回京,俞之的身份就无法查明,然而这些日暗卫来报的消息却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从她泄露消息,到假称怀孕,再到拜托黄晴雪带入药材。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意味着俞之不止明面上的身份那么简单。

      新砚台没有旧砚台好用,一直替他磨墨的丫头好像也变得笨手笨脚了。

      宵夜烧胃,不健康,吃了两次,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看床板,想这屋里,太静了。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俞之这丫头有问题,但可能他用来思考的不是脚指头,而是大脑。

      如果她真的是另有所图,在这些夜里,她会有很多机会做想做的事,而不是连侍寝都装傻借故推脱,这后宫里有多少女人挖空心思想爬上他的床,只有傻子俞之会放着这么个大金蛋不管,只整晚整晚地在他床头罚站,偷偷摸摸吃小零食吃到笑眯了眼。

      封鸿羽想起俞之不情不愿为她磨墨的样子,巴掌大的瓷白小脸,呆呆地盯着某处,只当他不存在,偶尔也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闪亮亮的,水红嘴唇抿出丝笑,让人看着就觉十分高兴。

      像在角落里明灭的宝石,让你无法不去注意到她。

      荆书竹不可置信:“陛下半夜三更让俞之在花园待着?”

      封鸿羽垂眸看她,他向来温和,但此刻神情冷漠,天子威压尽显:“你在质疑我?”

      荆书竹一怔,终于迟钝地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是在和什么阿猫阿狗说话,站在她面前的也并非是当年那个瞧不上她的清瘦书生,他是天子,九五之尊,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她脸色苍白如死,慢慢松开了手,苦涩地道:“臣妾不敢。”

      祁长生趁机把自己的袖子拽出来,掸掸上头的褶皱,看见荆书竹惶恐地跪倒在地,连连告罪,封鸿羽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她比祁长生瘦些,脊梁骨清晰地凸显出来,在微微发抖。

      说实话,祁长生有点暗爽。

      虽然她也不知道是爽预想的事情一个都没看见,还是爽荆书竹吃亏了。

      反正就是很爽,爽到她忍不住吃吃笑,甚至还想赶紧回去摇醒黄晴雪给她完整复述晚上发生的事情。

      荆书竹将头垂得很低很低。傍晚时下过一场小雨,艳色裙摆与大红绣鞋被泥土中水分浸湿,扩散出深色痕迹,紧贴在冰凉肌肤,潮湿难受的紧。她所认定的良人用如此冷漠的目光看她,深棕色瞳孔中所映出的她无限渺小卑微,宛若草芥。

      然而这不是让荆书竹最为难受的。

      修剪精致的长长指甲因为怨恨而无意识地抠入土壤,泥渍染脏指尖精心涂染的丹蔻,荆书竹余光触及到脏污指尖,立即触电般地挪开目光,只觉下午满心欢喜的自己可笑至极,那人居高临下地这么看她,而她狼狈至此,却是因为她。

      祁长生的笑声很轻,只一声,荆书竹听来却异常刺耳,如同在寂静的夜色中炸开,嘲讽之意尽显。

      封鸿羽瞪她一眼,见祁长生讪讪捂住嘴,才缓和下脸色,淡淡道:“在这思过吧,想想什么事什么话是你这个身份该做该说的。”

      荆书竹腰弯的更深,额头触到地面,浑身都在发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吐出那句“是”。

      “至于俞之。”封鸿羽停顿,欲盖弥彰地低咳一声,“你随我来。”

      他甩袖进屋,给祁长生留了门,门缝中烛光温暖。

      祁长生乖乖地哦了一声,低头看向形容狼狈的荆书竹,正巧对上她怨毒目光,表情阴冷,眼里毫无笑意,嘴角笑纹却深刻。

      有点诡异。祁长生下意识避开目光,敏感听见咔一声脆响,一小段乳白色物什在地上蹦了两蹦,她眯起眼细看,看清是截根部带血的指甲。

      也不知是有多大怨恨,才在泥地里生生扣坏了指甲,祁长生只觉浑身发冷,她移开视线,搓搓胳膊,不再看跪在地上的荆书竹,快步越过。

      然而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祁长生听见她嘶哑地笑,似毒蛇吐信:

      “俞之,你等着。”她说。

      祁长生脚步一顿,跟着进了寝房,房门缓缓关闭,而屋外月色皎洁,在跪着的荆书竹身后,拖出长长一道影子,漆黑浓郁。

      有黄晴雪先生的前车之鉴,祁长生觉得自己大概是把她得罪完了,但她对这事并不太担心。

      横竖她能把自己片了不成,至于其他的,武来白绫文下毒药,祁长生统统不带怕的。

      勒脖不过添个痕,下药也就蹿个肚。

      祁长生头回感谢起她吃的那个倒霉药丸,起码让她能在这宫里能心中无虞的活下去。

      但她眼下最需要担心的却不是这事。

      房内烛影憧憧,清俊皇帝身披素衣深深望她,唇角掀起笑意似有若无,而他身后,明黄缎被掀起半角,窗户尚未关严,时机恰好,一股邪风荡进屋中,桌上那蜡盏左右飘摇地坚持几息,还是灭了。

      屋里十分昏暗,祁长生却暗自庆幸那蜡烛灭了,否则自己彤云似的薄红脸颊要如何解释。

      封鸿羽端详她红润脸庞与害羞神情,气定神闲:“俞之,过来。”

      祁长生却没动弹,反而倒退一步,抬手护住胸前,干巴巴笑地没音没调,脑子里一时转过黄晴雪绘声绘色的描述:“陛下有事,直接说就好。”

      “你要违抗圣意不成?”他反问。

      “我这就去和荆书竹跪在一处。”祁长生却如获大赦,利索转身,伸手拉门。

      然而未等皎洁月色漫入房间,却听身后少年不急不缓的说:“她质疑圣意,跪一跪朕也就消了气了,但你若不听话,朕却觉得。”那纤细身影筛糠一样抖起来,她一贯怕的很不真心实意,这会却哆嗦了,封鸿羽瞧着有趣,更是恶质地停顿几息,才慢条斯理继续道,“气闷的很啊。”

      祁长生拉门的手紧了紧,勉强笑道:“陛下莫要与妾身生气,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当,是不是?”

      “有理。”封鸿羽似乎颇为赞同,声音里流出笑意,“所以,你要听话才好。”

      那些夜里都装疯卖傻地过去了,如今却要装成这样扭捏情态,封鸿羽只觉有趣,横竖没问出她今晚来意,夜也长,花些时间逗弄她看她圆谎,总比看矫揉造作来得好。

      祁长生不甚情愿地转过身,短短几步走的好似刀山火海,越是靠近,巴掌小脸就越是拧巴,苦得好似能拧下几两苦水,好赖蹭到封鸿羽面前,也不瞧他,盯着自己裙边鞋面,只拿他当个透明人。

      封鸿羽看她这幅倒霉德行,难得一派温顺情态,也不知从哪来的冲动,教他一把拉过祁长生紧攥的小拳头,托在眼前,细长手指不徐不疾,一根根将祁长生蜷起的手指舒展,袒露出细嫩掌心。

      常年握笔的茧擦过肌肤有些痒,祁长生瑟缩一下,没敢动,耳尖却红了。

      “有点痒。”祁长生小小声说,想往回抽手。

      封鸿羽没卸力,祁长生也是犟驴脾气,不吭声,使了蛮力往回拽,两人拉扯几来几回,封鸿羽虽然病弱,到底是个年轻男人,胳臂用力,正赶上祁长生松懈,拽得祁长生一个踉跄,险些倒在他怀里。

      屋内某处传来极轻的嚓声,似是利器出鞘。

      祁长生忙着羞涩,没听见那动静,却是被自己要跌入他怀里惊得头皮发炸,情急之下,下意识去撑床沿,手腕狠狠挫到,她失去平衡,擦着封鸿羽的肩膀倒在床上。

      她在柔软被褥里打了个滚,手腕火辣辣地疼,一时间鼻间盈满苦涩药香,她又气又羞,腕子还疼,当下一骨碌爬起来,不顾礼节,带着哭腔嚷嚷:“你先拽我的,你拽我干嘛呀!”

      气话撂完,方觉不合适。祁长生猛地合上嘴,也不敢瞧封鸿羽表情,低头揉手腕,不吭声了。

      宫妃侍寝本该是分内之事,她既然选择入宫混吃等死,付出这代价也在情理之中,他配合她无知演了一月已是仁至义尽,她今晚还撒泼,其实占不得理。

      封鸿羽许久没有声音,已够祁长生胡思乱想百来个自己的悲惨下场。

      她悲观地想道:“不会把我拉到午门那儿片了吧。”

      在祁长生胡想那阵儿,封鸿羽丝毫没计较她的失礼问题,他望着祁长生发顶,见她黑发倾泻,更显淡红耳尖通透如玉,温润可爱。

      让他又想起方才她嘴唇擦过脸颊的柔软触感,少年皇帝喉结滚动一阵,闻见她发间清淡的香,或许天底下没有人相信,上位一年即广选秀女的封鸿羽,是头回离一个年轻姑娘如此之近。

      封鸿羽自幼便对女色不感冒,又是胎中抱恙,该抱守元阳,干脆戒去房事,若不是需要这一众妃子迷惑缪乐贤,此刻的后宫该是一片空荡,哪有现今这般热闹。

      因此与俞之虽有夫妻之名,封鸿羽却还像个青涩少年般手足无措,方才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荡然无存,他小心翼翼挪远半个身位,正思量如何开口缓解尴尬局面。

      就听祁长生鼻音里腻着哭意,惨兮兮地讨饶:“陛下,我不想去午门那被片成一片片的呜呜呜。”

      说到末尾,祁长生悲从中来,眼见就要簌簌落下金豆子。封鸿羽借着她这句陛下,勉强找回自己身为皇帝兼丈夫的尊严,听她此语,也有些哭笑不得,训她道:“谁要把你拉去午门片了,你当是片烤鸭吗?”

      “真的吗?”祁长生擦了把眼角,觉得自己小命有望,吸吸鼻子,眼中分明含泪,却破涕为笑。

      “真的。”封鸿羽笑笑,很是顺手地想替她揩去脸颊泪珠,但伸手到半道,又觉尴尬,进退为难之际,瞧见祁长生在揉手腕,眉毛轻轻皱着,是疼了。

      他轻咳一声,佯装出一副正经情态,沉声道:“手拿来。”

      “啊?”祁长生茫然,递过好手,乖巧搁在他掌心,方才他指尖擦过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还在,祁长生不自觉轻蜷指尖,又觉脸颊发烫。

      “另一只。”封鸿羽想笑,但憋住了,只抬起下巴示意她换手,心里暗笑,觉得她这样乖巧懵懂神情,眼睛湿漉漉地,像只小狗。

      祁长生依言换手,封鸿羽把她挫伤的手腕置在膝上,轻柔揉捏,他掌心微凉,触在伤处灼热皮肤,令祁长生心中一动。

      她不敢正视,只敢偷眼看他,清俊的少年皇帝侧脸温柔专注,垂眼时睫毛投下一泓阴影,让他看起来十分乖巧且亲近。不像是个皇帝了,倒像是个邻家少年。

      羞涩、内向、笨拙且温柔。

      祁长生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并且决定只能自己知道,连黄晴雪都不会告诉。

      “你笑什么?”封鸿羽停下手,狐疑地看她。

      祁长生笑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酒窝甜地醉人。

      “不告诉你。”她得意地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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