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回来杀我了》槲叶枳花

74、祭灵

　　这回不用千秋岁提醒，叶若皎也不敢上前了。

　　灵鲛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想望千秋岁身后的叶若皎。

　　叶若皎下意识往身前的背影后藏了藏。

　　随后才反应过来，这虽是她第一次遇到他人求亲，虽非人，但并非她需要尴尬啊。

　　叶若皎便从千秋岁身后游出来，同灵鲛道：“抱歉，在下是人，而你是鲛，你我并非同族，理应……理应……”

　　理应什么来着？

　　叶若皎口齿不连贯起来。

　　千秋岁接过她的话：“她与你生不了蛋，你滚吧。”

　　叶若皎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脸边江水的温度都似升高了不少。

　　叶致远教导出来的叶若皎，小小年纪掌半仙器玉灵藕，已是名副其实一方尊者，天下仙门心服口服的望云山继任者，从小接受的，都是礼义廉耻那些远世俗的教育，从没哪一刻像眼下一般，被人堂而皇之地与生蛋二字放在一起讲。

　　千秋岁一句生蛋，她的廉耻心一朝涌上来，羞红了脸。

　　千秋岁没察觉到叶若皎的异常，仍旧挡在叶若皎身前，兀自唾骂灵鲛，让灵鲛滚。

　　叶若皎拉了拉千秋岁衣角，想让他别说了。

　　叶若皎头一回生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想法。

　　叶冉待在玉灵藕中看戏，悠哉悠哉，她盯着向她母亲求爱的那尾鲛的鲛尾上看。

　　鲛尾银铃，蕴含着非一般的灵气。

　　原来不见天外，也有与奉神祀相关的东西。方才洞穴深处最后一幅壁画，分明是奉神祀奉神女在请神，请神过程中，天下万灵受益，鲛族也在请神之下得益子嗣绵延。

　　而灵鲛鲛尾那串铃，虽不知他是如何得来的，但想来应是奉神女请神时的法器。

　　方才灵鲛摇尾，铃声引幼鲛降生，确然让她都惊奇。

　　事后冷静想来，奉神女请神舞泽佑万灵，而她若想同奉神女一般请神，此串铃或是极大的助力。

　　叶冉想通过玉灵藕引导叶若皎重视那串铃，可随后一想，当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中即便让叶若皎拿到铃，梦外历史如何，铃在哪，她还是不可知。

　　所以叶冉按捺下来，静观后续。

　　叶若皎烧红了脸，最后不得不主动打断千秋岁，同灵鲛道歉：“抱歉，此事在下当真无能为力，帮不了你，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着，就拉千秋岁的手往外游。

　　可这时，身后一道咿鸣声，残破宫殿中所有游荡的灵鲛均受召唤前来，一排排汇聚成一堵人墙，挡在叶若皎前方。

　　唯一游荡在外的，就只有刚刚破壳不明情况的小幼鲛，但是在见到所有大人都排排游站好后，它也懵懂地往人墙的方向游，却在游过千秋岁身边时，被千秋岁抓在了手里。

　　“给老子让开！”千秋岁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可怖。

　　叶若皎这才了解到，或许她在人间偶遇看似普通的少年，其实并不一般。

　　“都不怕死是吧。”千秋岁手里捏着幼鲛，漆黑的瞳底隐隐泛红，“好好好，老子便让你们都——”

　　刚准备发作，千秋岁就被叶若皎按下了手，微红的瞳底迅速恢复漆黑。

　　叶若皎把小幼鲛从千秋岁手底下抱出来，游到身后为首的灵鲛跟前，将小幼鲛给他。

　　然后道：“你我并非同族，强行结亲有违天理，若你是因方才江上我出手相助因此感恩，那便莫要如此。我助你与鲛群离开，一是因你为灵鲛，我仙门中也有你的同类，儿时常见它们在清珏天的水域中戏水，这才对你们生了几分相惜之情。二是因方才我与同门在江岸之上，受魔鲛所困，因你的鸣声，才得以解困，此也是为还恩。”

　　似听明白了，为首灵鲛面上显现失望之色，他将怀里的幼鲛放回水中，小幼鲛摆摆尾，又在水中快乐自由地游荡起来了。

　　“咿。”为首灵鲛咿了一声。

　　叶若皎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她身后的千秋岁已走至她身边，回应灵鲛咿鸣：“学得会放弃是好事，她可是我的，你若是想抢，我让你整个族群为你陪葬！”

　　叶若皎竭力按下想教育千秋岁的念头，毕竟眼下情况棘手，她应当先处理灵鲛的纠缠。

　　但是按照千秋岁话里的意思，灵鲛此刻应当是放弃了。

　　叶若皎心中大石落下。

　　但没多久，她便又看到灵鲛抬尾，将他的鲛尾伸至她的面前。

　　叶若皎浑身僵硬。

　　千秋岁想宰他的心都有了。

　　“咿。”灵鲛咿鸣。

　　千秋岁压下怒意告诉叶若皎：“他想让你帮他解开这条破铃。”

　　叶若皎顿住，一时不知该解不该解。

　　千秋岁先发飙了：“你自己不会解？若非要她解，老子便将你这条鱼尾给剁了！”

　　说着，少年撸起袖管，便要动手。

　　叶若皎面前的鲛尾一缩，没让千秋岁碰到。

　　灵鲛又一声咿鸣。

　　千秋岁一顿，明白了，“原来如此。”

　　“何意？”叶若皎满头雾水。

　　全靠千秋岁转述：“这畜生让你将血滴上去。”

　　滴血。

　　叶若皎明白过来：“他是想让我与银铃定契？可我已经有了本命法器。”

　　叶若皎抚上腰间的玉灵藕。

　　灵鲛摇摇头，又“咿”一声。

　　叶若皎扭头看千秋岁。

　　千秋岁道：“银铃不是法器，是祭器，不冲突。”

　　“祭器？”叶若皎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祭器是何物？”

　　连玉灵藕中的叶冉，都不由竖起了耳朵。

　　千秋岁道：“我不知道，这畜生说的。”

　　叶若皎便问灵鲛：“祭器是何物？”

　　灵鲛摇摇头。

　　叶若皎作罢，灵鲛再次伸尾，将银铃伸至叶若皎面前。

　　叶若皎犹豫片刻，抬指，划破手指，将血滴上去。

　　一刹，满殿灵光。

　　连与叶若皎命脉相连的玉灵藕此刻都被隔绝，叶冉视线受阻，看不到叶若皎的身影。

　　模模糊糊听到似远方传来的声音，空灵似神音：“叹此间天地如此……叶若皎，奉神便如奉心，此路坎坷，你可能坚守己心？”

　　叶冉听不清叶若皎的声音，随后，白光中，那道神音又问：“此情此景，若你是吾，你会如何？”

　　长久的寂静。

　　叶若皎的回复声在叶冉耳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叶冉已分明听出叶若皎的音色沉重，“若当世如昔日，非得如此，我叶若皎，会如您——”

　　宫殿中白光骤亮，阻挡了叶冉的视线与听觉，她听不到叶若皎的声音了。

　　叶冉心中咯噔一声，极强烈不好的预感，她试图调动玉灵藕的力量接近叶若皎，可还没等她感知到白光里有什么，水下宫殿中的白光一散，灵鲛鲛尾上的银铃来到了叶若皎的手腕上——祭器认主。

　　银铃缠在皓腕上，叶若皎戴上这串铃，叶冉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惊，她想起久远久远的儿时，耳边时常就有银铃声。

　　而这串银铃，叶冉记得，是那日奉神祀神台之上，海市蜃楼中古悠腕上所佩戴之物。

　　“方才发生了什么？”显然千秋岁也察觉到这串铃的不简单。

　　仅一个祭器认主，叶若皎三年未曾突破的境界，此刻竟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叶若皎很疲惫，面色霜白，轻笑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她褪去血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步一步越过千秋岁，走向前方灵鲛，抱手与他一礼。

　　竟然道：“此地沧海化江，清浊之变让尔等一族屈居江中至今，是我人族之过。如今人间灵气不比从前，祭灵认我为主，你灵鲛一族失祭灵，此水域中的灵气恐不日便散，非长久可待之地。若你族愿意，在下可为你们引荐清珏天长玉道君，让你族可在清珏天水域休养生息。”

　　叶若皎恍然变了一个人，别说千秋岁，叶冉都没听明白叶若皎在说什么。

　　什么沧海化江？什么清浊之变？什么人族之过?

　　叶若皎在说什么？

　　叶冉只听明白了祭灵二字，是叶若皎手腕上那串银铃的名字。

　　而灵鲛却似明白叶若皎的意思，摇了摇头，摆动鲛尾往身后的鲛蛋边上绕了绕。

　　“既然如此，那若皎也不便强求。”叶若皎道，“之后你们守在此江，往后若度日艰难，尽可传信告知于我，我为你族安排入清珏天。”

　　灵鲛点点头。

　　“姐姐。”千秋岁没由来地心慌，抓住了叶若皎的手腕。

　　叶若皎转动手腕，让千秋岁松开手，她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与祭灵定契时，我在祭灵中见到了一位前辈，通过她，看了一段久远久远以前的历史。”

　　“什么历史？”千秋岁问。

　　叶若皎道：“与仙门与魔修相关。”

　　千秋岁心中沉下，不明白叶若皎什么意思。

　　而叶若皎好似还未从方才白光中所见的一幕幕缓过来，眼中平静，气息恒常，声音却似被强压着，让人听出几分颤。

　　她说：“小岁，此间对错究竟由何人裁度？”

　　她说：“魔修为何会被尽数封入不见天？”

　　“当今灵气二分，人修二分，生灵异兽同样二分，当真有益此间？”

　　“姐姐。”千秋岁面上几分难看，“你在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

　　她也不知她在说什么。

　　有关不见天，有关魔修，她每每问及父亲，父亲都解释道，是因魔性难驯，易失控伤人，非正统修行道法，这才划下不见天封印，将他们圈禁不见天。

　　不见天是一座牢笼，叶若皎从小便知。

　　他们仙修的使命是维护此间，清邪祟，除妖魔，佑弱小，叶若皎也从小以此为目标。

　　可方才祭灵中，一切好似并非如此，仙修不等同于正道，魔修也并非全然邪恶，此间好似从来就不该有正邪、仙魔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