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撰组---菊花之墓》玄幽

5、第四幕 菊花的味道

　　吟点上蜡烛坐在总司的左边。总司踏进菊屋后便被带到这里.四周荤暗无光,总司低着头看着快要冷的茶，静静得坐下。吟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很快，外面传进脚步声，门被大大的拉开了。
　　“欢迎光临，让您久等了。”真川随意的坐在总司的对面，总司这才抬头看向他，说道：“第一次来，打扰了。”
　　“真川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妈妈说......”吟对自己做的事毫不知情。真川示意让她住嘴，笑道：“我腰腿疼，所以出去活动了一下。”千贺代在门外正偷听，心提到了嗓子眼，硬把它咽了下去。
　　“他是宗次郎。”吟对总司介绍着，“这是......”
　　“我叫真川左之介！”真川自报家名。
　　“兴会。”总司微微低头行礼。
　　之后他们相互注视着对方，吟似乎也感觉到了无形的压抑，皱了皱眉头。真川突然说道：“吟，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客人的茶已经冷了，你的服务不好哦！”吟这才发现，立刻红着脸对总司行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立刻换一杯来。”说完她收起总司的茶杯，端着盘子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总司与真川两个人面对面.
　　“阿吟是个好姑娘。”真川笑道。
　　“是，单纯又善良。”总司回答。
　　“她泡的茶也不错。”
　　“是，所以她请我来这里喝茶。”
　　“你就这么答应她了。”
　　“是。”
　　“现在天已经黑了，京都的夜晚很危险，你家里离这里远吗？”
　　“不远，离这里两条街。”
　　真川看了看总司的刀，笑道：“你会保护自己，不用我担心了。”
　　“谢谢！你倒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哦？为什么？”
　　“因为如果把刀放在桌案下而不随时带在身上的话，也许会被偷袭。”总司说着悄悄的把手按在刀上，眼睛紧盯着真川，真川的右手不知何时已藏到桌案下，两人看着对方的行动，谁也没动手。
　　门开了，吟端茶进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她微笑着把茶送到总司面前，说：“这就是菊屋的茶，茶叶中放了晒干的菊花，所以每次泡开后就会有菊花的香味，客人们都很喜欢。”果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飘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总司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一下，对吟说：“很怀念的味道。”
　　“你喜欢吗？太好了。”吟露出幸福的笑容。
　　总司对她一笑。
　　“对了，上次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吟笑着问他。
　　“没有。”总司黯然说着。
　　“你们失散了吗？”
　　“不。不是失散，那天是菊花带我到那个地方。”
　　“菊花？”吟不明白，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是啊！”总司也笑道：“我有一个朋友的家门前种满菊花，所以当我看见菊花的时候，就以为看见他了。”总司闻着淡淡的花香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往日的一幕又在眼前，他柔和的神情仿佛还未能摆脱对他的思念。真川看着总司的样子呆住了.自从那天夜里在荒野之中见到冲田在夜幕下为了那说书人立斩围攻他的刺客后，他就再也无法忘记那锐利目光下的清秀面孔了。眼睛如刀刃一般,血在眼前横飞，他潇洒的挥舞着夜下的寒光，视眼前一切危险与不顾，这样的气度衬托着他那张看似善良又纯真的脸，就是残忍的杀戮也不能掩饰他杀人后惨淡的微笑是多么令人难忘，从那一刻起，他的自尊心再也不能容忍这个世上有这样带着血腥却又如菊花的香味一般轻素淡雅的人了，剑客需要的是内心的冷酷和忍耐，有同情心的人永远只能成为被杀的对象。他不能怀疑自己的信念，所以他潜进了京都，他发誓要找冲田总司决斗，他要让那个面容彻底的消失，就算赌上他背负着的宏伟志愿，他也要试一次。可眼前的他真的是那个人吗？那个他一想起来就要爆发出斗志血液的人，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脆弱的家伙！（详见《夜幕之约》）
　　吟笑着对总司说：“下次也请你的那个朋友一起来喝茶吧！他那么喜欢菊花，菊花做成的茶，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谢谢你！”总司柔和的目光看着吟，吟立刻红脸低下头去。
　　“他不能来了。”
　　“为什么？”
　　“他已经死了。”总司黯然神伤。
　　“对不起！”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没什么！”总司安慰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没有亲眼看见他死，总觉得他还活着。”
　　真川的眼前陷入了那夜的情景.
　　讶羽四周横躺着尸体，对总司的离去不能忘却，久久不愿回首。风在荒野中呼啸的着，深深的草丛甩打着他的身体，和他的衣服一起飞在半空中。这时有人渐渐显现在他身后，他回头，似乎知道来的是何人。
　　风声呵利，淹没了空旷的荒野。
　　山崎刀上还正溅着血，之前已经杀死了一个人.他慢慢走向讶羽，举起刀，就这一瞬间看来却是那么长久，哪怕历经过无数次生死劫数的人在自己真正要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多少露出些胆怯，可讶羽只是这样站着等待屠杀，那平静的表情似乎早以没有了灵魂。山崎感到惊讶。
　　“为什么犹豫不决？”讶羽看穿他的心思，说：“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个时候吗？”山崎咬牙说道：“你果然是个妖人。”讶羽轻轻的摇着头，纵然有再多的苦他也不想申辩了。
　　“我死了之后，也请把那些人的尸体埋了吧！不管是什么人，死后也只是一具尸体，什么罪过都没有了。”山崎问道：“你不问是谁要杀你？”
　　讶羽笑了笑，自言说道：“那是一个想竭力守护却又亲自斩断命脉的人。”突然，刀在瞬息间插入他的胸膛。讶羽张开嘴，吐着血，倒在地上，血缓缓的渗入了泥土。
　　山崎离开了,讶羽死去的脸却让真川无法忘记。
　　“那天和今天一样，也是风高的夜晚，屋里也有茶的味道。”总司的话打断了真川的回忆。真川看着他的手，一刻也未没离开过刀，而端上来的茶也只是闻着味道，并没有喝。吟傻傻的听着总司给他讲的故事入神。真川与他目光遇，笑道：“哦！京都这里如果没有喝过菊屋的茶就太可惜了。”说完，他拿起茶杯品尝了一口，神色十分满足。
　　“的确，这里的人就连衣服上都有菊花的味道。”总司对真川叵测地笑.真川突然呆住了，与斋藤决斗那晚之事在脑中顷刻间闪出。总司收起了笑容，死死的盯着真川左之介。
　　“他身上有菊花的味道。”斋藤当日的话曾让总司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在遇见吟后，他便渐渐想明白了，所以当他来到菊屋前，便毫不迟疑的走进来。
　　“哈哈哈哈！”真川突然爆发出狂笑，说道：“没办法！这里的老板娘就喜欢这种香水，不知不觉，我身上也沾上了。”真川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不愧是新撰组的头号剑客，头脑和剑术一样的优秀，我说的没有错吧！冲田总司。”真川的话如重弹般砸在吟的心里，她捂着脸看着总司，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
　　“真川先生......”
　　“吟，委屈你了，你可以走了。”
　　千贺代从门外把吟拉了出去。
　　“我还以为天衣无缝呢，没想到居然留下这个线索。”真川自嘲着。
　　“别人也许不会注意，但斋藤是不能以常理来判定的。”
　　“的确，他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既然你看穿了，那也就不多说话，茶已经喝过，现在应该运动一下了。”真川正大光明的从桌下把刀抽出来。总司也竖起自己刀，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
　　“就让我见识一下天然理心流的剑法吧！”说完，真川顺势劈向总司，总司往后闪躲，避开刀的锋芒后，向前直刺突袭，真川回防不及，总司承接而上，斩断了木门框，“轰”一声响，四扇门倒在走廊上，千贺代与吟搂在一起，害怕的蜷缩在一角。真川翻身到走廊，总司追了出来，两人直指相向，随后又是一阵刀光剑影的拼搏。总司的眼中再一次流露出纯粹而坚韧神情。
　　真川看着他，笑了。
　　“真漂亮，那天的你就和现在一样。”
　　总司大呵一声，拼尽全力。真川左之介也力拼生死，两把刀激烈碰撞在一起。真川享受着这生于死之间的快感，可眼前的总司突然倒了下去.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真川立刻冲到总司面前扶起他，一旁的千贺代看呆了。
　　“喂！你怎么样？”真川急切的问。总司拿刀还要出手，真川空手抓着刀刃，仍由血在手上流淌,说：“别打了。”
　　总司费力的站起来，推开真川左之介。
　　“你生病了吗？”
　　“我没事。”总司强忍痛苦的说着。
　　千贺代对真川大声道：“快杀了他！”吟哭泣着：“妈妈，别......”真川大呵一声道：“住嘴！”总司歇了一会又拿起刀对着真川，真川却缓缓的把刀放入了刀鞘。
　　总司坚持了一会，见真川始终不愿再拔刀，终于他也放下刀，说道：“你错过这次机会，一定会后悔。”
　　真川笑道：“我做事从来不后悔，原本是想和你一决生死，可现在你这个样子就是赢了，也没有意思啊！”
　　“你真自大。”
　　“也许吧！反正我和你没有仇。”真川不在乎的说着。
　　“可你是维新派，是土方先生要抓的人。我是一定会抓你的。”
　　“哈哈哈哈，别笑死人了，什么维新派，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真川大笑起来。渐渐的他收起笑容，说道：“不管是什么立场，什么信念，能自由的挥舞手中的剑，不受任何人的左右，在决斗中寻找剑的真谛，这才是一个剑客该有的作为，你明白吗？”
　　“可你的手上沾有多少血，和我一样，都只是一个修罗。剑下没有真谛，剑下只有杀人。”总司用力的回答。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不，是他说的”总司默言道：“讶羽！”
　　真川的眼前浮现出说书人的脸。
　　“可我走上了这条道，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总司看看屋外的夜空，叹言道：“因为一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真川左之介的感情在激烈碰撞着，他愤怒的吼道：“我不相信！什么渺小，那些话都是安慰给懦弱无能的人听的。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你口里说出来。”
　　“是吗？可冲田总司除了拿刀之外也是平凡的人。”总司的话让真川深深震惊，他看着总司，缓缓的说道：“看来我是来错了。”
　　总司又跪倒在地上，吟忍不住跑去扶他，真川头也不回，坚定的说：“我不认为人是渺小的，不管处在什么地方，时代变成什么样子，人都有权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只是旦夕之间光芒，而后随即而逝。”
　　“你很有勇气。”总司低着头然后微笑的对真川说：“比我强多了呢！”真川惊诧了，那是怎样的一副笑容，甚至带着孩子般的腼腆。他不能明白在藩内人人都知晓的冲田总司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到就是这样吗？真川笑道：“你胆子也不小，明知道危险，还是敢一个进来，这里如果还有其他人埋伏，你一个人剑术再高，也要身首异处，相信那些家伙会把杀你的事当作头功来炫耀。上次末他们居然想暗杀你，真是自不量力，被你杀了，也是件荣幸的事。”总司想起那日在讶羽家门前暗杀他的几个人，此刻不禁也猜想真川与他们或许有关。大声问道：“难道是你杀了讶羽！”
　　“我还没有愚蠢到要和一个瞎子动手的地步。”
　　“那么是谁......”总司急切的问，真川看着他好一会，回答：“我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要离开，不过长州藩那里已经容不下我，加入幕府也是不可能的，今后可能就要过流浪的日子，怎么样？你想好了吗？”千贺代以微笑代做回答。接着他又对总司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等你身体好后，到时候再好好打一场吧。”
　　“我还是会抓你的。”总司说道。
　　“随你的便。”真川摆摆手。吟还不能明白发生什么事，可她见真川在偷偷的笑，也就放心大半了。总司问不到结果很失望.吟从衣袖的袋子里拿出一包干制的菊花递给了他.真川说道：“收着吧！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是武士的作为。”总司笑着把菊花放进了口袋里，
　　菊屋的大门就在前面，总司走出去，突然,他耳边回响起真川的回答：“是......自杀！”总司闭上眼，轻声道：“谢谢！”
　　总司回头看着菊屋的招牌在夜风中荡漾，心道：“这都是你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吗？”
　　夜渐渐深了。
　　真川带着千贺代连夜离开京都，千贺代决定先把吟送回老家，再做打算。
　　“你刚才说‘自杀’是什么意思？”千贺代问。
　　“讶羽是被人杀的。”真川回答，千贺代不解,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说是自杀，这不是在骗他吗？”
　　“没错，可这样说对他比较好。”真川含糊回答。
　　“为什么？”
　　“如果他知道是谁杀的，他会难过一辈子的。”。
　　“你不是说不管末先生的死活吗？怎么还是偷偷跑去了。”
　　“鬼才在乎这些，我只是想看看冲田总司是什么样的人？”
　　千贺代笑道：“真是嘴硬的家伙。不过你今天没有杀掉他，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安宁。”
　　“怎么？现在你就后悔了？”
　　“哪里，只是你这个人总是做这种傻事。”千贺代看着真川脸，心里涌出一股温暖。
　　突然，千贺代身后一声惨叫，两人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吟倒在血泊之中，千贺代拼命摇晃他的身体，可吟睁着大眼纹丝不动。真川摇摇头，拉开了千贺代，替吟把眼睛盖上。他拔刀警戒着四周，能在咫尺之距杀死一个人而不让他察觉，暗藏在黑夜中的一定是个高手。他一手拿刀，一手紧紧的拽着千贺代。黑暗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你！”
　　真川上前应战，千贺代拉着他的衣服，哭着摇头阻止他，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知道这一次是在劫难逃的决斗。于是回头对千贺代笑道：“这正是我一直期待的人。”而后他以刀相向，血很快流了下来......
　　真川左之介身上淌着血，艰难的用刀支撑站立着，说：“今天终于得报应了......哈哈......败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只求你能......放过......千贺代，她是个女人......什么都不懂......”那人冷酷而阴深的脸在黑暗中更显得可怕，他举刀走上前，准备给他最后一击，真川闭上眼,知道就要命丧在他刀下。
　　“不！”千贺代疯狂的大叫，她向着那刀口冲过去，用身体挡在了真川的面前.然而，这一切却没有改变任何结果，京都夜晚的大街上只是又多了三个不知名的灵魂。
　　总司坐在屋里，闻着散发幽香的茶，细细的抿了一口。刹那间的清香变成了永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