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生》道是春风及第花

2、第二章

　　下午的会议刚刚结束，方总就对着她问了三个问题。

　　“你有男朋友吗？”

　　“晚上有空吗？”

　　“我请你吃一顿晚饭。”

　　哦，对了，最后一个问题是陈述句，算不得问题。

　　夏季没有男朋友，晚上也很有空，方总要请她吃饭，她呆愣在那里，愣愣就点了头。点完了又觉得是不是不太好，她只是个小助理，方总和她吃饭，总感觉怪怪的。可惜方总问完就走了，才不管她怪不怪。

　　于是她思来想去，还是找方总的秘书问了这个问题。

　　“今天晚上？哦，那是和孟医生吃饭，方总请你去就是借个胆子。你不用多想。”楼景宁正看着市场部总管交上来的文件，头也不抬，“你去了就闭嘴吃饭当自己不存在。千万不要随便和孟医生搭话。你去了就知道孟医生是谁了，孟医生长的好看话不多。”

　　他絮絮叨叨一段话，又添了一句，“你也知道冉大总编总来找方总吃饭的，方总对那样的都没有意思，你要有自知之明。”

　　说完给夏季比了一个手势，走了。

　　夏季听完也没觉得被冒犯，冉大总编实在漂亮，无人可敌，至于什么口味奇特的玛丽苏小说的套路，夏季是不信的。

　　于是夏季晚上也没多打扮，补了个妆，穿着条黑裙子就去了，方总接她的时候看似很满意的看了一眼她的裙子。

　　本以为方总请客，怎么也该去吃点日料韩料外国料理，哪里知道车子兜兜转转，停到了接地气的火锅店前。

　　坐下了方凛生也就点了个锅底，让她坐在他旁边，然后就不停的看菜单，翻来覆去的看，也不和她说话，夏季无聊的要死，刷手机喝水上厕所，就差直接开始看电视了。

　　等了足足半个钟头，所谓忙的昏天暗地的孟医生总算来了。

　　夏季连忙打量这位连方总都要借胆子吃饭的，本以为该是个很不好相与的，哪里晓得孟珣脸上浅浅带着笑，眉眼跟蒙了一层山雾一样，朦胧润泽，眼睛里闪着点温润的像是月亮照在鹅卵石上的光芒。

　　着实好看的打紧。

　　孟珣走过来，本该顺势坐到夏季对面，但他抬头看了夏季一眼，特意多做了几个动作，往里坐了坐，便坐到了方总对面。

　　于是方凛生一直紧紧捏着菜单的手终于算是送来了，夏季看着那皱巴巴的菜单一角，着实有点感同身受的心疼。

　　“我还以为你没空。”

　　“今晚刚巧，林肃值班，本来我也把他叫过来了。”孟医生翻开了菜单，很随和的应着方总的话，“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到了夏季的身上，落得很浅，仿佛就看看，也不打量，让人很舒服。夏季琢磨着是不是该自我介绍，就听到方总很绝情的说道。

　　“我助理。”

　　连名字都没有，泪流满面。

　　“我叫夏季。”她只能自己补上，孟医生很体贴的对她笑笑，说道，“我叫孟珣，夏小姐好。”

　　这个名字听着就很好，很君子，很温柔，夏季心中一连串的温柔字刷过去，却不敢多看，只低头学方总看菜单。

　　孟珣看着夏季的头顶的小小发旋，再看方凛生一脸正直严肃，顿时就懂了。

　　哈，大差，来找他吃饭还要找个姑娘壮胆。

　　好吧，要不是他找不到，他也想要个姑娘陪着来。

　　看来方凛生也不是不觉得尴尬，只是他这人嘴巴里从不放真话，当然不会对他说，就只好死死端着架子，等他爬上去。孟珣这么一想便觉得夏助理真可怜，要来吃这么一顿气氛诡异的饭。

　　老地方既然能叫老地方，那么来的次数必然是多的没法数，吃什么，也早就有自己的一套。孟珣知道是不能指望端架子的方凛生了，就自己熟练的在选菜单子上勾勾勾，点完了再递给夏助理。

　　“夏小姐选吧。我去弄酱料。”

　　他说完自顾自站了起来，走之前看了一眼方凛生，果然看见方凛生在看他，被发现了也不闪躲。

　　出息了，以前羞怯万分躲躲闪闪的样子多好啊，现在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叫他心里有点发虚。

　　孟珣断然不能心虚，他行得正坐的直，干嘛要心虚。

　　火锅蘸料说讲究当然讲究，只是孟珣自己是不讲究的，一种酱料加点香菜花生米，他可以对付过去一整顿火锅。只可惜方凛生这个傻逼很是讲究，他以前被逼着学了好久也没学会，倒是帮他弄调料弄得很是熟练。

　　他看方凛生坐在里面也不好出来，权当是菩萨心肠发善心了。

　　这么想着，他就端着几盘东西回去了，把自己的一放，其余往方凛生面前乱哄哄一堆，简直是要了方凛生这个强迫症晚期的命，逼得方凛生放下蹂躏许久的菜单理碟子。

　　他就喜欢看这个傻逼皱着眉头理他搞乱的东西，好笑死了。

　　他们两个很有默契的互相逗弄，看的夏季在一旁发愣。之前楼景宁还说孟医生和方总之间关系很是尴尬，现在看起来也不尽然嘛。

　　这么一搞菜也上来了，满满当当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子，夏季总不能让老总理东西下料，自然是忙着帮忙，孟珣看她忙乱的样子也好笑，不劝，自顾自往辣锅里狂扔东西。

　　方凛生不吃辣，他吃。

　　其实他也不是很能吃，只是喜欢而已。结果第一口一尝，番茄味，不辣，孟珣瞪着眼睛去看方凛生，方凛生却扭头不看他了。

　　孟珣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下意识抬腿踹了一脚过去，踹完了才觉得要遭，两个人现在连朋友关系都没有，是尴尬的情侣破裂关系，如此一脚，不妥当不妥当，可惜他还没在心里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方凛生却是缩了缩脚，面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怨也不怒，就是带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孟珣连疑惑都没有，先红了脸。

　　唉，习惯这东西就是不好改，他咬着牙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去你妈的的国骂，继续往嘴里塞羊肉。

　　三好青年，不能脱口而出全是脏话。

　　“吃辣不好。”

　　似乎瞧他笑话瞧够了，方凛生很体贴的加了一句解释，孟珣闷闷嗯了一声，不是很高兴，就差撅嘴叉腰，看他这副样子，莫名的方凛生就很高兴，于是很违背霸道总裁人设的多说了几句。

　　“你看你本来胃就不好，还总是吃辣，亏你还是个做医生的，哪天自己也要躺倒。”

　　夏季在一边看的一愣一愣的，差点没被塞进嘴的金针菇烫死。

　　没想到方总原来还有这么絮叨的一面啊。

　　孟珣听得头大，他几乎能把下头的台词续上，什么你又不喜欢吃药吃颗药像要命一样还不爱惜自己blabla……

　　方凛生这个傻叉说来说去也不改改剧本，他妈催婚还知道要换不同的说法呢。

　　可他就不开口，只顾埋头吃吃吃，嗯也不给一个，方凛生自己说的无趣，夹了一筷子油炸酥肉到他碗里，算是结束了这一顿说教。

　　饭桌上一下子又沉寂了下去。

　　只是沉默归沉默，几个人的筷子依旧动的飞快。夏季自己吃自己的，方凛生不停的给孟珣夹菜，孟珣不停的往锅里下菜，他们两个自然而然形成一条流水线，显得夏季这个自己涮自己吃的顿时孤寡的可怜。

　　这是吃了三年火锅吃出来的程序，方凛生是个强迫症，孟珣纯粹就是懒。

　　他俩吃的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的时候，孟珣的手机好死不死的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是林肃。

　　“出事了？”

　　“嗯，主任说叫回来看一下，病因不明，有点麻烦的。”

　　说叫过去是为了看一下，实际上学习比判断的成分更多，孟珣知道轻重，估摸了一个时间给他，电话还没挂就开始穿外套。

　　“医院有点事。”他简短的解释了一下，已经准备好了方凛生摆臭脸给他看，但是方凛生表现的却很平静，眨了眨眼睛就算知道了。

　　脾气变好了很多嘛。

　　他脑子想着其他事情，身体却很诚实的绊住了他原本流畅的动作。于是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小跑着下楼了。

　　他以前读医学院的时候也总是忙来忙去，没得陪读金融的方凛生，他每回被叫走总要亲一下难哄的男朋友，省的下回有空的时候自己要看方凛生的臭脸。

　　亲来亲去，这习惯竟然到了现在也不改。

　　孟珣暗骂自己轻浮，才见了两面就想要亲嘴了，先不说这分手是自己提的，就先说方凛生那个座位安排，明摆着就是对峙，还亲嘴，不掌嘴就该菩萨保佑了。

　　他又扪心自问自己还喜不喜欢方凛生，这一问更难受，喜欢方凛生是他高三加大学四年一直做的事，甚至他读研读博都可能还再做，你一下子问他这种事，他还真分不清喜欢和不喜欢的感觉。

　　都忘了问方凛生撤回了什么了。他坐上出租车，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可又不好意思微信上问，便只好想着发一句好好吃，下次我请客回去。

　　还没打完字，那头却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唰的一条消息发过来。

　　［我们复合吧］

　　没有标点，很真情实感。

　　孟珣发着愣，手一抖，两个打好的字就这么发过去了。

　　［好好］

　　看着像是激动万分手抖的厉害，迫不及待的想要破镜重圆。

　　去你妈的。

　　孟珣恨不得用头把手机撞碎，又想让司机倒回去，他上楼去把方凛生的脑子砸碎，七拐八绕的血腥东西想了很多，连怎么把方凛生的尸体处理掉的方法都琢磨出了两三套方案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整张脸都冷冰冰的。

　　一抹全是湿漉漉的眼泪，被秋风一吹，凉飕飕的。

　　可他心里又是欢喜的没了边，闹腾来闹腾去，敲锣打鼓，张灯结彩，热热闹闹。

　　［之前分手的事，你自己瞧着办］

　　他既然喜欢方凛生，又为什么要和方凛生分手。这件事情不仅方凛生自己琢磨不透，整个学校知道他俩关系的都没琢磨透。于是大家只好乱传孟珣出轨家庭压力之类的传统理由，可是方凛生自己心里门儿清，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这些东西，孟珣家里死的七七八八，只剩爹娘，他爹娘一个考古一个教书，都是史书读透了的，传宗接代固然重视，可是同性恋这种东西看的很破，也很淡。至于出轨，孟珣还真不至于牛到出轨都能瞒的严严实实。

　　方凛生确认孟珣喜欢自己，可是不确认孟珣干嘛要和他分手。这种不确认导致他认为问题肯定是出在自己身上，平心而论，方凛生并不是个好对象。

　　难搞，强迫症，喜欢吃醋，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自我中心主义堪比沙文主义，要不是谈了个男朋友，直男癌三个字都还不够他耍的。

　　外人说他再好，他自己却是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是不好的。

　　于是分手后他特别不敢找孟珣对峙，孟珣多狠啊，立马办手续出国，连电话号码都换了。他平日在这段关系里表现的有多强势，分完手就表现的有多懦弱。

　　他泡吧，他熬夜，他打游戏，他堕落，要不是段宇辰拦着这拦着拿，寻死觅活他都敢去。再之后，再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也不会去喜欢别人，孟珣又不在，他倔着不肯联系孟珣，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可那又能怎么办。

　　他本来脾气也没好到那里去。

　　见了孟珣第一眼，他多高兴，哇塞，没良心的恨不得傻侄子多进几趟ICU，可惜方宇恢复的很好，没几天就出来进了普通病房，方宇的亲爹娘也终于搞定手续回国，呜呜哇哇哭作一团，他看着孟珣被口罩遮住了大半的眉眼，近乡情怯一般，逃走了。

　　再是向林肃施压要联系方式。

　　舔了一口糖，怎么可能回去过苦日子。当然是要多舔几口。

　　孟珣还是孟珣，方凛生还是方凛生。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