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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嘉靖二十一年,初冬。
      距离新春还有一月有余,锦州城里已然一片热闹景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只为了在来年到来之际讨个好彩头。
      而锦州城里近年来悄然发展至全城数一数二酒楼的墨离轩仍旧是那么的古朴素雅,来往宾客也无不是这锦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墨离轩已然成为了锦州城里最为奢侈的消费娱乐场所。但是,即使如此远近闻名,墨离轩的主人依旧如过去那般神秘莫测。

      “七爷。”
      “嘘!”
      “唔……”
      “七爷!”
      “嘘!”
      “啊!哦……”
      被称作七爷的人鬼鬼祟祟地溜达至大堂,找了个空位,爬上去端坐。除了刚刚坐上去的动作实在无法用矫健利落来形容,但看其它,还是让人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的。
      先看衣着吧,只要有眼界的人就可以看出,这身锦绣冬衣绝对是出自大家之手,不论从选材还是缝制,都属上乘。
      再看此人面容,精致如玉雕般,白嫩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难得的是从这双瞳仁中看到的没有好奇与怯懦,有的只是已显端倪的气韵与风华,稍稍斜睨,也能让在坐这些个有点家底的人心里一虚。
      此子长成绝对不同凡响,现下气势就已应运而生了。
      “七爷,今儿个想吃点什么?”一旁伺候着的侍应上前恭敬地询问。
      “蜜汁叉烧包加菊花茶,快!”稚嫩的声音还分不清男女,但那糯糯的声线里绝对没有孩童应该有的撒娇与嗲意,只有属于成人的主见和坚定。
      “是,七爷。”侍应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退了下去。
      这个被称为七爷的男孩稳稳地端坐着,眼神不定,在这个大堂里飘忽,唇边勾起的一缕笑意,有顽皮,有不恭,还有那么点难以捉摸的邪意。
      在场的人当然对这么个横空出现的怪异男孩万分好奇,只是他们的身份让他们不能公然议论,只能与同行的人小声说。
      “这个孩子真是好气魄啊,是哪家的孩子啊?”
      “呵,唐爷,不瞒你说,这是我们墨离轩的少爷。”
      “哦?原来是令郎,见笑了,呵呵。”
      “啊,唐爷误会了,小生只是一介管事,何况小生还没成亲呢。少爷是我们老板的孩子,墨离轩的少主。”
      “你们这老板真是神秘啊,本还觉得有点鬼祟,不过能有这样的孩子,相信你们老板也绝非池中物啊。这一杯,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哈哈,我们以后还要多多合作哟。”
      “那当然,敬唐爷。”
      “那我先走了,不用送了。”
      “唐爷慢走。”
      年轻男子送走风度翩翩,却年近花甲的唐爷后,转过身来,一改刚才的客套与精明,温雅地笑着,来到那个小公子的桌边。
      “嘿嘿~徐叔~呃,不,亦然哥哥~”那个威震大堂的小公子,现在哪还有刚才的魄气啊,一副讨好的小可爱状。
      男子仍旧温雅,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整了整男孩的小披肩,笑道:“少拍我马屁,呵,没看出来,我们小七还是块活招牌,随便往这一坐,就让这么难摆平的唐爷轻轻松松地愿意长期供应我们顶级茶叶。”
      小男孩伸出肉肉的小手,笑弯了那双水灵眼睛,糯糯道:“徐叔,抱抱~”
      “好嘞!”男子费力抱起小男孩,坐上板凳,夹起一只叉烧包,递到小男孩的小嘴边。
      “嘻嘻~啊呜~”小男孩一脸幸福地享受着叉烧包,捧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嘬着菊花茶,“徐叔最好了,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娘我来过前面哦~”
      男子又夹起一只来,送到男孩嘴边,说:“我不说,尘也会说的,我记得你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跟尘学功夫吧。”
      “安啦安啦~”小男孩随意地摆摆手,一双水灵顽皮地眨了眨,隐约泛着一丝恶作剧的邪气,“尘叔不会说的啦,是他自己睡着了,我才出来的哦。”
      无奈地摇了摇头,男子了然一笑,感叹道:“刀枪不入的尘,怎么每次碰到你这个小魔头就全无招架之力了,真是一物克一物。老实交代,这次晓又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嘘!!”小男孩的眼睛乌溜溜地四处乱游,然后再看向男子,轻语道:“秘,密。”
      “你这小孩……好了,吃也吃好了,喝也喝完了,我们回去吧。”
      男子牵着男孩小手起身举步离开了大堂。
      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别有洞天、繁花锦簇的后院。
      小男孩机灵地瞟了眼繁花深处,便挣脱了男子的手,想要反方向溜走。
      “希。”
      一声慵懒迷离地轻唤,便就定住了正欲逃跑的小男孩。慢慢转过身来,走向那片繁花深处,穿过层层叠叠的紫色花簇,眼前一片明朗,被繁花包围着的大树下,架了一把似躺椅般的秋千。
      一名女子优雅闲适地躺在秋千上,慢慢地晃悠着。女子闭着眼睛,额前的发丝轻轻舔舐着她白净的脸颊,没有一般女子的粉黛,没有一般女子的娇俏,那般与世无争的恬淡里是拒人千里的疏离。一身墨兰的衣裙,随着秋千的荡悠,层层飘逸,下摆处一下一下地抚着嫩绿的草地。掠过残剩的枯枝,冬日午后里的暖阳懒散地洒在女子的身上,使本就风华的她更是泛着迷迷蒙蒙的灿灿金光。
      “娘~”小男孩步履蹒跚地跑到秋千边,四肢齐用,想要爬上秋千,奈何再怎样的心性,三岁小儿毕竟还是三岁小儿,这铁一般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小男孩吃力地爬啊爬,最后还是明智地放弃了,委屈的铜铃眼灼灼地看向仍然没有丝毫反应的女子,糯糯地又叫唤了声:“娘~~”
      这次,女子终有了反应,抬起手,伸到小男孩面前平摊。
      “唔……”看看这架势,小男孩眨巴了下眼睛,嘟着嘴,从右袖中掏出了个精致的小玉瓶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放到了女子的手中。
      然,女子的手并没有收回去,只不过睁开了眼,淡淡地瞥了眼跟前的男孩,后又合上了眼。
      “嗯?”虽然随意,但却是听出了威严来。
      小男孩刚刚还委屈的神情,瞬间不见,眉目间满是不甘,这回倒是干干脆脆,从左袖中又掏出了和刚刚那个一摸一样的小玉瓶,放到了女子平摊的手上。
      “哼,怎么娘每次都猜得到呢?!”
      “呵呵,小七,你可是阁主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肚子里想些什么鬼主意,她岂会猜不到。”
      忽从大树上飞下一袭白影,稳稳落在秋千边,明晃晃的笑煞是得意。
      秋千上的女子这时才缓缓睁开眼睛来,明眸淡淡如秋水,一丝调笑浮现眸间,启唇道:“希,以后不要再如此天真,着了晓的道。”
      小男孩困惑地看向另一边的白衣女子,疑问但却是带着些许的肯定道:“晓姨,你是故意的么?”
      白衣女子蹲下身来,起手便捏了捏小男孩俏立的鼻子,嚷嚷道:“拜托,小七,你才三岁好不好,不要搞得自己已经三十岁了,都怪你整天和木头尘混,一点都不可爱了。”
      而小男孩只是皱了皱鼻子,闷声说:“那晓姨也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就想这么轻易转移话题。”
      白衣女子无奈,垂首已告失败,无力道:“看,这哪像三岁小儿能说出的话,也只有我们非凡的阁主才能生出你这么个古怪的小孩来。算了算了,那,我告诉你哦,木头尘的体质很特殊,一般药物是没有作用的,简单来说就是,他的体质和怪物没什么分别,属于刀枪不入型的。那么试药,他当然是最适合的了,可惜他那人小气得很,我又打不过他,所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咯。我说的,小七明白么?”
      “明白!”清冽硬冷的回答。
      “呃……”本笑得明朗,现下忽的僵冷下来,慢慢转过身,赔笑,“木头尘……不,不,尘,嘿嘿~今天天气真好,我去,去,散步,嗯!散步!回见~!”
      一个旋身,瞬间没了踪影,那抹明朗的白早已飘至檐上,夺路而逃。
      “哼,我这次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尘向秋千上的女子迅速行了礼,恭敬道:“属下要事在身,告退。”一瞬,寻着那抹白,也不见了踪影。
      徒留原地的三人,倒是见怪不怪,也许这样的戏码也是经常上演的。
      “晓这两年倒是安分点了,也不怎么出远门了。”秋千上的女子,侧着头,眯眼如是说道。
      一边的男子温雅地笑着,应和道:“晓是想多陪陪你,不过感觉她倒是和尘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尘也比以前有些人气了。”
      “娘~”小男孩见大人不搭理他,撒娇地拽着女子的衣摆。毕竟是个小孩,总是要讨糖吃的。
      女子好笑地看着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只得伸手抱住男孩,向上一提,便就把孩子牢牢圈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抚着男孩的头发。
      小男孩舒服得直往女子的怀里钻,一脸地甜笑。
      “亦然,上个月京都开的分号我没有过去,还顺利吗?虽然我还是决定在京都开分号,但是不代表我先前的顾虑就此不在,京都是皇室的大本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要和皇家的人有牵扯,即使不小心牵扯了,也要尽快处理干净,知道吗?”女子闲适地坐着,理智地吩咐着,冷静而从容。
      “放心,我会盯着的,不会出事的。”
      男子笑着走到秋千后,轻轻地推着秋千。
      “亦然哥哥最好了,推高点,推高点嘛~”原来闭着眼睛的小男孩,睁开眼,水灵灵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顽皮之意不言而喻。
      男子听着也不声响,只是笑着,可是动作仍旧那么的轻柔而恰当。
      抱着小男孩的女子好笑地点了点男孩的脑袋,嗔道:“小没规矩的,你叫亦然哥哥,那你老娘我岂不是长了亦然一个辈分,哼!”
      小男孩胡乱摇摇头,爬起来,肉肉的小手搂住女子的脖颈,糯糯道:“才不是,才不是,娘一点都不老,不是老娘,可是亦然哥哥那么好看啊,也不老啊,叫叔叔不是叫老了嘛。”
      女子毫不吝啬地笑出了声,清脆悦耳,那般眉目,那般颜容,妩媚而动人。
      “滑头,”女子宠溺地亲了亲小男孩肉嘟嘟的粉颊,假意瞪着男孩,道,“小小年纪就这般嘴甜,长大还得了,真不知道像谁。”
      “不像娘,当然像爹咯。”小男孩天真地看着娘亲。
      女子听了,笑容便敛了,懊恼地蹙了蹙眉,无奈道:“怎么就像你爹了呢?”
      抚着男孩的眉目,恨恨地说:“这眉毛像他,眼睛像他,鼻子像他,嘴巴也像他,就连不经意间端的神色也像他。小七啊,你说你娘我这么漂亮,怎么就没有一点点像我的呢?若是不笑起来,活脱脱就是那个负心汉的翻版!”
      “原来,爹就是小七不笑的时候的样子呀。”小男孩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笑着。
      女子鼻间一酸,紧紧揉住小男孩,幽幽地说:“娘对不起小七,若是那时肯忍一忍,委屈一下自己,小七就可以一直和爹爹生活在一起了,娘一直都觉得很抱歉。”
      小男孩很懂事地拍着女子的背,故作大人语气安慰道:“娘,不要伤心,不能和爹爹生活在一起,但是我有娘,亦然哥哥,尘叔,晓姨,还有芩奶奶,小七每天都很快乐啊。小七不要娘委屈,小七见不到爹爹没关系的,娘不伤心,不伤心哦。”
      女子欣慰地看着怀里的儿子,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早慧,懂事,可是被三岁大的儿子安慰,她很感动,很知足。
      四年多了,当初离开上官璟鸢,是绝决,是洒脱。可是午夜梦回,只有自己一个人对着满室的清冷,那种滋味,沈璃她到现在仍然记得。
      怀着小七,第一次感到胎动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半夜里被小七折腾醒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想着小七取什么名字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小七学会走路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小七开始读书写字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沈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残忍,她亲手剥夺了一个父亲见证自己儿子成长的权利,亲手剥夺了儿子享受父爱的权利。她为了自己,为了尊严,自私地一走了之。这四年来,她不是没有想过,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可是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走,走得义无反顾。
      所以,她知道无法挽回,无法弥补,她想尽办法给小七最好的,她要小七即使没有父亲,也能生活得很幸福。
      这四年来,她一直住在锦州,与上官府仅仅只隔了四条街,可是她一步都没有出过墨离轩。她有太多的事要忙了,她要忙着教小七走路,忙着教小七说话,忙着教小七写字,忙着教小七武功,忙着看小七快乐的成长,她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在这些年,她也忙着挣钱,应该说扩大商业版图。没有人知道,墨离轩还有分号,只是不叫墨离轩而已,但是幕后的主子都是沈璃。上个月,在京都开的分号是最后一家,至此云国所有的城镇都有墨离轩的分号了。这是为了敛财,同时也是方便了随意阁的情报网,一举两得。
      沈璃很富有,但是富有得很低调。人只知道,墨离轩的主子是锦州城的富豪,可是却不知道,她已经拥有了整个云国餐饮业一半的命脉,说直白点,只要她跺一跺脚,整个云国的经济都会抖一抖。
      徐亦然就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秋千后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嬉闹玩乐,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可以这样。他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赐予的,是她让他相信世间有奇迹,她淡定从容睿智理性,一个十年,一个奇迹。
      他一步一步地见证着,对沈璃,他是钦佩的,对他来说,沈璃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无论她还会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惊讶,他只会默默地陪着她,默默地支持她,他想,尘也是如此,晓也是如此。沈璃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随她,因为她身上有一种沉淀的气质,让他们感到安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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