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乱》炎凉闻瞅

8、神妖合谋赚邪魔

　　当鸡鸣声响起，香海岛上百姓平淡而又忙碌的一天便开始了。比以往不同的是，带上供品前往神庙祭拜“太阴娘娘”，成为了岛上百姓现在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霓裳仙子仍在她的雅居中练功修行，河伯武胥仍躲在湖心府邸中假作受困，而诸罡烈却乘着朝霞，踏上了前往扬州首府、吴国国都苏郡的道路。他不是独自前往苏郡，与他同行者乃是剑客李青莲，只是其人并不乐意经历这段旅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想去……为什么……不让我……揭穿……那神婆……”李青莲在猎猎风中，艰难地开口控诉着诸罡烈。
　　说起来，他此刻的心理极其复杂，既恼恨诸罡烈言而无信、用法术胁迫自己离开了家乡，又甚是激动紧张，并窃窃而喜——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御风而行！
　　携带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御风凌空、翻山越海是极其耗费法力的，诸罡烈没有费这个劲，而是选择用霓裳仙子制作符篆时剩下的青绢与颜料绘制了十张人仙初阶级的御风术符篆——以他扎实的符篆知识、道文功底与人仙巅峰的修为境界，将将可以做到这一点。
　　一张人仙初阶级的御风术符篆可以带动五百斤的重物飞行百里，十张御风术符篆接连使用，足够将李青莲带去苏郡面见扬州城隍。而他之所以要带李青莲去见扬州城隍，一则是为河伯武胥的奏疏做个人证，二则是怕对霓裳仙子有着强烈恶感的李青莲坏了他与霓裳、武胥三人的大计。
　　今日清晨，诸罡烈找到李青莲，曾试图向他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李青莲一听诸罡烈说要暂缓揭穿霓裳仙子欺骗乡亲的邪恶面目，便不管不顾地吵嚷着要去向七公告发，逼得诸罡烈只好将御风术符篆强压在他背心，带着他即刻动身出发。
　　诸罡烈驾云，李青莲御风，直至中午才来至扬州苏郡城池上空。诸罡烈于空中望气，瞧见城中有四处风水最盛之所：一处汇聚着帝王之气，乃是吴国的王城；两处仙气氤氲、道术朦胧，应是道教神祇之居所；另一处亦是灵气充溢，却不是道教的仙气，而是一种诸罡烈不熟悉的超凡之道积淀、弥散形成的灵气。
　　诸罡烈来之前特意向武胥打听过苏郡中的仙凡格局，知晓这处奇特灵气聚积之地，应是吴国最大的光明教“教堂”，那两处道教仙气汇聚之处，大的应是祭拜扬州城隍的庙宇，小的则是供奉苏郡城隍的祠堂，只是不知为何，苏郡城隍那一处的气运显得十分暗淡。
　　诸罡烈放下了自己的好奇心，按住李青莲的背心，帮他与自己一同隐遁了身形，在扬州城隍庙后巷的拐角上方按下云头，泰然落地。
　　李青莲从第一次腾飞至再一次履地，心中的冲击颇大，头脑有些昏沉沉的，诸罡烈趁此时机对他将前因后果详细解释了一番，李青莲见事情既已至此，只得听凭诸罡烈安排。
　　诸罡烈见四下无人，这才收回隐身道术，领着李青莲来至扬州城隍庙的正门。扬州城隍庙是吴国都城内最大的道教庙宇，尽管近些年来吴王崇信光明教，但道教作为已在扬州传播信仰上千年的本土宗教，仍然有着大量的虔诚信徒，因此这座扬州城隍庙香火甚是旺盛。诸罡烈与李青莲涌入人潮，来至庙宇正殿，只见殿堂正中三丈高的城隍金身面容肃然，威严无比，栩栩如生。
　　李青莲盯着城隍面相，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少顷才对诸罡烈低声言道：“跟这位扬州城隍一比，香海岛上供着的那位太阴娘娘简直是个假神仙！咱们怎么能见到祂？”
　　诸罡烈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诧异地望着他，问道：“你能感受到这座神像上的‘势’？”
　　“什么‘势’？”李青莲反问了一声，旋即又自问自答：“是帝王面对平民的权势吗？”
　　诸罡烈点头道：“相仿。帝王将相之势来源于权力，官位越高、权力越大，势越强，养势久了举手投足间皆有不凡风度，使平民百姓望之不敢直视，这便是‘势’的威力了。修士之势来源于修为境界，境界高者自然会对境界低者造成威压，不过像霓裳仙子与我，在人间游历时通常会刻意压制自己的‘势’，以免为人为己带来麻烦。扬州城隍既有人仙巅峰的修为，又是一方鬼神的主君，因此两种势兼而有之。只是面前这座不是他的本尊神体，而是附带他一丝神识的金身塑像，他可以通过这座塑像了解供奉祷告者的需求祈盼，接受他们进献的信仰之力。但这丝神识十分微弱，寻常凡人没有炼气修为，因此感受不到祂的‘势’。你虽未经修炼，却能感受到这份‘势’，说明你对灵气有天生的敏感，适合炼气修行。你还年轻，若有修行之志，又有机缘得到适当的指点，将来或许能位列神班。哦，对了，香海岛上的太阴神像并无太阴皇君的神识，因此你感受不到祂的‘势’，实际上太阴皇君的修为、地位可远超这扬州城隍！”
　　李青莲闻言目中精光四射，但转瞬间又黯灭消散了，他对诸罡烈道：“做神仙都需要接受凡人供奉的对吧？我等乡亲正因此被迫离乡登岛，我若做了神仙，岂不是为虎作伥！”
　　诸罡烈笑着摇摇头。他没有给李青莲解释“神”和“仙”的区别，他虽然瞧出李青莲修道的天资出众，但也知道李青莲的“道缘”决计不在自己身上。他于是略过这个话题，回答李青莲之前的疑问：“据我所知，州、郡、县各级城隍都受凡人祭拜，他们接受祭祀的庙宇在地上，而他们居住的府邸则在庙宇的地下。我们直接前往也可，不过出于礼节，还是待我对着神像禀告一番，等祂许可后再下去吧！”
　　李青莲瞅了眼神像，低声问诸罡烈道：“你是炼气士，为何不怕祂的‘势’？”
　　诸罡烈笑答：“天神、地祇隶属天庭，俱修神道，各有司职，而我尽管修道，学的却非神道，此生不会成神，并不是扬州城隍的下级，自不会为其权势所动；至于个人修为，扬州城隍官阶六品，也是人仙巅峰的境界，与我不相上下，况且我所学法术甚广，最擅长六甲驱鬼之术，地祇皆是鬼魂阴神，天然受我法术克制，真论起来，扬州城隍未必是我敌手，我又何必惧怕祂？”
　　李青莲听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思忖着诸罡烈的话，片刻后，才见诸罡烈转头对自己说道：“扬州城隍已传令接见，随我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诸罡烈伸手在自己额上画了几道符篆，之后按住自己的肩头向下压去。
　　李青莲只觉自己双脚插入了泥土之中，低头一看，土已埋到了胸口，他大惊失色，连忙闭上了双眼。弹指之后，他再次有了双足履地的踏实感，他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却见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面前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院，院前大门的匾额上用古篆书写着“城隍殿”三个大字，大门两旁各有十名通体黢黑、相貌怪异的地祇鬼卒列队值守。
　　诸罡烈见李青莲瞠目结舌，拍了下他的后背，说道：“我方才在你身上施加了隐身术、遁地术和明见术，隐身术可避凡人耳目，遁地术可通行于地表之下、砂石无阻，明见术可叫你直视鬼神。但你是凡人，本身不通道术，这三种道术又不是普通的增强神术，需要我时时运功帮你维持道术效果，所以咱们还是快些办事吧！”
　　诸罡烈说罢领着李青莲来至城隍殿前，殿门口已有一名地祇鬼吏在此恭候。那鬼吏自称“城隍长史”，乃是辅佐扬州城隍行政的八品地祇，言说扬州城隍已在正殿相候。
　　扬州城隍的尊号唤作“王寿梦”，“寿梦”是他生前的名，“王”则是他生前的地位——他是吴国第一任国王。他并非吴国的奠基人，却是将吴国从一个松散落后的部落联邦整合成一个统一王国，并带领吴国走向强盛的伟大君王。他死后受吴国百姓自发地祭祀，被酆都封为苏郡的土地，而后积累功德、提升修为，终于在五百年前被拔擢为扬州城隍。只因地祇皆是鬼魂受封，没有□□，于修行一途先天有缺，只能修行神道，靠积攒功德提升境界，而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便是人仙巅峰，因此六品的九州城隍与十殿阎王便是所有地祇阴神能够受封的最高任职。
　　官阶六品的地祇，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待寿数终了后重归轮回、投胎转生，要么立下泼天功德，获天庭赏赐，以天材地宝、无上道法重塑□□，转封为天神，入神界供职。只是地祇重塑肉身所需的条件实在苛刻，目前在职的十九位六品地祇中，数十殿阎王之首的秦广王功德最厚，或能得此机遇。所以当王寿梦五百年前就职扬州城隍时，便已做好了殉职在任上的准备。
　　达到了阴神任职的巅峰后，没有了前进目标的王寿梦放松了下来，行使职权时渐渐变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百年前光明教来东土传教为止。
　　光明教来东土传教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西方邪祟、异士，他们或是因为本心邪恶，或是因为不熟悉东土的人情、律令，屡屡为祸一方。铲除超凡邪恶、维护人界安宁既是城隍的职责，也是神祇可以获取的功德。从这些不断涌入东土的西方“祸害”身上，王寿梦看到了泼天的功德在向自己涌来，看到了自己重塑肉身、转职天神的希望！于是，这位上千岁的老地祇，开始为获得新生而重新奋斗。
　　经过百年的努力，扬州一域的超凡势力再次归于安宁。即便仍有从极西而来的奇人异士、传教士，他们在踏足东土前也会认真了解东土人界的风土人情，以免触犯了东土的禁忌，成为王寿梦等地祇们的猎杀目标。王寿梦再次没有了大量的功德来源，而他距离重塑肉身所需的功德，似乎仍有一定距离。
　　但现在有人把获取功德的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王寿梦相信，这个名叫雷米尔的堕天使，会成为自己飞升天庭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王寿梦平等地接见了与自己修为相若的诸罡烈，他读罢武胥的奏疏后，向诸罡烈致谢道：“辛苦道友代为传书！敢问道友修道几载？”
　　“约一千二百载。”诸罡烈答道。妖类生来便会修炼，因此这也是他的实际年齿。
　　王寿梦笑道：“原来是道兄啊！失敬、失敬！”
　　“不敢！大王身为一州城隍，替酆都牧守一方人间，功高德厚，贫道不敢妄自尊大！”
　　王寿梦摆手道：“道兄不必拘礼！小王欲猎杀那堕天使，还请道兄仗义相助！”
　　诸罡烈迟疑道：“那邪魔有着地仙高阶的修为，单凭大王您掌握的力量，再加上贫道的微薄之力，能够降服那厮吗？若只是将其击伤、驱离，我担心那厮有朝一日去而复返，会报复香海岛的黎民百姓！”
　　王寿梦道：“道兄有所不知，光明教金仙加百列曾将堕落天使雷米尔的底细告知过小王，其中有那邪魔的破绽！”
　　“是何破绽？”诸罡烈连忙追问。
　　“那邪魔不能杀生！”王寿梦抚髯笑答，“据说雷米尔和加百列一样，原是光明神座下七大上位天使之一，七大天使在极西之地苦修千年，加百列等四人先后进阶为地仙巅峰级的炽天使，另外三人却仍停留在地仙高阶境界。雷米尔就是这三人之一，他耗费上千年研究与魂魄、幻觉相关的法术，却遭遇了瓶颈，可能是因为渴求突破修为桎梏，他背弃了光明教的教义，暗中研究生灵的魂魄，甚至窃取光明神的权柄，探索信仰之道。在极西之地，除了光明神外，对魂魄、信仰研究最深者便是极西地狱之主、原极西天国至高天使、大魔王撒旦。雷米尔用他的杀戮之心，与撒旦交换了有关魂魄、信仰的知识，从此他便失去了杀生的能力。他背叛了光明神和极西天国，成为一名一边躲避天使追杀、一边研究禁忌法术的堕落天使，却又没有完全投靠象征着邪恶的极西地狱，因此他的四只翅膀没有完全变黑，而是变成了黑白相间，而他也没有像其他堕入地狱的堕天使那样失去使用光明教法术的能力，只是他的光明教法术效力削弱了七成。”
　　“一个无法杀生的地仙高阶者么……看来确实可以与之正面一战！”听了王寿梦所述，诸罡烈心中大定，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见诸罡烈面现得色，王寿梦连忙道：“道兄莫要轻敌！那厮毕竟是地仙高阶的修为，且精研魂魄与幻觉方面的法术，若是运用得当，或许能用幻境将你我这般修为者的魂魄困上百年！我有酆都敕封在身，又手握东岳帝君神法加持的城隍金印，或许不致受困过久，但却无力回护道兄你！”
　　诸罡烈轻笑一声，道：“大王可修变化大道？”
　　王寿梦尴尬一笑：“小王乃是鬼魂之躯，天地大道中唯有神道与鬼道，可供鬼魂修行。除非能重塑肉身，否则小王无法修行其他道法。但听闻变化之道，乃是天庭众神除了神之道外，修炼最多的一条大道，所以小王对其也略知一二。”
　　诸罡烈拱手道：“失礼了！贫道幼时有幸遇大机缘，得学《天罡三十六变》，现已修得三成变法中的部分道术，其中学得最精的，便是【六甲奇门】和【掌握五雷】了。”
　　王寿梦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大喜：“据小王所知，‘六甲’道法对付魂魄、邪祟的能力仅次于鬼之道，道兄既修习此法，想必早已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炼得坚固非常，那厮想动道兄的魂魄却是难矣；而雷法刚烈无俦，锐不可当，最擅长击散虚幻不过！道兄所学正克制那雷米尔，看来是小王多虑了，希望届时小王不要拖累道兄才好！”
　　“大王过谦了！”
　　诸罡烈与王寿梦正聊得火热，不甘寂寞的李青莲顶着王寿梦帝王之势的威压，强行出声插话：“敢问你们神仙要用多久才能铲除那邪魔，还我香海岛安宁？”
　　王寿梦见李青莲只是一介凡人，颇为不悦地斥道：“此事自有天地玄机在内，尔不必知晓！”
　　不待李青莲反驳，诸罡烈却道：“大王，贫道与霓裳、武胥二位道友商议了一个粗浅计策，其中还真用得上这位小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