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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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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双栖蝶双飞,满眼秋色惹人醉……”我倚在船边沉醉的听着临船上姑娘轻哼的曲子,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恣意的听曲子了,三年,还是五年?
从十岁来到舫上开始,鸨母便给了我新的名字——锦芜,从那时起,想来也已有九年时光了,唱曲儿几乎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全部,但也就从那时起,我再没有一次发过内心的听曲儿唱曲儿,我的人生便只是唱,以此来取悦客人,于是,九年时间我便只是锦芜,再无其他……
康熙四十一年,因着江南织造曹大人的推荐,我终于得到了御前表演的机会,惶惶然的期待又矛盾着,没有想过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接受了曹大人的安排,我只是想见见,见见当今皇上的模样,见见这个在很久以前便彻底改变我人生的大人物。
也许是这些年来的生活已经让我的性子再起不了波澜,缓缓的走入殿中的那一刹那我居然异常平静,连我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的冷静和平淡,在磕头请安之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万万之上的九五之尊,那一刻我只是在想,这个看似慈祥的老人怎么能和那个间接导致我家破人亡的恶人联系在一起?而更让我吃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站在这个老人身边的那个姑娘,那样清秀的一张脸并不十分出色,却让我深深的,深深的陷进了回忆之中,飘忽回到那曾经的孩童年代……
“阿毓!阿毓!”我懒懒的倚坐在树上没有回应爹爹的呼唤,从小我便顽皮,但父亲却从没有因此责备过我任何一次,于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便愈加的变本加厉,反正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印象里,不管生活上怎样的捉襟见肘,家徒四壁,爹爹都从没有生过任何一句抱怨的话,有的时候我会想,爹爹是怎么可以保持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就像是书中提到过的洛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阿毓,怎么又跑到树上去了?爹爹不是说过……”
“大家的女孩儿是不能做出这么不雅的事情的……”我故意学着爹爹的口气接下他的话,这话他不知已说过多少遍了,说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可是爹爹,我不是什么大家的女孩儿啊!要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你……唉……你呀!要是你娘在……”
“我只要爹爹就满足了!”跳下树去拉住爹的衣袖,“以后毓儿会听话,爹爹就不要叹气了……”我故意装起无辜的眼神,转移爹爹的注意力。从前我总是会问起娘亲的事情,但每每问起,爹爹都会露出悲伤而心痛的神情,于是慢慢的我便不再问起,也不愿爹爹再提起,因为,我只要有爹爹就好……
其实一直以来,我的心里清楚爹爹一直盼着我能嫁户好人家,不过每每谈起这事,我便插科打诨起来,毕竟我现在只有八岁,这种事情之后再考虑就好,爹爹这样只能叫做杞人忧天。
不过,爹爹也许早就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到我笄礼嫁人的那一天,才会一直一直的担忧着我的未来……
“咳咳!咳咳!”屋内是让人发狂的咳嗽声,我却一圈一圈的在院子中踱步,年仅八岁的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是的,爹爹病了,而且,一病不起。
生存,总是会让人快快长大,并提起百倍的的勇气。自从爹爹病倒,之前他在私塾中的教业便不能再做,三餐不继成了家常便饭,而爹爹的药费更是让人心忧。百般无奈之下,沿街乞讨便成了年幼的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剩馒头、剩饭菜,甚至是一些不至于太脏的馊水都是我寻找的目标,可是即使是这些运气不好时也是很难找到的。有时,几天找不到食物,破庙中的的一些老乞丐便会可怜我分给我一些当日讨到的,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完全解决我与爹爹窘迫的生活,直到……
树上、房顶上覆着清清凌凌的白雪,街上人人都为元日(新年)忙碌准备着,我抱着快要冻僵的身体静静的站在墙角不敢上前,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时候上前讨要,只会被狠狠地骂开,甚至可能会遭到毒打。
乞讨的这些日子,我已渐渐熟悉门道。站在大街的繁华处死死的盯着几乎大户人家的前门,因为元日之前也正是这些大户人家广发米、钱,行善积德的日子,若是运气好,我和爹爹便能食上一顿好餐。多少年之后想来,就是在那一次倒霉的乞讨中,我结识了那个女孩儿,并且很多年后,也是她,让我逃过了生死攸关的另一次劫难……
“老爷夫人广发善缘!……”听到家丁的唱诺,我再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到了最前面,希望能多领到一些,爹爹近日身子越来越不好,再不吃饱,恐怕很难好起来。
“死小鬼!滚一边去!!”捧着手里的碎碗和馒头,正庆幸今天的粥较往日稠一些,却不料身边一个高个子乞丐眼红的上来便是猛地一推,顿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破碗中滚烫的粥就直直的撒了我一手一脸。
我的馒头!手上、脸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但我现在却顾不了许多,因为我和爹爹的吃食才是最重要的。
“哼!看你还怎么吃?”
“你!”看着那乞丐脚下已被踩扁的馒头,一直以来心里的委屈如洪水般溃堤而出,我决然的冲上去,“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
“小鬼!你自己找打!!”那乞丐不屑一顾的甩手抽了我一个嘴巴,“怎么?还敢来打老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抢了老子的先!”
痛!我捂着脸摔坐在地,眼眶已经火一样的灼热,但我生生的忍住,只狠狠的盯着那个狰狞的脏脸,从没有过这样的疼痛,从没有过这样的屈辱,我死死咬住嘴唇,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灼伤,再次冲上去疯狂的咬住那个人的手臂。
“啊!你这死杂种属狗的?!”那乞丐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我的头上,身上,我却狠命的咬着,直到嘴中一片血腥,也不松口。
“放肆!谁在那边喧哗!”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那乞丐大概是被吼得愣住了,手上的劲道轻了不少,我也再经受不住,身上一软,便直直的朝地上栽了下去。
“小心!”一把劲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同时身子被一双手稳稳的扶住,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双慈悲的眼眸。我惊然,原来,除了爹爹以外,还有人会拥有这样善意的眼睛,让我信赖的,没有一丝疑惑,就那样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