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她如狗》赵百三

15、朱厌2

　　斗兽场上，朱厌缓缓直起上身，一眼看去几乎有五个成年人高。他微微仰头，巡视着楼上众人，最终将目光定在宗绪身上。

　　沐云芳朝她娘看去，沐岚颔首，示意道：“去吧，小心些，若暂无法降服，可将其运至沐家徐徐图之。你如今年岁小，也不急这一时。”

　　即便是性情温和如白泽，当年沐岚也花费了约莫三年才最终将其收揽在座下。

　　沐云芳颔首，身形一动，只瞬间便来到场上。
　　虽则沐岚在宗绪等人面前毫不自谦的夸赞沐云芳，但她并不自大，相反她比旁人想象中更为谨慎。

　　飞身而下时，她未靠近朱厌，反是选了一个退可守、进可攻的位置。
　　单手抓着墙壁上的槽口，她贴近墙壁，如同一只壁虎般屏息静气，只安静的看着朱厌，目光毫不闪躲的与其对视。

　　高台上，宗褚瑶有些焦躁，但她不是担心沐云芳，而是在想宗度。

　　朱厌是最后出场的灵兽，宗度若再不来，待择灵兽一事结束，届时沐岚亦会离去，没有沐岚等长辈在场周旋，父亲怎会再多看他一眼？
　　那个应秋元到底在干什么？！

　　宗褚瑶一脸忧虑，一旁的宗礼却有些懒散失神。
　　而上野秋与丘为一早便因着沐家择灵兽一事赶来天阙宫，只等着大开眼界，倒是看的格外专注。

　　奈何沐云芳与朱厌对视时间太长，上野秋从初时的兴致勃勃到逐渐失去兴趣，一时间很有些无聊。
　　见都这个时候了，宗度还未到场，便多嘴问了句，“宗度怎的还未来？昨日沐姐姐不是亲自去请了他吗？”

　　宗褚瑶、宗礼等宗家人是知晓陆婉离世真相，但上野秋不知，她甚至没察觉一旁宗绪闻言骤沉的脸色。

　　丘为懒懒笑了笑，眼睛仍旧盯着场中的朱厌同沐云芳，话却是对上野秋说的，“不仅他没来，你那个姐姐也没来啊。”

　　提起应秋元上野秋便来气，当即反驳道：“她可不是我姐，你别乱说。”

　　“是。”丘为意味深长道：“毕竟她都不愿来你沈家，想必是未将你与伯母放在心上。”

　　上野秋听了愈发生气，正待说话，场中情形却是一变。

　　朱厌出手了。

　　它的身形十分巨大，动作却很是灵活。并且与普通的灵兽不同，他显然要更为聪明。前爪朝沐云芳挥去，沐云芳飞身躲避，却见他长尾一挥，如同铁鞭般当头朝她躲避的方向砸去。

　　好一招声东击西！

　　上野秋同宗褚瑶皆惊呼出声，宗礼蹙了眉头，懒散之色不在，忙打起精神看着下方的打斗。丘为亦上前一步，来到高台边缘仔细观察着一人一兽的招式。

　　说实话，沐云芳比他想象的强。

　　像他们这般家世背景，在入读应天书院前便已在长辈指导下修炼，谁也不服谁，却谁也未曾真正展示自身实力。

　　上野秋是个例外，在旁的人隐藏实力时她却很爱表现，咋咋呼呼的总想找人打架。

　　沐云芳平日并不起眼，但此一役却能看出她对战经验极其丰富。并且知道如何对付朱厌这般凶猛的灵兽。
　　她不是朱厌的对手，但她有着周全的计划。

　　在朱厌出现时，她便开始观察它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势，屏息听着它略微杂乱的呼吸频率，时轻时重的喘息。
　　更甚者，在对视之初，她不仅是在试图安抚它的情绪与之交好，她更是在探查他双眸深处隐藏的情绪。

　　厌烦、阴冷、急躁！
　　从种种情绪中，沐云芳开始评估它如今的实力还有几成，而从他选择主动出击那一刻，她已确定
　　——朱厌伤的比表面更重！

　　只瞬间，她便有了清晰的目标，她要在日落之前耗尽朱厌气力！

　　无法在初次见面时将其驯服、以宗门秘法定下血契。但能将其气力耗尽，在这种纵横多年的凶兽心中也会给以重重一击，留下深刻印象。

　　沐云芳期待拥有如白泽般强大的灵兽，却并不急躁，她想的从来便是徐徐图之。

　　宗褚瑶一脸艳羡的看着沐云芳与朱厌对战。
　　上野秋亦然。但她这种人无时无刻都忠于自己的内心，当即便拔出腰后双刀在高台上来回踱步。
　　一会低头看着手中武器，一会凑到高台边缘看着楼下作战的一人一兽，一脸的心驰神往，兴致勃勃道：“我可真想下去同朱厌打上一场。”

　　宗礼闻言瞥了她一眼，嘲讽道：“同朱厌对战，我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上野秋倏地回头朝他瞪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说道：“那又怎样，至少我敢和它打，你就不一样了，你遇事跑的最快。”

　　这是实话，有一年人族交好的各氏族家主夫人带着小辈外出游玩，蛮族前来闹事。
　　那时候，上野秋还是个小萝卜头，只比桌子高出半个脑袋，当即便提着两把快赶上她人高的双刀风风火火的冲了上去。

　　宗礼当时就在她身边，却跑的飞快，与她错身而过，一溜烟就没了。

　　但上野秋个头矮，跑的也不快，将跑出两步便被赶来的上野椿抓着后衣领提了起来，抱在怀中退至安全地带。

　　当时两人年岁小皆未出力，上野秋却总觉得自己是出了力的，还提着双刀大杀四方。

　　如今听得上野秋再次提及此事，宗礼冷笑一声道：“我是不敢，并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挑战朱厌。”

　　上野秋哼哼两声。

　　宗礼又道：“有本事你等它恢复到全盛状态再与其对战，这时候冲下去，是觉得很威风吗？”

　　上野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丘为却笑了一下，意有所指的问道：“宗礼，你这话是瞧不起谁？”

　　“即便是如今状态的朱厌可也比你想象的更难对付。若场中不是沐云芳而是我，想必此时已经撑不住了。”

　　上野秋闻言便又点点头，“沐姐姐是厉害。”
　　说罢，她话风一转，若有所思道：“那我不去挑战朱厌了，我同沐姐姐打上一场好了，我还未曾同她动过手呢。”

　　她说着，便又兴高采烈的朝场下看去，想要提前观察沐云芳的路数。一时却见朱厌仰头咆哮，声音在封闭的天阙宫弧形墙壁加持下刺的人耳膜剧痛。

　　显然，与它近距离对战的沐云芳受其影响最大，耳中当即溢出鲜血，动作一滞，等反应过来时已被朱厌一把捏在手中。

　　沐云芳心中一惊，想象中的剧痛却未传来，相反，朱厌凑近看了看她，鼻翼煽动，拳头大的瞳仁中映着沐云芳微微有些惨白的脸色。

　　“朱厌……”
　　沐云芳察觉它并无杀意后若有所思的同它对视。旋即，她忍着一身剧痛与内心深处的恐惧，强行命自己闭上眼，上身前倾，额头轻轻碰上朱厌额头，试图运用灵力与其对话。

　　是温和的。
　　朱厌的情绪比他的外表更为平和，像是一汪沉静的湖泊。。

　　出乎所有人预料，朱厌缓缓俯低身子，将伤重的沐云芳动作轻柔的放在背脊上，随后后肢用力，前肢抓着四面墙壁插着火把的槽口朝高台一行人攀爬而来。

　　四周弓箭手当即拉弓紧弦，箭头沾染着能迷倒灵兽的青色药汁，同一时刻，亦有人拉开由缚灵绳编制的绳网，气氛紧绷随时准备朝朱厌扑去。

　　朱厌却好似未瞧见这些，仍旧不紧不慢的朝众人爬来。

　　沐云芳抓着朱厌厚实的皮毛在他背脊上攀爬几步，随即骑在它厚实粗壮的脖颈处，双手抓着它额上双角，待坐稳后她见四周宗家金甲护卫一脸戒备，不由的笑了笑，朗声道：“不必怕，他不伤人。”

　　沐岚闻言，神色微霁。
　　宗褚瑶却比她这个做人母亲的还要高兴，与有荣焉道：“沐姐姐好厉害啊。”

　　沐云芳闻言，微微抿了抿唇，苍白的脸上溢出些许羞涩之意。

　　上野秋比宗褚瑶声音还大，跟着拍了好大一通马匹后，突然反应过来，说道：“唉，不对啊，你是不是忘记与它订立血契了。”

　　未订立血契认主的灵兽即便再如何温和也是没栓绳的野狗。

　　沐云芳反应过来，颔首道：“方才有些累，倒是忘记了。”
　　说罢，她当即咬破指尖，朝朱厌额头伸去，但这次朱厌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这时，它离沐岚、宗绪等人仅有一丈远的距离……

　　．

　　宗度没去天阙宫，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宗家宅邸依山而建，地势起伏极大，西南面山峰俊秀，其上建有一塔名曰‘妄图’，乃是宗家地势最高处。

　　应秋元循着宗度的味道来到西山脚下，见不远处立着一块牌匾，牌匾被青苔藤蔓环绕只依稀辨认出其上‘闲人勿进’四字，除此外并无护卫驻守。

　　她见着那‘闲人勿进’四字本想离去，但心中着实好奇，加上循着宗度的味道追至此处颇费了她一番精力，心中几度挣扎便又循着他的味道继续朝前走去。

　　西山独秀看似陡峭，但其中人为痕迹明显，凿刻层层阶梯，阶梯四周钉立铁链围护助力，攀爬起来并不费力。

　　早春山间植被茂盛，少有闲人，凡浊俗气少有，更多的是自然之气。没有旁人气息干扰，应秋元辨别宗度的味道愈发容易。

　　她也不着急，本便只是一时好奇追着宗度想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因此一路只散漫的循着味道朝山上走去。

　　但不知何时开始，心中却是逐渐烦躁起来，连带着体内血液微微有些躁动，冥冥之中，好似有人在向她召唤……

　　她一直朝前走着，并且越走越快。但她清楚的知道她没再循着宗度的味道前行，她只是……听从血脉中的指引朝前行进着。

　　这不对劲。
　　身体是她的，但所行并非她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