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灰白》西红柿纸

1、海

　　五罐啤酒五瓶红星二锅头，它们以最稳定的方式垒在塑料袋里，拎着的感觉就像拎着一块石头。我一直向前走，七点天黑，海浪声，泥土最后变成沙，眼前是一片灰茫茫的海，鼻子里又咸又腥。
　　我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沙子托举着我的屁股，我还能感觉到日落之前太阳在上面留下的一天的温度，这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座位，不过不是很舒服。我不会喝酒，但是电视小说里人们愁闷的时候都喝酒。“啤酒度数不够”这是我爸说的话，我先买了五瓶白酒，因为怕自己没继承我爸的能力，又买了五罐啤酒，因为我想如果我喝不了白酒，那么啤酒也一定会让我达到某种既麻痹又快乐的生理状态。我没钱也没地方嗑药，就算以上两条都具备，我也没那个胆。我拧开二锅头铝制的瓶盖，瓶盖边缘太锋利了应该给厂家提个意见，毕竟我被某品牌的八宝粥的罐头封盖划伤了两次舌头，那满嘴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白酒的味道在我闻起来和医用酒精没差但是没有酒精那样刺鼻，医用酒精作用在伤口上是足以让一个男人龇牙咧嘴眼里噙泪。我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潇洒的动作绝对像极了武松，至少在我舌头开始感觉的一霎那之前我绝对十分潇洒。
　　最后我还是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辣。

　　《1942》里鬼子给范伟饰演的厨子吃了生鱼片后，范伟饰演的厨子说了和我一样的话。
　　从口腔到鼻腔的神经末梢都在接收着代表灼烧感的信号，它们把这种信号上传到我的大脑让我有感觉让那些腺体开始分泌，我的舌头在外面吹着海风，滴答滴答很多唾液像今天中午树荫下王大爷家的老狗。眼镜被眼泪弄花了，拿下来在短袖的前襟上蹭，我今天穿的是擦眼镜擦得最干净的衣服，十多年前我一个男孩就和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衣服擦眼镜，你吃完饭后能不能擦擦嘴。”毕业后他和班花在一起了，我也没和他去一个高中，在此之后我继续用衣服擦眼镜但是我吃完饭不会不擦嘴了。
　　那种辛辣的感觉至少十分钟后才消失。现在只能试试啤酒了，啤酒也不好喝但是可以接受，不能猛劲灌，气太大我的肚子装不了多少。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说人的胃就那么大，那些一顿喝一箱的东北老铁可以想象，他们一定是幽门松弛了，酒液直接跑到肠子里，这可不是啥好事。我只能一口一口的喝，最好是等到啤酒的气都散了去再咽，真苦。越喝越迷糊，我没有达到那种高兴的状态，但心里确实没那么难受了。

　　我今年24岁，考完研去了一个还可以的医学院校，从小到大一直过得风平浪静，说得具体一点，我的记忆里我很少难过，我从未流过眼泪，其实这样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奇葩了不是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冷漠，所有的一切我都按照主流的道德与行为规范做，至今还没出什么差错。我觉得自己就仿佛是胶着的泥淖，就算投一块大石头进去也很难发出什么巨大声响，闷闷的砸在那里，溅不起水花，只会慢慢的把这块巨石包裹吞噬掉。
　　至于今晚我为什么突然地想做喝醉这种事我不清楚，可能是单纯的因为“年轻时没干过傻逼的事情就羡慕别人有故事。”这样的原因，或者是因为疑惑。
　　大海上空，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暗色的天鹅绒幕布般华贵的夜空上，我经常觉得那就像死去的人的眼睛，上面生出雾蒙蒙的一层白翳，失望透顶的看着夜晚时地面上发的一切，就算几亿年过去它看过了无数沧海桑田，依旧没有任何变动，就好像我活过的着二十多年。我躺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胸口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我感觉自己快没办法呼吸了，脑袋剧痛，眼睛没睁开但是已经可以在眼皮下面看见红红的一片。天亮了。我睁开眼睛，一个小男孩笑嘻嘻的看着我，由于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边笑边往我扁平的胸上堆沙子。我扶着脑袋坐了起来，身上的沙子痛快地滑落。

　　“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很难说出话。
　　“上次我哥哥就睡在沙滩上，和你一样。”
　　“你也在他身上堆沙子了？”我觉得自己的声音粗糙的就像16目的砂纸。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刘小雨！你在哪呢？”在我身后挺远的地方传过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哥哥！这有一个姐姐！。”
　　目测一米八加，长得帅，有发型，阳光下很耀眼。
　　那男生蹲了下来摆弄我身边的酒，
　　“呦！白的一口，啤的半罐？”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
　　“你在这呆了一晚上？”
　　我点点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头发里全是沙子，身上全是蚊子包。”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站起来抖抖头发上的沙子准备离开。
　　“你这酒不要了啊？”
　　“送你弟弟了。”
　　“姐姐再见！”
　　“再见！”

　　我在沙滩上艰难地行走，身后的太阳还在不断地向穹顶最高处攀爬，人们送走黑夜迎来没顶的光明，有什么东西快要烧起来了，非烧的一干二净不可。
　　身上的蚊子包真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