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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

  •   【19】
      十天。
      高渐离还是不能像一个真正瞎子一样学会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走路。他走路的时候,脚步依旧迈得很大,然后总是碰到旁边的桌椅,青瓷滚落下来摔碎了一地。
      很多时候他只是自顾自地从碎片上踩过去,半夜里赤着脚的时候也是如此,锋利的碎片刺入脚心时候的疼痛,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似的。
      他唯一能准确地找到的,就是门的方向。门口不像窗户旁边那样挂着层层叠叠的垂幕,挡得阳光都射不进来。不被秦王召唤的闲暇时候,他开始习惯面无表情地抱着筑坐在门前,一坐便是一整天。
      秦宫里串流而过的风异常冷冽,冬日里苍白无力的阳光落在身上也只觉得干燥烦闷。

      十天,不过十天。可是高渐离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很多。他靠着门框,无意地敲着极简单的音符。是幼年故乡里孩童们传唱过的歌谣,原本以为遗忘在记忆深处了,近日却无端端清晰了起来。
      不止是那些稚嫩的歌谣,连同记忆里曾经忽略掉的许多画面,也逐一地浮现在自己脑海里了。高渐离记起来了,很多事情都记起来了。自己曾爱不释手的某个工艺品,自己曾千方百计寻得的某个筑曲,自己曾偷偷摸摸做过的很多傻事。
      他想起来了,那么多喜悦欢愉的片段他都想起来了,他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
      可是探出手去,任何人都不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只有怀中这一张筑。这张筑是天下无双的好乐器,可是,终究不是荆轲曾亲手送他的那一个。

      十天,只用了十天。
      高渐离继而懒懒地微笑起来。才十天,他便赢得了秦王完全的信任。明日秦王赏雪,要他在五步之内的距离里,击筑。
      “赏雪,赏雪……秦王真是好兴致,是不是?”高渐离抱了抱怀里的筑,灌满了铅筑十分沉重,像是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
      说起来,这已经不知道是入冬后的第几场雪了。而之前和盖聂在一起的那些时日,他都从来未曾注意到眼下已是冬天。
      高渐离想起幼时初遇荆轲的那个冬天。
      他也是这样赤裸着双脚盘坐在雪地里,抱着一张筑。头也不曾抬,等着命定的那个人拉自己起来。
      荆轲,我都累了。只要过了明天就好了……无论怎样,过了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高先生——哎呀,这样的雪天怎么能睡在外面呢。”
      这个声音,是夏无且吧。高渐离这样想着,被对方拉起来,半扶着推进屋子里。他默默抱着手中的筑,不理会夏无且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啰嗦些什么。
      夏无且点燃蜡烛将烛台放在桌边,又起身说了明日如何如何,临走的时候被高渐离叫住:“把蜡烛灭了吧,我是个瞎子,点蜡做什么。”
      夏无且一愣,摇摇头:“或许……会温暖一些吧。”
      高渐离轻轻冷笑。刺骨的寒冷自己都已经麻木了,何况这样微弱的烛火的温度呢。

      夏无且走后,高渐离依旧抱着筑蜷缩在床边。那筑也真奇怪,这样贴着身抱了十天,竟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还是,自己的身体也跟这筑一样,早已经没了温度了呢。
      高渐离侧过头对着窗户的方向,歪着头感受着扶过的风,辨别时辰。这样寒冷的温度,该正是深夜吧。
      幻觉一般,窗外似乎闪过什么东西。有温润的呼吸声……像是……
      盖聂?
      其实平日里也是这样疑神疑鬼的。高渐离从床上跳下来冲了几步,又撞到桌椅,不知道摆放的是什么瓷器,掉在地上,寂静的夜里一片刺耳的破碎声。
      门外的那人一顿,推门进来了,然后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高渐离蹙眉:“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既是瞎子又看不到那么多东西,这些碍手碍脚的摆设,不是早叫你们撤掉么……”
      话未说完,高渐离猛然感觉到那人已经逼迫过来了,这样骇人的速度,哪里是夏无且那种文弱的医者可以达到的!
      手边早已经没了水寒剑,高渐离正待提气后退,听得身前那人失声道:
      “小高……你的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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