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灰白》西红柿纸

2、刘悉

　　2.九月开学之后，城市里的树开始略显老态，我没有住在学校的寝室而是选择和一个姑娘合租。我搬来的时候姑娘没在家中，她在微信上和我说大概要一个月之后她才会回来。姑娘是一个画家。
　　开学第一天开会的时候，我聚精会神的听着那些让我敬佩的老师们的讲话，忽然有人从后面戳了两下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看见一张脸兴奋的冲着我笑还挑了两下眉毛。是他，之前我在海边遇见的那个小男孩的哥哥。他晃了晃手机，我们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还记得我吗？我叫刘悉。”
　　“记得，我叫许今生。”
　　“缘分啊！”
　　“对啊。
　　我和他的家都在这个城市，都考了这个学校也不算稀奇。
　　我们很快就变得熟络，刘悉的家境很好，父母都是著名的科学家。这个人性格外向但意外的与我这样的闷葫芦合得来，他经常说我就像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也不喜欢说话。后来我得知，刘小雨出生的时候下了一整天的雨，但他没能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快速生长，这个孩子五岁的时候被诊断出白血病，骨髓移植后到现在已经两年效果不是很好，他经常发烧。刘悉一直对他说你不过是的了一场感冒。可是那种病热持续到了现在。这是他选择学医的原因，他说他明白没什么能治愈自己的弟弟，他说看着一个小孩子慢慢死去与看着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不同，那是一种很大的折磨。

　　医学生永远在忙碌里度过，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交出睡眠来换取日后能担起责任的能力。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
　　一个酝酿了一分钟的瞌睡使我弄倒了茶几上的水杯，茶水洒落了出来，我快速找到毛巾擦干。桌子上摞的杂志传单上也全是水，我拿起他们准备丢掉，没走几步，就掉出一本黄色的小册子，它只有手掌那么大，所以掉了出来。那是一本《金刚经》，一周前我匆忙经过寺庙前，一个男子递给我的，他的脚下有牛皮纸打包的许多摞这样的小册子，高的快接近他的腰，那场面就好像每学期发新书，我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离开了。
　　这要是和这些妇科宣传杂志一起丢掉是不是就怠慢了佛祖，我既不能丢掉它也不能把它放在角落任它积灰，这样全都是怠慢。说实话我是害怕佛祖惩罚我，想一想大慈大悲的佛祖要靠这个来“恐吓我结佛缘”，不由得觉得可笑。但是我心中的这股敬畏没办法让我对这个小册子置之不理，我把它端正的放进我的包，梳了梳头发出门了。我必须把它还回去。
　　这是一个香火很茂盛的庙，坐落市中心，旁边就是游乐园。佛家说一切皆为空，那么它坐落在灯红酒绿的地方或者曲径通幽的地方也就都没什么所谓了。我试图寻找给我发放佛经的人，庙宇外面有很多商贩，卖佛珠，卖香火，还有几个人，每人面前摆着一个铁丝笼子，里面装满了麻雀，前面还贴了张白纸，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放生鸟”。一切都荒唐的存在着，存在即是必然，买放生鸟的人应该是不在少数，那么用放生来妄图抵消的罪孽应该都附加到卖鸟人的身上了。人们寻找宽恕，结果常常是自己放过了自己，被所有人默认的自我欺骗加了一个富丽堂皇的介质就可以从此变得心安理得。
　　我找了大概二十分钟也没有找到，我甚至想直接到寺院里把这书还给一个和尚，看了一眼表五点了，晚上还要去值班，这本书今天是还不回去了。当我返回时看见刘悉站在卖放生鸟的人面前付钱，我走到他身后碰了一下他，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看见他双眼通红，他看着我一言不发很多只鸟从他的背后飞起来，振翅的声音能把人的魂灵撕出口子，那一瞬间我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我不会痛苦所以我不需要被神明拯救，来寺庙的人并非全部是为了求得宽恕，也许是想被命运放过，想从苦难中求得安宁。
　　“小雨怎么了。”
　　“要住很久的院了，这下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刘悉的嘴角咧成一个僵硬的弧线，让我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走吧，会好起来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