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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嘉靖十七年,夏。
      七月的头几天已经将六月那唯一的凉意完全风卷,燥热似乎提早了那么点日子降临在这富庶的云国。
      然而菀苑似乎又再次回归了原有的平静。沈芊玥几次挑衅,虽沈璃好似无力反击,但沈芊玥却不觉痛快反而有落败的感觉,所以也就暂时消停了。王婉容一向不是难缠的人,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做出让人厌恶的事来,偶尔造访,送些小礼物小问候,聊聊琐事,解解空闲。而上官璟鸢有时被沈芊玥缠缠,有时被迫问候王婉容,更多的时间似乎是在忙生意上的事,也许七月拉开了一年中又一个旺季吧。
      总之,一个又一个的原因,紧密衔接着,恰好地让沈璃彻底懒散下来,不用勉强提起精神来应付。

      已经是亥时一刻了,估计上官璟鸢今晚是不会过来了。沈璃放下手上的书,准备就寝。
      听到动静,门口候着的花雨从厨房端了碗温热的牛奶进屋,递给已经躺在床上的沈璃。
      “少夫人。”
      沈璃接过,慢慢喝完,舔了舔唇边溢出的牛奶残渍。这个世界的人还没有尝试过牛奶,可是沈璃突然想要喝了,过去那几十年也没有想过要喝,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是想要喝牛奶,所以花雨只能让人从集市上找一头奶牛回来,每天挤奶,然后按照沈璃教的方法去了腥味,每晚在沈璃就寝前煮给她喝。
      “花雨,”沈璃似想到了什么,叫住了转身走向门口的花雨,“以后每晚也给王姑娘送去一碗吧,这个有营养,对孕妇有好处的,而且也有助于睡眠。”
      花雨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又能如何,谁让这主子不急,急死她这个小丫鬟呢?
      “是,知道了,少夫人。”
      “嗯。”沈璃像是了了心事般,放松地拢了拢被子,安心睡去。
      这几日,王婉容不时地来她菀苑逛逛,有时候会送些好东西,让她怎么也推脱不了,何况她也不擅于此,而每次她想还送些什么给王婉容时,对方总是以身份的借口婉拒,这让沈璃很不舒服,她不是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的,所以今日才想到这个方法来让自己安心。

      七月初十,步入夏季不久,便无常地下起了雨来,是那种疾而无终的雨。沈璃坐在书阁的窗前,看着屋外的大雨,风中凌舞的枝叶总有种凄哀的美。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呆看着,便就是一个上午。
      敲门声在这个死寂的屋子突兀地响起。
      “进来吧。”沈璃的发呆被打断,茫然地清明开来迷离的瞳。
      门被推开,宁兰淡绿的身影缓缓走近,手上拿着两本陈旧的书。
      “少夫人,这是前天您让我在墨离轩订的两本古书,刚差人送来的。”
      沈璃回过头,瞥了眼书的封面,懒懒道:“放下吧,中午我想吃鱼,谢谢。”
      宁兰福身,道:“知道了,少夫人。”慢慢退后,出了书阁,轻轻掩上门。
      沈璃拿起那本封面上写着《庄子》的书,知道这本书里面有尘要告诉她的消息。本着好奇心,沈璃翻开古书,耐心解起暗号来,慢慢看着。
      突然,沈璃的眼神由漫不经心变得讶异,但瞬间,又平静了下来,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雨,依旧地下,沉闷地让人不觉烦躁起来,也许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沈璃默默地想,是不是要趁这股风波来临前提早离开呢?
      可惜,心,犹豫了,可惜。
      后悔是注定的,沈璃知道,她一向精准的直觉就是如是告诉她的。可是,她还不想离开,也许心里还存着些念想。只是她不想深究是怎样的念想罢了。
      “就这样吧,”单手撑着头搁在窗台上,屋檐上成串的水帘迷离了沈璃的视线,不经意地蹙眉,转而又随意笑开,喃喃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不过无聊凑凑热闹,只要不引火烧身就好了。到了真正不得已的时候,再离开,也是来得及的吧。”
      想到要离开时的那股莫名的惆怅,沈璃一阵心慌,似乎有什么正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那些被她看护的好好的枝叶,本应该按照她的意图朝她希望的方向生长,可是它们似乎自己长了意识般总想要看看围墙外的世界,一个劲的超预期的反方向悄悄疯长,这是无意识的在抵抗她们的主人。然而作为主人的沈璃却是无法处置她们,只因为她们也是她的一部分,无从下手。
      想着未来自己可能的下场,沈璃无望地悲叹出声,“离开,真的可以么?”
      “你要离开去哪里?”背后猛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当然是去这围墙外,离开这般桎梏了。”沈璃顺溜回答了后,才背脊一僵,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转过身来。
      看到站在身后,一脸冷冽,满目充盈着不想掩饰的怒意的上官璟鸢。
      这般神情的上官璟鸢让沈璃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害怕,但是她后悔了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不想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的生气吧。莫名觉得这个男人若是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可是此时的沈璃还未尝试过这严重的后果,所以此般直觉在她心里也是一晃而过罢了。
      上官璟鸢俯下身,两手撑在窗台上,把沈璃困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他现在想要掐死这个女人的心都有,他上官璟鸢爱上一个人不容易,认定一个人更不容易,而这个女人居然还想要离开,在那般试探好他,诱惑好他后,还想着要离开,她的确是个冷血的女人。
      沈璃窝在这手臂中间,不敢挣扎,因为上官璟鸢此时瞪着她的双眼燃烧着一簇越来越幽暗的火,困难地强制着,压抑着,就在沈璃以为上官璟鸢要爆发时,他却瞬间收回了所有的怒意,那簇火也奇迹般地瞬间熄灭,沈璃此时想的是,这的确是个值得她佩服的男人,可以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地收敛所有的情绪,回归平静。
      可即使如此,上官璟鸢也没有放开对沈璃的束缚,沈璃只能轻微地耸了耸肩,试探性地问道:“额,你,怎么了?”
      上官璟鸢微扯唇角,勾勒出一抹完美的笑,但眼里却是一片冰冷,使得沈璃不由暗自打了个冷颤。
      松开了双手,直起身来,不含感情的说道:“没什么,过来看看而已,我这就走。”转身朝门外走去。
      “不留下来用午膳么?”沈璃鬼使神差地说出挽留的话。
      若是平时上官璟鸢能得如此一句,必定欣喜,可是现下的他早已被怒意蒙了心眼,无法察觉这么的一句话对于沈璃来说是多么的难得,所以,他错过了。
      “不了,我回璟苑用膳。”上官璟鸢顿了顿脚步,扔下这句话,便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下沈璃独坐窗前,初尝这失落苦闷而不知所谓的惆怅。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不信爱,一个不懂爱,如此以往,又将是怎样的一番磨难呢?

      四天过去了,上官璟鸢一直宿在璟苑,没有再踏足过沈璃栖身的菀苑一步。这些天里,花雨不时地向她唠叨一两句,沈芊玥更是明里暗里地冷嘲热讽,而上官龑也来过一次,兜兜转转地想要问她和上官璟鸢之间发生了什么。
      沈璃不明白,以前不是一直如此吗?他们两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那个时候,都不觉奇怪,不觉难受,而仅仅只过了一月有余,便有如此大的反差。
      可是不管别人如何劝她,她仍是如此静静地待在菀苑,懒懒地不愿多走一步。
      从不知道,七月的雨也会如此得绵绵不绝,直直下了四天,不曾间断。也许真的是这湿热所趋,沈璃心口总是压着一股闷气,驱散不开,暴雨降临,到时,便就能见到雨后彩虹了吧。
      沈璃,坐在凉椅上,看着庭前那方菀苑天空,雨中的它,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纯净,檐边流倾雨帘,偶尔伸出手去接,反反复复地玩弄,也甚是有趣。
      这时,宁兰和花雨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过来,收伞。
      “少夫人,王姑娘小产了。”宁兰低声说。
      “哦?”沈璃回头,眼露惊讶,但很快便平静了,似是这事发生得理所当然,起身,道,“我回房换件衣服就过去,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是,少夫人。”宁兰和花雨互看了一下,传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沈璃转身走去二楼的卧室,进得房里,看见桌旁坐着一个女子,大大咧咧地喝着茶。
      “嗨,阁主,多月不见,可安好?”白衣女子明晃晃的笑,一下子点亮了整间昏暗的屋子。
      无奈叹息,沈璃缓缓笑靥开来,轻声道:“晓~”
      眼前的女子总是笑得这般明媚,早就说过她不适合白色,可是却觉得只有白色才更衬她。
      “这几个月又晃到哪里去了,真的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连我的婚礼你都没有来参加。”沈璃遗憾地说,晓,算是她的知己吧,在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找到一个懂她的人的。可是,晓懂,她也一度怀疑过晓和她一样来自那个世界,可惜事实并非如此而已。
      晓笑颜依旧,拉过沈璃放在桌上的手,道:“我去了漠北,找到些好东西。还有,你那个算什么婚礼,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做不了数的,我才懒得赶回来参加呢。”
      呵,最懂她的,果然只有晓。
      “果然……”晓收敛了笑,抬起头看向沈璃,清晰道,“阁主,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千真万确?”沈璃有些惊讶,原来这几个月的倦怠是怀孕的症状。
      “千真万确。”晓严肃地点了点头。
      沈璃微忖片刻,起身,对着晓说:“帮我更衣吧。”
      “诶?”晓似吃惊地露出个滑稽的表情。
      一边帮沈璃穿着衣服,晓一边从镜子里观察着沈璃的神情,真当是平静得很。
      耐不住性子的晓还是问道:“阁主,你打算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
      “要不要这个孩子?”晓理所当然地问。
      “要。”干脆,没有犹豫。
      “为什么?”
      晓是真的惊讶了,她一直以为沈璃嫁给上官璟鸢不过是一个游戏,一次冒险,应该保持随时都可抽身的状态,可是这次回来,她发现沈璃变了,那眼眸里多了股柔媚,那是只有一个真正的女人才会拥有的,而这个孩子无疑坐实了她的猜想。若是有了孩子,她想,沈璃是再也无法从这个漩涡中抽身了吧。不过不管怎样,她都会站在沈璃身边支持她,帮助她,一如当初支持过,帮助过她的沈璃一般。
      沈璃回过身,那是平淡无波的眼神,倾吐五字:“没有为什么。”
      “嗯,我知道了。”晓无奈轻叹,她知道的,一直知道,沈璃是任性的。
      “不过,”晓话锋一转,调皮一笑,“我想要看看这个让你动了心的男人。”
      沈璃一愣,蹙了下眉,轻斥道:“胡说,我没有动心。”可是眼神却是游离了。
      晓也不再强争什么,只是意味不明地暗笑几声。

      沈璃下了楼,由宁兰花雨伴着,去了已一月未曾踏足过的璟苑。
      唉,也不知道晓会躲在哪里偷看上官璟鸢,要知道晓只有两个本事,就是轻功和医术,而且都算得上登峰造极了。没有人会发现她,包括自己。
      想着,便就走到了王婉容的卧室,所料不错,上官璟鸢在,上官龑在,连沈芊玥也在,似乎自己是最晚到的了吧。
      沈璃进屋,向着上官龑行了行礼道:“父亲。”又向着上官璟鸢道了声:“夫君。”
      上官龑拉着沈璃坐下,有些担忧道:“丫头,你又瘦了,什么人让你不顺心了,我帮你教训他。”说罢,便就转头瞪了眼旁若无人的上官璟鸢。
      沈璃安抚地笑了笑说:“父亲,没什么人让我不顺心,只是近日连雨,有些气闷罢了。”
      而一边的上官璟鸢,那脸色似乎是更为阴暗了。
      这时,陈大夫从内室出来,向上官龑作了个揖,道:“老爷,王姑娘小产是因为误食了麝香,麝香本性寒,孕妇若是体弱,只要闻少许便会有流产的危险,更何况是将其吃进肚中了。”
      “呀!”惊呼的是随陈大夫走出来服侍王婉容的一个嬷嬷。
      “嗯?”上官龑不耐烦的看向这个嬷嬷。
      嬷嬷平了平呼吸,缓缓道:“从十日前开始,少夫人每晚令人端来一碗热牛奶给王姑娘服用,说是可以帮助睡眠的,可是每每待王姑娘喝完让我端走时,我总是可以从这碗里的残渍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不过我们平时也没有喝过牛奶,也不知道是什么味,所以就没有说,况且,况且,这是少夫人让人送来的。”说着说着,声音便就低了下去。
      在场的人,这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变化,可惜只有这当事人沈璃稳当的不做任何表态,这神情么也似刚进来时的那般平静。
      “姐姐啊,我知道这王婉容实在可恶,可是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出来呢?”沈芊玥一副掩饰也掩饰不掉的得色与讽刺。
      而第二个说话的竟然是宁兰,一向沉稳的宁兰。
      “老爷,少爷,这牛奶的确是少夫人令奴婢送去给王姑娘的,可是少夫人也是每晚必喝一碗的,而且这牛奶从挤到煮,都是由奴婢亲自来的,少夫人也从不进厨房。最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在这牛奶里闻到过麝香味。”
      宁兰说的肯定,说的沉稳,可是从她眼中也是能看到丝难掩的急切与忧心。
      “老生可没有说谎呀。”那个嬷嬷也急生生地为自己辩驳。
      大厅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等待沈璃的解释,可是没有,沈璃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上官璟鸢走到沈璃面前,定定地看着这个有四天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她竟然也不来找他,呵,难得相信一次爱,愿意陷进去,居然只是自作多情么,面对这么个无情的女人,又能如何?
      “我应该相信你吗?”
      快点回答啊,只要你说,我一定相信,哦,不,我知道的,你没有做过,不是你,而我根本不在乎那个孩子,我只是,想要听你解释而已,难道,你真的就这么不屑澄清,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么?
      上官璟鸢愤怒了,是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那使全身冰冷的气势没有人能忽视,可是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发怒的原因。
      而在这个关头,沈璃终于有了反应,可是只是淡淡二字。
      “随你。”便转身离开了,不顾他人会有怎样的猜想。
      这两个字彻底浇熄了上官璟鸢所有的怒火和激情,它就像一盆冷水,让上官璟鸢从外至里变得冰凉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花雨和宁兰追出来时,便就看到沈璃慢慢地走着,恍惚的神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叹息。
      沈璃不想解释,本被怀疑并没有什么,只是对上那人冰冷的双眼时,便就决定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了,管他是信,还是不信,呵,大不了,一走了之。所以那两个字,便就不知不觉扔了出来。
      真如晓所说,沈璃其实是最最任性的吧。
      回到菀苑,沈璃遣走了花雨和宁兰,一个人待在房里,胡思乱想。从那四月天想到现下的七月天,从那洞房花烛夜想到刚才的冰冷相对,沈璃觉得这三个月过得真算得上有滋有味,不枉她嫁到这上官家来。
      坐在床沿,手摸上自己的小腹,里面正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成长,这种感觉是暖到心里的甜,这是她历经两世都没有尝试过的。
      她,真的可以抽身离开吗?她可以自私吗?可以带着这个孩子离开吗?她不知道什么是母爱,但是前世母亲给与她的温暖,那应该就是母爱,但那并非是自私。
      若是那时,想到离开,是犹豫。那么现在,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她想,离开已不是那么的轻易了吧。
      似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层层迷雾仿佛正逐渐散去,沈璃抚着肚子,缓缓笑开。
      “呵,孩子,我们就留下来吧。”
      沈璃颔着目,唇角浮现着笑,可是那温暖如春的笑容里为何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无奈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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