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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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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珣做了一个梦,碍于他是窝在休息室的角落里做的,所以整场梦下来他浑身都很难受,像是被塞进了箱子里,浑身上下几百根骨头严丝合缝贴着箱边,骨肉被挤到了极致,只剩下难受二字。
他梦到了他七岁那年。
按他爸的说法就是,七岁前孟珣是只皮猴子,七岁后孟珣就变成了闷葫芦。
孟珣的母亲和父亲都忙,忙的飞起,无力无心再管一个孩子,孟珣在爷爷奶奶外婆外公的宠爱下也活的很好,完全不缺爱。
他记得那天他去同学家蹭游戏机,捱到暮色重重才拔腿往家跑,那时他还住在那种老小区里,违规车棚搭了连绵的一片,他背着包在狭窄的小路里乱窜,然后他突然听见了尖利的一声尖叫。
而后他抬起了头,看见了小区里最高的一幢楼的楼顶站着一个女人,太远了,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得到女人的洁白的裙子在风里骄傲的肆意的散飞,裙角飞扬如云,雪一般的刺眼。
他还太过于年幼,朴素的心灵里抓不住半分女人身上的凄凉决绝,只朦胧的感受到了她身上逼人的美艳。
于是他愣愣的顿在了原地,看着那穿着白裙的女人往楼外踏出。她掉落的线条笔直的刻在他的眼膜上,白色的布料绝望的抽搐扭曲,最后在他的心上蜿蜒成一朵泛着鲜血的白花,像百合,像玫瑰,像破碎的玻璃,像血肉横飞的猎物。
后来听他奶奶说,他们那天找他找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发现他晕在了地上,怎么也叫不醒,送去医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听起来像个怪谈。他长大一点后还去翻报纸找过那天的新闻,跳楼怎么都是大事,按理怎么也该有点板块,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醒了醒了,方总来接你了。”
林肃估计刚忙完,身上还有点血腥气,满面疲惫,他指了指钟,示意咱们下班了。
孟珣想要直起身,就听见自己骨头一响,然后脖子剧痛。
落枕了。
林肃没发现,还在念叨,“方总亲自在外面等你呢,打你电话你不接,就打了我的电话,哟,你这是怎么了,脖子崴了?”
孟珣刚刚用力过头疼得发怵,不敢再动,林肃熟练的掰了掰手指,上手给他正骨,孟珣刚醒,一个没忍住啊啊啊啊叫了起来,引得刚进休息室的主任手里的茶都抖了一地。
“你们在干嘛?掰头?”
林肃虽然手艺好,但是下手很黑,孟珣眼前冒着火星想要昏厥,又被林肃掰着脖子,活动筋骨,“孟珣落枕了。”
“你给我滚!”
强行矫正的后果就是一个字,疼。虽然有用,但是孟珣并不领情,就差爆起打人,只可惜他维持的人设过分□□,他还是忍下了踹林肃的冲动。
一旁看戏不怕热闹的主任呵呵呵,作壁上观。
“行了,快走吧,方总还在等你呢。”
孟珣被他推起来去换了衣服,手机一开就是铺天盖地的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他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又马上觉得可笑。
“你跟方总吃饭吃出什么了?怎么他直接就来接你了?”
吃出复合了你怕吗?
“没什么。”
“他打我电话的时候急得跟你躺急救室了一样,我也是怕了。”
“你怕什么?”
林肃顿了顿,扭头看孟珣,孟珣正在回复消息,侧面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喉咙里的话都要吐出来了,却还是咽了回去。
“我怕方总过年不给我发大红包啊。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吧,马上见真人了还要发什么消息。”
孟珣刚想说我没给方凛生发消息,就被林肃推出了门,他乘电梯到了停车场,扫了扫偌大的场地,觉得找到方凛生那辆车估计有点困难。
他正想着要不打个电话,就听见旁边一辆车亮了亮灯,透过车玻璃,方凛生那张俏脸清晰可见。
孟珣想去后座,但是车锁着,没拉开门的一刹间他突然想起来他已经相当不要脸的吃了一顿饭就和方凛生复合了,现在两个人是情侣关系。
可他已经太久没谈恋爱了。
也谈不上尴尬,就是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我一般不怎么看手机。抢救室比较忙。”
系安全带的时候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就照本宣科似的解释了一下,可是方凛生没给他回应,甚至连离合器油门都不踩,车子仍然停在那里,方凛生就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车里没开灯,阴影裹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掏出一盒黑薄荷糖,嚼的卡啦卡啦的响。
孟珣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微信新消息提醒,同时方凛生启动了车子,他一个没拿稳,手机长了翅膀一样飘到了后座,撞了轰隆一下,他肉一疼,可刚刚眼睛扫过的消息又莫名让他不敢去看方凛生。
[你当初跟人家分手走德国的时候,说的也是什么实验室太忙的瞎话。]
说起分手,那些久远的记忆在他刻意的淡忘下实在是留存的不多。故而关于他的“渣男”事迹他都是从林肃和冉时嘴里得知的多。
有些事你一厢情愿去做了,放到别人心口上就是一把刀,而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方凛生心里是多重要的人。
他以为的一辈子就是普普通通的情话。
可有人放在心上当做了刻骨铭心的承诺。
说起来酸的很,让他无处开口。
他不敢看方凛生,便只敢逃避的去看窗外朦胧的街景,方凛生嚼薄荷糖的声音很狰狞,和电台里轻柔的爵士乐绑在一起,糅合成了一股疲惫。
他在抢救室忙了有二十个小时,只眯了一小会,还落了枕,生死的压力一松,疼痛的急迫一退,孟珣不得不面对他现在很想睡晕过去的现实。
方凛生的车开得很稳,孟珣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督促清醒。
可车并没有往商业区而去,反而是开向了孟珣所在的小区,他看着窗外面熟悉的街景,浓浓的酸楚泛了上来,搞得他做的极其不舒服,甚至想去扯方凛生的领子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吊着他玩耍吗?
方凛生没把车子开进去,停在了小区门口,停下后他没有熄火,而是下车到了后座,孟珣僵硬的坐在那里,忍不住去看后视镜,身价上亿的男人正可怜兮兮的趴在那里找手机,整齐笔挺的西装被毛躁的动作带出了几条难看的皱痕。
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方凛生终于找到了手机,又坐到了驾驶座上,把手机递给了孟珣,孟珣接过,摔的有点狠,屏幕碎了,一摁关机键,半个屏幕都闪着AV打码一样的马赛克,花里斑斓。
破了。
“你好好休息。”
方凛生没有看他,自顾自系保险带,孟珣却不下车。
“你明天有空吗?”
他摩挲着破裂的手机屏幕,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指敏锐的感受到了蹭着皮肤的玻璃碎片边缘的突兀尖锐。
孟珣心里隐约闪过了一些画面,而后他偏过头去看方凛生,却发现方凛生正在看他。
但也不能说是看他,只是微微歪着头,视线坠落在他手掌里的破手机上。
夜色下方凛生线条笔直的五官也被迫软化了一些,有些像大学时期的毛头小子了,但是他闻言抬起头对上孟珣的视线的时候,某些被岁月时光打磨出来的尖锐的脾气一下子显山露水了起来。
又或许他一直都是如此桀骜不驯的人,只是在他面前柔软又温和而已。
不像小说里写的,孟珣看着方凛生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来。
“陪我去买只手机。”
顺便吃个饭。
他说完就要去解保险带,方凛生却说,“我明天要去北京出差。”
孟珣手又没握牢,保险带嗖的一声弹了回去。被方凛生拒绝的感觉很奇妙,恋爱中方凛生所有的拒绝都带着撒娇的暧昧。
这么说来,他似乎确实不怎么迁就方凛生。方凛生在他面前似乎没有说不行的技能。
他近乎逃窜的下了车。
手里的手机被捏的咯吱咯吱的响。
一顿火锅吃出来的便宜男友转瞬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走的太过于利落,反倒让好不容易达成拒绝一杀的方凛生坐在那里茫然无措了。
他望着孟珣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扭头慌张的给楼景宁打了个电话。
“方总,这个点,你是吃到一半孟医生怒而离场了吗?”
“我看他太累送他回家了。”
“这不是挺好吗?体贴暖心,所以你打过来是要干嘛?”
方凛生仔细讲了一遍刚刚五分钟之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另一边正和夏季一起整理出差资料的楼景宁沉默了。
他实在是没听出来哪里有问题。
“这不是拒绝了孟医生的约会邀请吗?孟医生不会生气了吧?”
楼景宁摁的是免提,夏季听了一耳朵,以敏感的少女心发出了疑问。虽然孟医生看着实在不像是会因为这种小事搞事情的。
“他在邀请我约会?”
方凛生傻傻发问。
这下楼景宁听懂了。
“方总你这个欲拒还迎很有力道啊。”
“孟医生会不会羞愤而、而、而逃?”
“孟医生以前是不是不主动的呀?”
“那不是好不容易主动了一次就被拒绝了!多打击积极性啊!”
电话那头聊的风生水起,好像排练好了一样,就差给一个骇人听闻的这是要分手的结论了。
方凛生啪的就把电话给挂了。
孟珣一回家就躺下了,他在小区门口算是和方凛生算计了一回心意,累的慌。
他回来了也有几个月了,这时物是人非的萧索感才窸窸窣窣爬上了脊背,逼出他一身的冷汗。
拉开阳台的移门,他看着窗外的萤火闪烁,喘不干净一口寒气,憋的很。
等心里想清楚了点,他就去洗了个战斗澡准备窝回去睡觉了,还没在浴室把头发吹干,就听见门铃响了。
他抓了一块毛巾盖在头上,把吹风机放回柜子里。这么晚来找他的人孟珣只能想出见鬼两个字。
等把门打开,看着气喘吁吁的方凛生又是一愣。
孟珣刚洗完头发,软塌塌却又横七八歪的支棱着,配着他震惊的表情分外的让人心软。
然后他就看见方凛生眼巴巴递上一只盒子,看着外壳像是手机。
“你去买了只手机?”
孟珣惊讶的都忘了把人迎进来,说完才反应过来堵着人不好,侧身把门让开了。
“我明天自己去不就好了。”
方凛生略显拘束的进了屋,孟珣给他找了一双拖鞋,又给他端了一杯水,把人放到了客厅去,才坐下去看那只新手机。
手机这东西孟珣也不懂,只知道几个有名的国产牌子和国外赫赫有名的iphone,方凛生给他买的这一只和他以前用的那只不是同一个牌子,盯了一会儿也盯不出花,便转头去盯方凛生。
方凛生坐在他让他坐的位置,手里握着那杯水,眼睛盯着茶几下地毯上的花纹,明显就是在出神发呆。
其实这处房子,当初就是和方凛生一起看房定下来的,装修也是两个人窝在一起,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琢磨出来的,可惜装修好没多久他就飞德国了。
方凛生脑子里在想什么,孟珣想都不用想都知道。
他刚想开口问干嘛又急匆匆去买,就听见方凛生的手机响了,方凛生也被铃声吓了一跳,忙拿出来接。
打来是谁孟珣猜不到,但是方凛生的手机孟珣倒是看清楚了。
哟,一个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