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生》道是春风及第花

4、第四章

　　孟珣和自己父母的关系很有意思，他的父母倾心于古代文明，而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精神世界却觉得无趣且简单。故而三人关系简单明了，互不打扰。

　　除了初三下学期因为父母职业调换，不得不带着儿子转学离开南方，那一年二月份的北京依旧可以冷掉鼻子和耳朵，孟珣很不适应的带着厚厚的毛巾口罩，吹着不习惯的北风，跟着自己所谓的新班主任，喉咙里不停的发痒。

　　他觉得自己感冒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头也很痛，虽然吃了感冒药，但似乎没有什么卵用。

　　韩素打开教室门，教室纷杂的早读声出现了一瞬间的暂停，孟珣被扑面而来的暖气冲的更想打喷嚏了，眯着眼睛忍生理冲动的同时敏锐看见了门口第一排同学被风刮脸的灵魂出窍式面无表情。

　　韩素领着他上了讲台，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停下敷衍的早读，其实孟珣一进来的时候所有人刚刚结束寒假的漂浮的心都再次飘了起来，早就不想在那里摇头晃脑了。

　　除了靠门的同学，一脸憋屈的探身关门。

　　“这学期我们班有个新同学，叫孟珣，也不用介绍了。”韩素草草做完了校长交代的引导，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扫了一眼全班的空教室，指了指最后一排靠门的空位，“你和方凛生一起坐吧。”

　　叫方凛生的男生伸出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就又低下头去。孟珣礼貌的和大部分人的视线进行了短暂的接触，半低着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其实并不好，靠门漏风，冷的要死，所以才会成为全班空着的位置。

　　他坐下来的时候解下了围巾和口罩，看着方凛生大大咧咧拿着手机窝在那里玩耍。还斜斜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浓郁的中二小流氓的社会气息。

　　孟珣没有什么所谓的高等学生对低等学生的蔑视，他就是再看了一眼那个他也打过但觉得很无趣的游戏界面，开始从书包里拿各色崭新的书。

　　初三最后也就是不停的复习冲刺，孟珣成绩并不差，但也没有好到惊天泣地，故而孟珣对学习的热情一般，好好坏坏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一般。

　　“你原来是哪里的？”方凛生对那个游戏的热情似乎也一般，只是无聊消遣而已，问句混杂在重新响起的嘈杂机械早读声里，孟珣差一点就没有听见。

　　“杭州。”

　　“转过来干嘛？北京高中很好吗？想你考北大？”

　　孟珣翻语文书的动作顿了顿，觉得这个角度很有意思，不像一个社会少年问的出口的。而且方凛生的表情也很耐人寻味，面无表情，很有意义。

　　“别聊了，干嘛呢。”韩素拍了拍方凛生的桌角，“收进去，干嘛呢！别给我看到行不行？”

　　方凛生随手就把手机往抽屉里一丢，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然后他懒懒散散的趴下睡觉了。

　　孟珣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同桌很有意思。

　　早读的结束伴随着刺耳的铃声，今天周一，还要升旗，但是因为太冷校方很贴心的取消了初三学生的升旗仪式。前排的女生一听见铃声就转身，把泡在马克杯里的袋装牛奶拿了出来，仔细剪开倒在了另外一个杯子里，孟珣无聊，看着两个一模一样黑色的杯子，再看着女生细心把牛奶塞给方凛生督促他醒过来喝奶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一通透。

　　他抬头看了看没走的韩素。

　　下一节数学课。

　　不仅可以肆意玩手机，竟然还能肆意谈恋爱。

　　北方的学校真有意思。

　　“我叫冉时，欢迎你来我们班啊。我是班长，有事你跟我说就行了，方凛生罩我，我罩你啊！”

　　小姑娘回头看他在看她的动作，很大方的自我介绍了一句，她梳了利落的高马尾，稀碎的刘海盖不住她已经开始颇有姿色的眉眼，麻布一样的校服下，柔软的曲线隆起，孟珣移开了视线，然后笑了笑，说了声好。

　　而方凛生舔了舔嘴角的白色奶渍，嫌弃的啧了一声。

　　冉时说要罩他就是真的要罩他，从班里的人土风情到校内的八卦流言，一样也不落下的在课间为他灌输能量，说到你千万别惹三班那个寸头的时候方凛生不耐烦的踢了一脚她的凳子，她翻了个白眼，还是把头转了过去。

　　孟珣一直温温和和，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冉大班长可能喜欢自己同桌，而自己同桌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中二少年。且班里人总叫他生哥生哥的，估计还是个脑子里喜欢混帮派的。

　　他入乡随俗，就跟着叫。

　　头一次叫还觉得有点奇怪，后来叫着叫着就顺嘴了，方凛生也似乎默认了同桌是自己罩着的，以至于全班男生都很热情的拉他互动。

　　而那个所谓的不能惹的寸头少年，却在他转学来的第一周周五找上了门来。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课虽然在课表上几乎就是块遮羞布的存在，其下恶劣的老师争霸环节没有一个学生是不期待体育老师胜利的，可惜体育老师热爱为小学的语数英出一份力，并不想掺和到高等教育的泥沼中，故而这节课最后落到了韩素手里，

　　孟珣对这节课没什么异想天开的期待，乖乖在后面低头补试卷，也不准备听韩素讲课。他的感冒来的猛去的却很恋恋不舍，昨天还烧到了39，实在是生不出力气写卷子了，再简单的一元方一次方程都能写出古诗词填空的答案。

　　他写的很快，也很认真，就没注意到旁边的方凛生一直转着笔歪着头在看他补试卷。

　　方凛生其实也很不想做出这种无聊的事情，但是他手机没电了，也不喜欢看小说，作业做完了，对，其实他是个好学生，听课，那还不如看孟珣补作业。

　　至少比讲台上的老太婆赏心悦目。

　　孟珣很想说其实冉时的背影才是真赏心悦目。

　　方凛生觉得自己这个新同桌也很有意思，这种有意思不是感兴趣的有意思，就是觉得孟珣和身边的同龄人似乎都不太一样。

　　他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坐在那里的时候，领子露出校服一截，孟珣怕冷，经常把领子往上拉，遮住下巴一小截才肯罢休。

　　那白色的毛衣几乎和男生的皮肤混杂在了一起，发尾微微蜷曲，搭在耳朵边上，黑色的白色的分界线分明，鼻子挺直，线条锋利，低头时眼睛的模样几乎让人下意识的补上一条向上斜斜飞起的线条，但是他又是柔软的，下巴埋在毛衣领子的动作幼稚至极，一点也不像刷试卷没有表情时的冷漠。

　　像个女的。但又不是那么像。

　　方凛生心里想到。

　　平时做事情也是温温吞吞的，别人拜托他干什么他都答应，有人从后门进来不关门他也不生气，就缩着脖子自己关，连写的字都温和的好看，不像自己那么笔锋桀骜不驯。平日里也经常嘴角带着一点笑，温和的看着周围人打打闹闹，漂亮的眼睛里勾着一点南边的水汽。

　　南方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南方的男孩子表示自己很冤枉。

　　等下课了孟珣也就把卷子写好了，准备出去接水喝，前面的冉时就拜托他帮自己也接一下，然后很自来熟的把水瓶递给了他。

　　孟珣的好脾气实在是一眼就容易看出来，于是他也就任劳任怨出去灌水，还自觉捎上了方凛生那杯。

　　怎么说也是玩笑似的拜入了生哥门下。

　　然后，然后隔壁寸头就发现他竟然拿着自己女神的水杯帮自己女神接水，把他一把拽进了男厕所和女厕所中间的洗拖把的小隔间里。

　　孟珣满脑子都是即将脱口而出的卧槽，并在小隔间门被关上寸头一拳挥过来的同时骂了出声。

　　寸头这拳打的很激愤，孟珣愣怔着没躲过去，一下子打在脸上，乌漆八黑的小空间里，他好脾气下头藏着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还没发作，先咳了一声。

　　寸头一脸懵，下一拳都忘了挥。

　　孟珣咳了一下还没完了，哼哧哼哧咳的浑身发抖，干涩的咳嗽声在逼仄的环境里回荡着实吓人，他还想说话，于是嘶哑的嗓音卡在咳嗽声里更添可怖，寸头的拳头都变成了轻柔的拍背。

　　于是听到同学传消息的冉时和方凛生赶来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副给里给气的样子。

　　孟珣毕竟是南方养出来的孩子，相比之下和周围人的肤色都差一个色差，白的像是刚刚出笼的馒头，因为感冒泛着一点病态的嫣红，咳的厉害了，这点红就蔓延到了耳朵根，给侧颜勾出一些暧昧的线条来，他半弯着身子，几乎要撞进寸头的怀里，寸头手还搭在孟珣的背上。

　　冉时顿时想一脚踹过去，寸头刚想解释，低头看见孟珣玉石雕琢出来的脖颈弯出的柔软的线条，一下子竟然哽住了。

　　“林肃，你想死吗！”

　　孟珣终于在这句话后缓过了气，直起身子，另一半边被打的淤青因为肤色白更显得渗人，方凛生眯了眯眼睛，开始撸袖子，冉时还想骂，他却已经一拳揍了上去。

　　中二少年在过去一周里已经把脾气极好处处听话乖巧的孟珣当做了自己的小跟班，现在小跟班被欺负了，老大当然要帮他把场子找回来。

　　一场乱斗由此发生，无辜的孟珣站在角落里，货真价实的一脸懵逼。

　　结局当然是所有人都去办公室被韩素骂的像个孙子一样，再写五千字检讨。

　　孟珣挨着林肃，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被风一吹打了个喷嚏，脚步一顿，就和后头走出来的林肃撞了一下，他不好意思的回头道歉，就看见林肃用很难以捉摸的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

　　“像个娘们儿一样……”

　　虽然小声逼逼是你的自由，但是孟珣很想说我就在你旁边能不能切换成内心逼逼。

　　他倒也没觉得被冒犯，走前面的方凛生很不满意自己的小弟走的那么慢，已经很不爽的皱眉放慢步子在等他了，他不再管林肃，加快步子跟上了方凛生。

　　“谢谢生哥啊。”他几乎是调侃的说道，方凛生依旧是板着一张臭脸，哦了一声，不见得有多高兴。

　　林肃跟在两个人后面，死皱着眉头。

　　当晚孟珣回家，脸上的伤还是被他娘看到了，考古的老爹还窝在深山老林里，教书的老娘摁着他的头给他擦了点红药水，觉得也没破皮，就是瘀血在里面看着有点可怕，但是自家儿子也看不到，就觉得没什么大事。

　　至于打架算不算坏事，他娘一句话也没问，孟珣估摸着可能是觉得打打架也好，男孩子都是要靠打架拉近感情这种想法，实际上他娘只是觉得自己儿子竟然都被打了，还是不要开口问他详细过程伤他自尊心比较好。

　　当晚孟珣的温度又烧起来了，一口气飙上了40，深夜去了急诊，挂了两天盐水压了下去，医生觉得他还有点肺炎的征兆，压着他又多吊了一天，孟珣索性借此请了一天假，周二才去上课。

　　他的感冒被三天的盐水赶走了，咳嗽和喷嚏也一起消失了，只是嗓子还有点哑，鼻音有点重这两个后遗症，但也不严重。

　　冉时本来就觉得周五的事情对不起他，孟珣又一天没来上课，气的周一拉着方凛生又要去找林肃干架，可林肃听到孟珣没来上课的消息顿时一脸阴郁，对着他俩摆摆手扭头就走了，搞得冉时脾气也发不起来，只好第二天热牛奶给孟珣也热了一杯。

　　但是孟珣早上已经喝过一杯牛奶了，他刚想拒绝，方凛生就很强硬的把牛奶摔在了孟珣的桌子上，叫他把杯子拿出来，孟珣说没杯子，他想了想，就拿自己的杯子倒了牛奶递给他。

　　“弱成鸡一样。”

　　孟珣很想怼一句鸡不喝牛奶老子不想喝老子也不弱，可惜他忍住了，在方凛生冷冰冰的视线下还是埋头喝奶去了。

　　方凛生算是满意的哼了一声，撕开自己那袋牛奶的口子，对着嘴咕嘟咕嘟往喉咙里倒，喝完发现孟珣要顶着嘴角的奶渍要出去洗杯子，心里那叫一个脏乱差，就差把冉时桌上的纸扔到孟珣脸上去了。

　　真不讲究，哪里像个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