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入魂》空心恒

4、球场风云

　　此刻的猪崽子正背对着他和别的队友传球热身，许天欢看不清猪崽子的脸，但是能看出来他很白，高高瘦瘦再加上白，难怪陈皓霖说他是小白脸。
　　球赛开始的时候，球场已经坐满了一大半，这对于一场高中生的联赛预选赛来说是极其罕见的。除了9中和52中自己的应援，莘城，甚至省城的其他球队也会派球员来看9中的比赛。整个省城都是知道9中足球的厉害，很多其他学校的人都是9中足球队的球迷。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和许天欢一样，从来没听说过52中还有足球队。
　　9中的啦啦队是很有素质的，全部统一穿校服，扛着定制了9中队徽的大旗，拉着写着“莘9出战，踏平百川”的条幅，一声一声的校歌响彻整个足球场上空。
　　相比较起来，52中就寒碜了，别说让他们统一穿校服，他们学校有没有校服都是个未知数。许天欢想，看来52中还真是被送到9中脚下踩啊。
　　“实验的也来了。”沈生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啊？什么实验？”
　　沈生指了指坐在他们斜对面的一排穿着蓝色制服的学生说：“省城实验中学，实力比9中差点，但是每年都能和9中一起晋级全国联赛。”
　　“看不出来啊沈大夫，你还是个球迷！你自己怎么不踢？”
　　“我右脚之前粉碎性骨折，现在里面都是钢钉，踢不了。”
　　“啊，命运多舛……”
　　“不好意思……这里是我的位置，能麻烦让一让吗？”一个穿着9中校服的女生站在沈生前面怯怯地看着他俩。
　　沈生正要站起来，许天欢一把拉住他，然后对姑娘说：“我朋友右腿粉碎性骨折，一会儿中途上个厕所啥的还得我给他脱裤子，你看那边那么空，你去那边坐行不？”说完朝姑娘露出一个坏笑。姑娘看着沈生盖在球衣下的腿，好像又没有骨折的样子，虽然有点害怕，但她还是拿着手里的票杵在原地。
　　“听不懂啊美女！那边儿呆着去！”许天欢最见不得这种柔柔弱弱的女生，收起笑容对着姑娘严肃地低吼一声，姑娘吓得赶紧转身跑了。
　　“哎，你怎么对人家女生这么凶啊……”沈生有些不满。
　　“我最烦那些扭扭捏捏的女的了！”许天欢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飘向了远方，记忆的丝线渐渐绷直，雏鹰的那双眼睛出现在丝线的远端。
　　“开始了。”沈生在一旁说。
　　许天欢收回眼神，回到球场，两队人都已经在球场上站好了。黑红的队服是9中，黄色的是52中。
　　“一看52中的衣服就是临时买的，”沈生喃喃道，“袖子上居然还是皇马的标……”
　　先是9中的球权，队长拿球从中场传给队友，12号队友带球向前，嘿，速度挺快，传球，给了右边路5号……哎？5号是陈皓霖！
　　“耗子加油！”许天欢突然站起来冲着场上喊，“给老子进一个！”
　　因为他们离球场很近，休息区的人都转过来看着他，许天欢这一喊还把9中的啦啦队给点着了，那边红色的人浪此起彼伏。
　　沈生连忙拉了拉许天欢：“你快坐下吧，这才开场1分钟！哪有那么快进球！”
　　许天欢乐呵呵地坐下，看着陈皓霖在右边路把球往前带。这个时候52中的人意识到球已经到他们的危险区了，两个后卫顿时分到右边路来堵截陈皓霖。哎？等等？三个后卫？我靠，10号！猪崽子正以短跑比赛的速度朝陈皓霖冲过去！
　　陈皓霖看着飞速靠过来的10号，痛苦的记忆浮上眼前，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球被对方后卫给断了。全场响起嘘声，没有人知道陈皓霖为什么会丢这个球，这不是9中应该丢的球。只有他自己知道，猪崽子又要来铲他的球了。
　　但是马上观众席又响起欢呼声，10号倒地铲球把球给截下来了！10号自己断球自己带，脚下步伐翻飞，把对方后卫甩出一大截，球很快被带到禁区，一脚抽射，足球轻松射入门框，守门员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两分钟，两分钟不到，9中1比0领先了。
　　“我靠，猪崽子这么厉害？”
　　“谁？”沈生问。
　　“猪崽子，哦，10号。”许天欢意识到猪崽子只有他和陈皓霖明白是谁。
　　“颜天扬啊，”沈生说，“初中就挺出名了，初一的时候别人都说他是足球天才，但是到初二下半学期他就不踢了。”
　　陈皓霖是初二才开始踢球的，难怪他不认识，原来还是个天才，但是这种踢法，即使是许天欢这个外行来看，在足球世界里也不算正常吧。
　　“刚他想断耗子的球。”
　　“嗯，”沈生点头，“他现在打球挺奇怪的，之前他不这样。”
　　52中的人都有点懵，啦啦队更是没声，他们心里知道自家门框肯定会被9中踢进，但从来没想过开场两分钟就被踢进。52中的守门员是个长得忒壮的光头，他一球开到对方半场，球员跟进抢球。52中和9中的身高体格其实是差不多的，但是前者的技术差得太远，9中的后卫率先拿到球然后组织进攻。
　　陈皓霖又像右边路跑，而且跑得贼快，许天欢估计他是想要为刚才的丢球挣回点脸面。果然9中的队员一眼发现了陈皓霖的行进路线和进攻机会，几次倒脚之后把球传到了陈皓霖脚下。
　　陈皓霖眼睛往四周一瞟，还好，猪崽子还留在中场，但看他那动作是又要往上冲，于是陈皓霖毫不犹豫地带球向禁区跑去。52中刚刚的那两个后卫又跟了上来，奈何陈皓霖能打9中的首发前锋，就是因为他的速度快且个人能力突出，他左右一晃过掉对方后卫，然后抬起左脚将皮球抽进球门。
　　2比0！全场欢呼，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
　　“耗子！牛逼！不愧是我家耗子！”许天欢激动得大叫，他之前也看陈皓霖的球赛，但是从来没这么激动过。这个时候他看见球场上的猪崽子正跑到陈皓霖边上跟他说些什么，俩人似乎有些争执，但是距离有点远他不太能听清。
　　上半场的比赛在猪崽子连进三球之后结束了，5比0，球场上方萦绕着9中的校歌。许天欢跑到观众席的栏杆边上，拼命跟走下场的陈皓霖挥手，陈皓霖拿着瓶水然后跑过来：“看见我的英姿没？”
　　“还英姿呢！哎，猪崽子刚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啥啊，”陈皓霖皱着眉，“让我把球都传给他呗！”
　　“他是不是有毛病啊！谁进不都是你们9中的球吗！”
　　“是啊，”陈皓霖说，“他跑过来跟我说，我要是再射门，再不给他球，他还来铲我，把我先铲下场。”
　　“我操！他吃屎长大的吧！”许天欢半个身子挂在栏杆上，“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二的！”
　　“没办法啊，我不想再被他铲了，我有阴影了，反正下半场估计我会被换下来，让替补上去踢，哎，就52中这水平，我们的初中部都能踢个5比0！”
　　许天欢想了想：“哎耗子，一会儿比赛完了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嗯，我估计会都不用开，52中没有参考价值，咋啦？晚上有事儿？”
　　“没事儿，”许天欢压低声音，“就是你们这么踢，我怀疑一会儿完事了52中会来堵你们，你偷摸溜出来咱们先走，别瞎掺和！”
　　“明白！”陈皓霖比了个OK的手势，“一会儿东4出口等我啊！我请你和沈大夫吃烤串儿！”
　　“哟，冠军请客呢！”
　　“那不得把我家许少安排好了，以后小弟我能好混吗？”
　　下半场刚开始，老何就把陈皓霖换了下来，接着又把猪崽子换了下来，没过几分钟又换下了一个中锋主力。三个换人名额用完，9中又进了两个球，7比0，在场的观众已经不是在看比赛，而是看笑话了。这下许天欢也就肯定了，一会儿球赛比完了接着就是一场大混战。52中估计从来没在莘城如此丢脸过，9中踢进他们几个球，他们就必须揍晕9中几个人。
　　许天欢看向休息区，陈皓霖在那儿靠着喝水擦汗，猪崽子就坐在他旁边，俩人好像也无话可说，但从他俩周围的气场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情很不好。陈皓霖心情不好肯定是因为猪崽子不让他进球，但是猪崽子心情不好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同样心情不好的还有52中的守门员，就是那个光头壮汉，许天欢对这人有点印象，他是虎哥身边的人，因为打架已经很多年没毕业了，这么算下来，至少也得20岁。那么多球从他手底下溜走，光头早就不爽了，但是这是比赛，而且那么多人看着，他肯定是不能发作的，不过比赛结束就不一定了，许天欢怀疑，他肯定要把猪崽子抓过来揍一顿。一想到这儿，许天欢不免对猪崽子有点担忧，他朝着休息区看过去，视线停留在他的后脑勺上，这么瘦的身板能扛得住光头的一拳吗？怕是以后都踢不了球了吧……
　　“沈大夫，”许天欢戳了戳旁边看比赛正入神的沈生，“一会儿咱先下去东4门候着，耗子出来了咱赶紧跑路！”
　　“你是有多久没来上课了？跑路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没有干亏心事。”
　　“我们没有耗子有啊！他踢进球了就是亏心事，哎我不跟你啰嗦，反正一会儿你跟紧了啊，别被52中的逮到。”
　　下半场裁判提前吹了哨，因为52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赢了，13比0，9中小组预选胜出。
　　“快快，”许天欢拉起沈生就往走廊挤，“赶紧走……”
　　俩人很快就找到了东4口，到了那儿他们才明白，这个口人最少，方便跑路。
　　“许天欢，你们每天打来打去有意思吗？”沈生抱着队服，认真地看着许天欢。
　　“哎你是三好学生，咱不是一个世界的你懂不了啊。”许天欢望球场里张望，“怎么还不出来呢？我靠不会是被堵了吧！”
　　“许天欢，其实咱们善德的体育也挺好的，你要是劲儿多得使不完，完全可以专攻一门运动加入校队啊，”沈生循循善诱着，“足球就挺好，你以后还可以跟你兄弟一起踢……”
　　许天欢听了半截儿沈生的话思路就跑题了，一个人影从拐角那儿跑过来，哎，好像不是陈皓霖啊……我操！猪崽子！
　　颜天扬还穿着球衣，一路朝着许天欢这边儿狂奔，许天欢终于理解到陈皓霖的阴影了，猪崽子跑过来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铲了。颜天扬后面跟着陈皓霖，陈皓霖一边跑一边朝着许天欢喊：“快跑！妈的52中把每个口都堵上了！”
　　“快跑！”许天欢一把拽过沈生的胳膊，沈生还愣在那儿，不知所以然地盯着飞奔过来的颜天扬。颜天扬跑得飞快，一点都不像踢了半场球的样子，陈皓霖和许天欢架着沈生胳膊跟着颜天扬往外冲。
　　“我操，猪崽子跑得真快！”许天欢看着颜天扬迅速把他们甩开，闷闷不乐地加快了脚步。从体育场出来，他们拐了个弯，在一个建筑工地旁停了下来。四个人都累得有些气喘，许天欢拍了一下陈皓霖的头：“你打电话早说啊，我们先跑呗！”
　　“我哪儿知道啊！”陈皓霖顺着气，“52中的直接追到休息室来了！我这不赶紧过来找你嘛！”
　　颜天扬喘了两口气，话也不说就准备走。
　　“颜天扬！”沈生叫住他，“你还记得我吗？”
　　颜天扬转过头来，这个时候许天欢终于能看清他的长相了。猪崽子长得挺秀气，皮肤白得发光，一点也不像个天天在球场晒太阳的主，但他鼻梁很挺，这一下又让他多增了几分英气。许天欢不得不承认，猪崽子长得挺帅，在学校肯定受女生欢迎。
　　“沈生？”颜天扬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声音挺有磁性，他看了一眼沈生手里的队服，“你现在在9中？”
　　“没有……”沈生把队服还给陈皓霖，“我在善德。”
　　“还踢球吗？”
　　“不踢了。”
　　颜天扬嘴角微微有些上扬，像是在笑：“我也很久不踢了，有空出来坐坐。”他看了一眼站在沈生旁边正盯着自己看的许天欢：“可以把你朋友也带上。”
　　哈？许天欢觉得莫名其妙，原来沈大夫和猪崽子之前就认识？听着感觉他们之前关系还不错？
　　“我走了，”颜天扬对沈生说，“电话你找陈皓霖要吧，他应该有。”
　　“我他妈没有！”陈皓霖吼道。
　　“那就到9中来找我——”
　　“9中的！”谈话被一声高喊打断，四个人向身后看去，十几个抄着棍子的混混正向他们这边赶过来。
　　“我操！没完了是吧！”许天欢气了，顺手从工业废料上捡了个钢棍，陈皓霖看许少都抄家伙了，他也捡了根棍。俩人的火一下子被挑起来了，都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过来。许天欢回头，看见沈生已经躲在了颜天扬后面，颜天扬手里也拎着根带倒角的钢条，面无表情地杵在那儿。
　　猪崽子能打吗？
　　“喂，”许天欢对着颜天扬说，“你带着沈大夫躲一边儿去，别添乱了！”
　　颜天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天欢没有说话，手掌一下一下地掂着钢条。许天欢被看得有点冒火，他这眼神是啥意思啊！
　　52中的冲了过来，许天欢和陈皓霖哥俩还没动，颜天扬先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他大臂一挥，抡起钢条就往来人的面门砸下去。对方被结结实实地夯在鼻子上，鼻血顿时喷了出来，估计，不，肯定鼻梁骨碎了。
　　“我去！猪崽子挺猛啊！”许天欢被这一下夯得热血沸腾，也拎着家伙随便挑了一个人开干。52中虽然人多，但明显不是平时混社会的那群，估计就是学校的学生，三两下就被许天欢他们给放倒了。许天欢和陈皓霖下手都很有分寸，都是见青不见红的，但颜天扬就不一样了，招招下狠手，其中一个人手臂直接被他抽得翻到了肩膀上。
　　“沈大夫你搁远点儿！”许天欢见沈生有要上前的态势，他生怕这小子职业病犯了上去给52中的人接骨。
　　“快走吧，”陈皓霖看对方有人在摸电话，扔下棍子拉了拉身旁的人，“他们喊人了。”
　　四人扔了家伙，朝着大马路狂奔而去。他们拦了辆出租，坐上去之后就让司机往善德开，稳了稳神，陈皓霖发话了：“我请你们吃烧烤，今儿真爽！”
　　颜天扬坐在前排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说：“在前面的公交站把我放下来吧，我还有事儿。”
　　“别啊！”陈皓霖说，“我都不计前嫌请你了，你还不给我面子？”
　　“咱俩有什么前嫌？”颜天扬问，“是你叫我猪崽子的前嫌吗？”
　　“嘿！”陈皓霖骂道，“是你不让老子射门的前嫌！”
　　颜天扬转过头来，盯着陈皓霖：“我不让你射门，是因为你射门只得分，我射门我能赚钱。”
　　赚钱？
　　“啊？”陈皓霖疑惑，“咱球队没这个规定啊，谁给你钱？”
　　颜天扬转过头去盯着前面：“何教练说的，我进一个球给我100，决赛进一个给我500。”
　　“我操！我进球怎么不给我钱？”
　　“因为不给你钱你也会在校队踢，”颜天扬沉声道，“但不给我钱，我是绝对不会踢的。”
　　许天欢搞不懂这个颜天扬了，在9中的足球队踢球可以说是所有体育生的荣誉，就像沈生说的，几乎就是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将来的中超联赛。颜天扬的个人能力这么强，却是因为钱才留在校队，他以后不想踢职业吗？
　　“你很缺钱吗？”许天欢问。
　　颜天扬又转过头来看着许天欢，白净的脸上还残存着刚才留下的汗珠：“缺，很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