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入魂》空心恒

70、成年人的世界

　　周六下午两点，善德私立和第二外国语男子羽毛球单打淘汰赛正式开始。裴德第一个上场，与对方球员胶着了整整三个回合，最后勉强取得了胜利，观众和啦啦队的目光全部转移到了即将上场的许天欢和费远征身上。
　　费远征显得很轻松，球拍在他手里轻轻旋转，脸上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许天欢还是一如既往的紧张，手心早就渗满了汗水。
　　“听单阳说，你比他还厉害，”握手的时候费远征郑重地说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什么？单阳？我什么时候比单阳还厉害了？
　　比赛开始，许天欢慢慢平静下来，因为是对方的球权，他显得格外小心。球飞到右后场上空，许天欢不紧不慢地退过去，起跳，将球吊到对方左前场。
　　“可以！”王奕在场边暗暗叫好，“终于知道用点儿假动作了。”
　　费远征并不是吃素的，许天欢的假动作显然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费远征箭步上前，轻轻将球挑回来，但质量不高，落点在许天欢半场的中线位置。
　　许天欢已经回到中场，见状展臂一个速度极快的平抽把球回了过去。
　　球在费远征的反手位，又因为球速极快，费远征球拍触球不稳，羽毛球擦着球框飞出场外。
　　1比0，善德领先，换发。
　　许天欢乘胜追击，一度把分差拉开到5分。但就在11个球的换场之后，局势开始朝着费远征这边倒去，费远征连追三球，把比分扳平，16比16。
　　许天欢有些着急了，丢的三个球都是自己的失误，一个是左前场的网前搓球没能过网，一个是左半场的平抽打在了网带上，还有一个是左后场的反手高球出界……
　　“还得练啊……薛爻，记一下，”王奕盯着场上的局势不动声色地对身旁的小薛经理说，“这次比赛之后，加强许天欢的反手力量训练，增加反手击球练习时间。”
　　“好！好……”薛爻连忙拿出小本儿开始记。
　　第一局比赛许天欢输了，他也发现了，最后几个球，费远征专打他的反手位，如果是离中线稍近一点的左后场球，他还能靠脚步变化把身体完全侧过去用正手回过去，但是费远征的球很刁钻，许天欢几次以为要出界，结果都在界内。那么靠外的球，他是没有办法正手接的，费远征找准了许天欢的弱点，打得他丢盔弃甲。
　　“放轻松，”王奕在场边鼓励他，“下一局争取能赢下来。”
　　“嗯。”许天欢喝水擦汗，脸上并没有看出多少焦虑，反而很平静。王奕觉得自己不必多说什么了，这几场联赛下来，许天欢成长了很多，不只是技术层面的，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他现在已经学会去抓对方的弱点，再把困难各个击破——当然，他的弱点也被对手抓了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平时再加强训练，把短板都提升起来。
　　第二局一开场许天欢就不占优势，费远征狡猾地将许天欢左右前后调动，使其来不及为杀球做准备。许天欢知道自己被带了节奏，想方设法地也去调动对方，但每每当自己快要掌握控制权的时候，费远征就会以一个强力杀球结束这场你来我往的较量。
　　第二局许天欢也输了，而且比分不太好看：21比10，至此，许天欢输掉了男单二号的比赛。
　　他有些沮丧地走下场，他知道自己水平并不算顶尖，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他输球的理由，在自己现在的水平上，一定还有办法可以避免丢球，那些个失误，一定可以找回来。
　　“放心吧，”王奕将毛巾搭在他肩膀上，“我一定赢下来。”
　　许天欢感激地看了队长一眼，缓缓坐到休息区里看接下来的比赛。
　　“我把你需要改进的地方都记下来了，”薛爻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本儿，“队长说回去之后你的训练计划要改一改。”
　　“我是不是打得很烂？”
　　“啊？”
　　许天欢吐了一口气，然后重复道：“我是不是打得很烂？”
　　薛爻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没有的，你打得很好，只是对方的技术比你强，所以你才会输掉比赛。你在场上可能只看得到比分，我在场下面看，你其实比上几次都要发挥得好。”
　　许天欢捏了捏手腕：“输得太难看了。”
　　“其实……”薛爻想了想，“这是好事，你跟费远征打，你的问题全都暴露出来了，这样你才知道往哪个方向提高。”
　　许天欢点了点头，他还是有些丧气，心里空空的，失败的阴影不可能那么快消散，但他还是振作起来仔细观看队长的比赛。
　　第二外国语男一男二的水平偏高，而男三的水平相对来说就差得有点远了，王奕本来就是个厉害角色，是因为球队要培养许天欢才退到男三，所以他很轻松地拿下了比赛。
　　最终，善德以2比1的大比分将第二外国语淘汰出局，成功挺进省城八强。
　　同时进来的还有单阳所在的9中，他们为了打联赛，校队重点给男二男三加练，甚至找了省队的指导来训练他们，这使得9中的短板渐渐变成了他们的优势，至少男二能够达到许天欢的水平。
　　虽然最终善德晋级了下一轮，但是许天欢不大开心，他没有办法开心，毕竟自己还是输了。他们的比赛结束得早，回到莘城的时候颜天扬他们还没回来，许天欢心想，自己要是能像颜老师一样厉害就好了，不用担心比赛会不会输，只要足够强大，胜负就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上。
　　许天欢回了黑洞，冲了个澡就把自己裹紧了被子里。颜天扬快到莘城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想吃什么，许天欢什么也不想吃，肚子里空空的但就是没胃口。颜天扬有些担心他，就打包了馄饨给他带了回去。
　　“我家宝贝儿怎么了？”颜天扬一进屋就看见许天欢瘫在床上，神色疲惫。
　　“我输了……”许天欢闷闷不乐地说。
　　“输了就输了，”颜天扬放下心来，把馄饨搁在桌子上，“和远征哥比的吗？他打球时间比你长，小学那会儿就在练了。”
　　“反正就是输了……”许天欢喃喃道，“单阳那傻逼居然跟费远征说我比他厉害……结果我还输了……”
　　“单阳？”颜天扬笑道，“他还真是不消停，你快给你小薛同学告个状，有他好受的。”
　　许天欢不说话了，眼神木木的，颜天扬一阵心疼，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乖，你才刚开始练，输一场两场很正常，你换个角度想，你现在代表的是善德，只要你们学校赢了就行。”
　　“猪崽子我觉得我要加练了……”
　　“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在加练的状态了。”
　　“还得加……”
　　“唉，好吧，”颜天扬无奈道，“那你的学习也不要落下，我抽零碎的时间给你补补。”
　　“嗯，”许天欢蹭了蹭他的脸，“颜老师幸苦了。”
　　“我不幸苦，”颜天扬亲了一下他软软的嘴唇，“我家宝贝儿才是幸苦了……吃馄饨吧，快，起来吃点儿。”
　　三言两语，许天欢倒是也缓过来了，自己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练，争取以后每一场都能为善德拿分。
　　薛爻已经把单阳给说了一顿，让他以后别老是逮着人就满嘴跑火车，经过了上回的事儿，单阳对薛爻是言听计从，连连答应了下来。而薛爻这边在比赛之后就找了王奕，把许天欢需要加强训练的点全部列了出来，然后在和教练探讨之后制定了新的训练计划。
　　许天欢拿到训练计划的时候万分感动，拉着薛爻一个劲儿表扬：“哎哟我真是没白养你，咱小薛同学真牛逼。”
　　薛爻露出两颗酒窝：“我经理当得好不好？”
　　“必须好！”许天欢竖起大拇指，“国家队经理的水平！”
　　“那……我就往这条路上发展啦？”
　　“好好发展，”许天欢郑重地说，“往技术层面发展，食堂的事儿，你还是别管了。”
　　“等等！”薛爻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两罐蛋白粉，“队长说你需要增肌，这个是球队给报销的。”
　　许天欢看着铁罐子，想想就知道不会好吃到哪儿去，但看到薛爻充满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行吧，遵从组织决定。”
　　“对了许百三，”薛爻离开他们班级之前又回了一句，“周末圣诞节你和颜老师怎么过？”
　　“圣诞节？”
　　“周六，”薛爻点头，“你们要是不过那啥，二人世界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吧，晚上一起吃顿饭。”
　　许天欢上课的时候把短信给颜天扬发过去了，二人一致觉得，天天都在过二人世界，大过节的还是和男团的成员一起疯吧。
　　“行啊，”许天欢打字，“周六黑洞包场，你负责通知飞鸟和耗子。”
　　许天欢跑到厕所去给刘哥打电话，刘哥只说了一句：“滚蛋吧，老子圣诞节晚上正是捞钱的时候，你小子想包场？做梦去吧！”
　　“计划有变，”许天欢又把短信给颜天扬发过去，“包不了场，咱得自己找地儿。”
　　八强球队有一周的休息时间，抽签分好组之后就是最后一场出线争夺，如果善德和9中能够挺进全国，他们将会和另外两个省城的队伍一起冲击全国冠军。
　　八强分四个队，善德要是跟9中分到了一起，运气也就太背了，俩队必须淘汰一个，到时候他许天欢就要和单阳兵戎相见了。薛爻这段时间天天都在祈祷，他也不是什么教徒，没听过他有信什么教，连自己换心脏都没求过哪个神，现在嘴里却时时刻刻念念有词。
　　“薛爻，”沈生作为他的同桌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你求谁都没用，不如找找关系，看看省体育局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给内定了。”
　　“可以吗？”薛爻眼睛一下亮了，“我问问去。”
　　薛爻真的去找了人，他先是缺心眼儿地找了体育部，体育部的老师看着面前站着的乖巧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语重心长地把薛爻教育了一番才放他走。
　　薛爻知道学校行不通，他就给他爸妈打电话，可他爸妈是做生意的，怎么也跟省体育局打不上关系，刚刚燃气的斗志火苗被现实一盆水浇灭了。
　　“你别费劲了……”沈生见他还要出去打电话，一把把他拉回座位上，“比起这个，我觉得你得考虑一下期末考试的问题，要是不及格你就被开除了。”
　　薛爻这才想起来，这学期因为自己治病打球谈恋爱，成绩下滑得厉害，原先刚刚过线的成绩已经实时更新为不及格了。
　　“我……”薛爻耷拉着脑袋，“我还得出去打个电话……”
　　薛爻没再纠结抽签的问题，而是把电话打到了颜天扬那边，颜天扬一看是薛爻来电，以为是许天欢又惹什么事儿了，赶快躲到走廊尽头去接电话。
　　“颜老师！”
　　“慢慢说，”颜天扬一听那撕心裂肺的声儿心里一凉，觉得铁定出事了，“许天欢是不是又惹事了？”
　　“不是……”薛爻连忙解释，“是我……颜老师你给我补课吧！价钱随你开！”
　　颜天扬一愣，随即笑道：“你怎么想到补课了？”
　　“我，我快被开除了！期末考试要是我没过线，就不能呆在校队了！我……我完蛋了……”
　　“你别急，”颜天扬安慰道，“我最近有几个学生在补，我看看时间，看好了就给你打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颜天扬忍不住想，现在搞体育的成绩都这么差么？先是许天欢然后是薛爻，幸亏9中没像善德一样对校队成员有成绩要求，要不然他们足球队陈皓霖带着一溜子人都得立刻滚蛋。
　　刚开始上课，单阳却出现在了教室门口，颜天扬看见他眼皮一跳。
　　“老师，”单阳大大方方地对着讲台喊，“体育部找颜天扬有事。”
　　老师一听找颜天扬，想也没想就挥了挥手让颜天扬赶快出去，不要影响他上课。颜天扬不明所以地出了门，单阳一把把他拉到墙边儿上。
　　“王牌，”颜天扬小声道，“体育部找我干什么？”
　　“颜老师，”单阳勾起嘴角，“体育部找你，帮小薛爻补课。”
　　“啧……他给你打电话了？我不是答应他了么？”
　　“他说你没答应。”
　　“我答应了。”
　　“没有，”单阳纠正道，“他跟我说，你要看看时间安排，然后确定好了给他回电话。”
　　颜天扬一头雾水：“对啊，我这不答应了吗？”
　　“小薛爻说，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种‘我看看时间，确定好了给你回电话’就是委婉的拒绝。”
　　颜天扬眼皮又抽了一下：“我未成年，我就是答应了，但是真得排排时间，我估计得周日的时候才有时间。”
　　单阳舒了口气：“哦，这样啊，你多抽几天呗，他给你付钱的。”
　　“王牌，我跟你一样是校队的，我也要训练，也要冲击全国冠军……”颜天扬无奈道，“他不就是要过线么？110对吧，他只要智商正常，我一周给他补半天绝对没问题。”
　　“好！”单阳用力拍了拍颜天扬的肩膀，“是兄弟！对了，小薛爻跟我说了，周六咱一起过圣诞节，陈皓霖飞鸟都叫上，还有那谁……沈大夫，大家一起热闹！”
　　“行……我晚上训练的时候跟他们说。”
　　颜天扬回到班里，班上同学都看着他偷笑，方才王牌同学在外面根本没压住声儿，教室里全听到了。
　　“颜天扬……”老师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了，“体育部找你什么事？”
　　颜天扬友好地笑了笑：“让我在注重学校荣誉的同时也不要耽误了学习，说如果我再这么下去以后就当不了状元了。”
　　“是……”老师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是要好好学习……咳咳。”
　　“老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颜天扬真诚地盯着黑板，“要不然您回办公室休息一下？这几道题我帮您讲？”
　　“不用不用……你坐下吧。”
　　学校的老师和班上的同学多多少少知道颜天扬在私底下收钱给人补课，他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特别是他爹死了之后，档案上直系亲属那一栏只剩下他妹妹一个人。老师们一边觉得头疼，颜天扬虽然成绩好但是不好管，他从不迟到，只要早晨第一道铃响了他没出现，一天都别想见到他。但是另一边，老师们有心疼他，年纪那么小，就要负担起自己和妹妹的生活，他们还听说颜天扬的妹妹在隔壁善德读书，那花销真的就止不住了。所以老师们对颜天扬是又爱又恨，当然，他成绩好，还是爱多一点。
　　班上的同学则是比较崇拜他的，成绩好，长得帅，还会踢球，要不是突然来了个佐藤飞鸟，颜天扬绝对是妥妥的校草。颜天扬这一年来性格变得越来越开朗，没事儿也主动和同学说个话开个玩笑，所以人缘也越来越好。
　　高中生里有这么个说法，长得帅的受欢迎的总是凑在一堆儿，所以他们对于单阳来找他一点都不意外。几个人经常走在一起，他们私底下都称颜天扬、飞鸟、陈皓霖和单阳为9中F4，平时也没少拿他们开玩笑。
　　周六上午，许天欢去了9中，单阳约了上次那个省队的队员来陪练，能和除了单阳以外的高水平选手一切练习，许天欢心里别提有多兴奋，再加上晚上善九男团一起过圣诞节，想想就高兴。
　　——如果薛爻没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话。
　　他俩刚热完身，球拍儿还没拿热，就瞧见薛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慢点儿！”俩人同时对着他喊道。
　　薛爻站定后，红着眼眶抬起头，俩人都是一惊。
　　“完了……”薛爻气馁地说，“抽签结果出来了……”
　　俩人一怔，呆呆地看向对方，我操……不会这么巧吧？
　　“下周六……”薛爻难受地喘了口气，“善德私立对9中，省体育馆。”
　　许天欢还愣着，单阳却莞尔一笑：“呵，这下好，9中只能止步省城了。”
　　许天欢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们输了，”单阳平静地看着许天欢，“这次你们教练会让你打男单一号，这样至少能保证善德的男二男三能赢。”
　　许天欢没说话，让他打男单一号……也就是说，他会对上单阳！
　　“所以，”单阳小声叹了口气，揽过许天欢的肩膀，“恭喜你们，提前出线，征战全国。”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最近在写《一路狂奔》，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