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一月三捷

15、救援

　　赵庭渊乖乖听了吩咐去给戚长明拿药，沈彧也不是什么爱计较的人，没了刚才的火气，整个人看起来平和了不少。
　　他看着戚长明喝了药，又千叮咛万嘱咐的把这个病需要注意的问题，当着所有军官的面再讲了一通，听得戚长明连连低笑。
　　沈彧道：“这是正经事，大帅要是不遵医嘱，那就是你下面人的问题，出了事我只管找他们就行。”
　　戚长明躺在榻上没动弹，转头问厅里站着的几个人：“你们说，沈大人是不是孩子脾气，这种事情还来跟我讨价还价。”
　　不等其他人回答，沈彧立刻：“这怎么能叫讨价还价，大帅是我的病人，我得对大帅负责。”
　　戚长明笑：“行，都依你就是。”

　　旁边几个军官一时间没瞧出什么不妥，只有赵庭渊听着俩人的对话，脸色有点变了。
　　沈彧又跟戚长明说了两句什么，正打算离开，忽然有个卫兵匆匆跑了进来：“大帅，医馆来了人，说是来找沈大人！”
　　沈彧下意识问：“谁？”
　　卫兵道：“属下不认识，他只说自己是医馆的太医令，姓陈。说是半个时辰前，那个叫梁六的西凉士兵高烧不退，让大人赶紧去看看。”

　　沈彧都没来得及给戚长明打招呼，人就已经站起来开始往外走：“让他等等，我现在就回去。”
　　赵庭渊立刻：“沈大人，你这么走了，大帅怎么办？”
　　沈彧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榻上的戚长明，犹豫道：“我......”
　　“医馆那么多大夫都在，也不一定非要你去吧？大帅这边就你一个人，你要是走了，待会儿万一有点什么问题，我们怎么办？”

　　沈彧急的脸都红了。
　　“让他走。”
　　戚长明突然哑着声音说：“我喝了药好多了，用不着人盯着。”
　　“大帅！”赵庭渊不满的声音刚响起，戚长明立刻将他打断：“那个士兵一直是沈大人经手的病人，只能沈大人自己去。”
　　他抬头看向沈彧，微微一笑：“你去吧，有什么事，我再让人去找你。”

　　沈彧紧张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脸色憋得通红，好半天才道：“对不起......我一会儿跟风叔叮嘱一下，再调个太医令过来给你，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立刻让人来找我。”
　　戚长明笑着点了点头，朝他摆手。沈彧咬牙离开。

　　前厅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戚长明遣了几个将军先出去，只留下赵庭渊一人。
　　赵庭渊正打算说什么，就见戚长明脸色已经拉了下来，道：“你让医署馆的卫兵把他关在门外，不让他回去，这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让他丢下他的病人不管，你自己想想，有没有什么问题。”
　　赵庭渊：“......谁让你骗我说不去找他，他要是不跟着你出去厮混，怎么会进不了门。”
　　“你还有理了？”戚长明皱眉道：“你是故意想让我带他回府，好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赵庭渊没吭声，这算是默认了。

　　“这事我不怪你，但不代表他不怪你，你自己想想回头怎么跟他说。”
　　赵庭渊立刻瞪着眼睛：“这事你不说我不说，沈大人不会知道。”
　　“是吗？”戚长明斜睨了他一眼：“你当医馆的卫兵是死的？”
　　赵庭渊：“......行吧这事算我错了，但你不该骗我。长明，我早就怀疑......”
　　“行了。”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戚长明闭着眼睛打断他的话：“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会儿。”

　　赵庭渊看他脸色不是很好，急忙问：“是不是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你别在这烦我，我就安心了。”
　　赵庭渊：“......”

　　沈彧回去医馆的时候，门内还是如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他带着陈勋一路小跑回病房的时候，冯敏已经带着几个太医令在里面等着了，见沈彧回来，冯大人立刻松了口气，赶紧把梁六刚才的状况讲了一遍，沈彧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是术后感染引起的发烧，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消毒和降温处理都做过了吗？”
　　“做过了，就是按照之前你给甘将军做的那些来的。”冯敏叹气道：“但是这个病人比甘将军当时的伤严重多了，你看这里。”
　　他手指着梁六肚子上那块已经溃烂的肉皮，低声道：“这块肉多半是个死肉，要是不赶紧切掉的话，会影响周边的伤口愈合，但如果真切掉的话，这个地方的破洞，就没办法补上了。”

　　沈彧已经在陈勋的帮助下穿好了白褂子，他两只手用白酒擦洗消毒了几遍，随后又在冯敏刚才说的那处地方反复看了看，眉头不自觉的紧紧皱起。
　　“沈大人，得，得尽快想个法子出来。”冯敏催促道。

　　晚上出来之前沈彧还检查过梁六的状态，虽然不是很好，但绝没有到现在这种地步。他知道，这是因为没有抗生素的缘故，术后引起的感染可能几个小时就会要了人的性命，而梁六正好是属于运气最差的那一种，除了感染之外，还伴随着组织肌肉坏死。这一点，是他之前没有发现的。
　　沈彧低头在士兵身上仔细检查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只有一个法子，但是能不能保得住命，我不敢肯定。”
　　“哎呀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顾及这个干什么。”冯敏焦急道：“左右不过都一个结果，试过总比没试过强。”
　　话虽难听，但也确实如此。

　　沈彧吸了口气，又将气吐了出去，说道：“这部分坏死的肉必须切除，切除后也必须要用其他地方的肉补上去，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
　　病房里的太医们全都面面相觑一眼，似乎明白他的话，但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一般来讲，植皮最安全最方便的方法，就是从头皮取一部分皮肤下来，补全到受损的皮肤上。”沈彧轻声道：“但是......”
　　“但是什么？”
　　沈彧脸色也不太好，沉声道：“但是我也没有把握做好这项手术，最后的结果，有可能是会导致双重感染。”

　　周围沉默下来，冯敏刚才劝他的气势一下子也跟着弱了。谁都没有说话，病房里安静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彧才重新开口，却是已经开始拿起手术工具准备开工：“不过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姑且试一试，能不能活着，就靠他的运气，我会尽力的。”
　　他转头看了其他太医一眼，神色坚毅道：“我相信各位大人也和我一样，会尽全力的。开始吧。”

　　这个时代的人还从未听说过这种被称为‘植皮’的手术。
　　整整五个时辰，一帮人就在沈彧的指挥下，完成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工程。
　　酉时一刻，太医们才从病房里出来，此时已是乌金坠日，风卷着黄沙从眼前略过，大家彼此交谈着手术中遇到的那些见所未见的过程，没一个不夸这场手术有多么的成功。
　　沈彧给几个太医令交代好手术之后的注意事项，又再次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梁六身上的伤口，这才从病房退出来，发现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了。

　　他累得连喘气都有些艰难，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人就直接沾床走了。但因为记挂着梁六的伤口，这一觉沈彧睡的并不踏实，梦里都是些光怪陆离的影子，惊的他揪心劳神，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又感觉谁在替他脱衣服盖被子，他知道那人是杨署，却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等终于清醒过来，已经是次日傍晚。

　　醒来发现浑身疼的厉害，是太累导致的。沈彧看着自己身上被换好的干净衣裳，本想喊杨署进来问问梁六的情况，从门口经过的士兵却说他刚才有事出去了。
　　沈彧只得穿戴整齐，自己亲自去病房瞧一瞧。

　　里面几个太医令见他进来，赶紧把这几个时辰的情况陈述了一遍，沈彧又跟着检查了几遍才宽下心来。
　　梁六目前还没有其他状况，昨天的伤口现在看来也挺正常，沈彧开了些消炎的药让人去煎了，又在病房里守了两个时辰，见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打算去看看其他病人，然而没走两步，就听外面一阵马蹄声响起，有几个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医治的士兵已经提着武器从病房里冲了出来，沈彧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问：“外面怎么了？”
　　士兵焦急道：“金国的军队突然来城门口挑衅，黄将军命我们马上集结人马准备迎战了！”
　　他说完人就已经跑得没了影，沈彧赶紧跑到窗边看了一眼——大街上，西凉军已经在易将军的带领下往北区出发，另外一边，青州军的部分队伍跟着几个百夫长往南边去了。

　　沈彧顺手扛了药箱就往外跑，没两步就被陈勋一把拉了回来。
　　“大人，冯大人和杨大人都已经跟着过去了，您要是再出去，咱们这边没个太医使在，这些病人可怎么办！”
　　沈彧一听这话，立马问：“怎么没人提前通知我开战了？”
　　陈勋道：“下午那会儿戚大帅的人就特意叮嘱过了，说是不准您一起随军，所以我就没敢跟您说这事。”
　　沈彧气道：“什么叫不准我一起随军？冯大人年事已高，在战场上万一有个......他们俩人呢？！”
　　陈勋低下头，小声道：“估计已经出关了。”
　　已经出关了，现在追都追不上了。

　　“大人......沈大人。”
　　陈勋见他皱着眉不说话，叫了他两声，沈彧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问道：“太医令跟了几个过去？”
　　陈勋：“来报信的传令官说，这次敌军人数众多，可能是一场恶战，让我们多派几个人跟着，冯大人就把除了我和小元之外的太医令都带上了。西凉那边听说也去了不少太医。”

　　前几个月的时候，随军的太医顶多也就十来个人，一次把近三十个太医全用上，想必此战非同小可。
　　沈彧将窗户用棍子支撑好，刚才还忙碌的大街此时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平时他每次随军的时候也没觉得害怕或者紧张，今天突然在这等着，反而有些心慌起来。

　　“大人，您要不再去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战事结束了，又要有的忙了。”
　　陈勋话刚说完，沈彧就见大街上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士兵一身黑甲沾满鲜血，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肃杀之气，西风吹得他头发一片凌乱，士兵根本顾不上理肩头已经歪斜的铠甲，行至医馆门口的时候几乎是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人还没等靠近，立刻大声道：“北区医馆有西凉的将军受了重伤，快，找沈大人！”

　　沈彧头皮都跟着一跳，不等卫兵通传，一把抓起药箱立刻冲了出去。

　　捉个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