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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旧伤 ...

  •   楚云臣这一病,来的快,去的慢,几个太医看过都说是偶染风寒,一碗一碗的汤药喝下去,却拖了半个多月也没好利索。
      楚云臣命人在廊下摆了一把摇椅,裹着毯子躺在上面晒太阳,午后的阳光烘的人身上发烫,他左手边摆着香茶和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右手边放着几本图册话本,端的是一幅正经养病的样子。
      那日赵逖看他身体有恙,果然心软下来,再也没提起那点纠结的心思,只给他传了太医,让他好好养病,不要再想其他。楚云臣看他的样子不像生气,也不像要杀人,就放下心来,重新披戴起温顺软弱的皮,做一个知情知趣的宠儿。
      仿佛他从不曾因为家破人亡而神思不属,赵逖也没有因仇怨未了而心生怨怼。
      他病了十几日总不见好转,赵逖便疑心楚云臣是不是有其他痼疾,宣了太医院十几位太医一起进宫给楚云臣看病。
      楚云臣看这阵势吓了一跳,这样闹一出,前朝不知又要有多少风言风语,什么祸国妖妃,狐媚欺主,他就算不去听,也总有闲言碎语传到他耳边。
      楚云臣好说歹说,又差人去请示了皇帝,才让那十几个太医散了,只留下资历最老的郭太医与他带在身边的小徒弟。郭太医字先达,郭家几代人都在宫中做太医,医术十分高明,说话也直言不讳,楚云臣幼时便见过他。
      郭太医手指枯槁但精神矍铄,给楚云臣诊过脉之后直言小侯爷身子虚,幼时未能打好根基,成长之中便气血两虚,加之心情苦闷无处化解,这病才会一拖再拖。言罢,又是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两幅护膝,他把护膝递到小太监手里,才又说道:“小侯爷身子弱,如今进了宫总免不得下跪行礼,这护膝是老头子内人亲手缝制,里面加了点碾成末的药材,小侯爷膝盖可莫要再伤着了。”
      楚云臣微微颔首:“不过是幼时不懂事磕了碰了,有劳大人惦念。”
      那边郭先达又和熬药的宫女嘱咐了几句,才匆匆离开,他还要去赵逖那边再回禀一次。这边楚云臣从小太监手中取过护膝,那上面针脚密密实实,隐约有一股药香传来,倒也真是花了心思做出来的。
      收下了这份心意,楚云臣却不太高兴。
      膝盖上的伤和他幼时的那些岁月一样,到如今都是禁忌,他逼着自己不要回想,却总有人让他想起来,那些封闭的宫殿有他少不更事时跑过笑过的影子,他明明能够清晰地回忆起这里曾经有棵绿树,那里曾是一片繁花,也能想起树下的读书声,和花中的一片裙角。他的回忆总是停止在这里,他强迫回忆中的自己低着头,不去看那些人和那些事,他怕自己一旦抬头,看见的是他们身首异处的遍身血污。
      这郭大人也许是想在皇帝新宠面前讨个好,也许是承了什么人的情,多年之后还惦记着楚云臣的腿,惦念着那些他自己都记不起的旧疾。
      楚云臣依旧摸索着那两片护膝,过了一会,才轻轻道:“我这腿上的旧伤,就不用知会陛下了吧。”
      此时还在楚云臣身边服侍的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都是一怔,像是不明白楚云臣这话是对谁吩咐的,过了半晌,见楚云臣没有要动的意思,依然是看着那两片护膝不说话,才有暖香阁的管事女官答道:“自是按照侯爷的吩咐。”
      秋天总是过得很快,等到楚云臣完全康复,时节已至深秋,京城之中处处金桂飘香,那香味甜的发腻,暖香阁院子里也有几棵桂树,细细碎碎的小花朵点缀在枝头,楚云臣依然坐在廊下晒太阳,霍云漾进了宫来,楚云臣便拉着她一起晒太阳。
      霍云漾不是安静的性子,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嫌弃楚云臣:“像城墙根下的老头子一样。”
      楚云臣拿着霍云漾送来的账册正在一一比对,闻言也不恼,只轻轻说她:“坐不住就看看账册,等你看得懂了,就不用送来给我看了。”
      霍云漾不肯依他:“我才不看。”
      楚云臣抬眸:“不愿看账册,就去学学针织女红,等过几年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哥哥的心病就算了了。”
      霍云漾打小不爱听“把你嫁出去”这种话,好像嫁出去就不再是一家人一样,她撇了撇嘴,岔开了话题:“布庄的陈掌柜的,月前来找过我,说他年事已高,想回老家了。”
      楚云臣恰好看到布庄收成那一页,只问道:“可有举荐了继任?”
      霍云漾指着册子上一个人名回他:“就是他,据说是老掌柜的远方亲戚,自小跟着掌柜学算账的。”
      楚云臣看着那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只能对霍云漾说:“你看着可以便留下吧。”
      霍云漾没答话,她叹了口气,想问什么又问不出了。这些账册是她特意带进宫来给楚云臣看的,那是霍家外祖留给他们兄妹两个的财物,战乱时候弄丢了一些,剩下的不算多,但很乱。楚云臣刚刚封侯的时候又要修房子又要雇佣人,日子过得一穷二白,他们两个小孩子能懂什么?还是林府派了人来,把两个孩子安顿好,府中大事小情安排好。楚云臣自觉不能受林家这么大的恩惠,便开始学着打算盘看账本,又过了几年,就管起了恩泽侯府这个小家。
      霍云漾拿着账册进宫,便是想要告诉楚云臣,他们还有这么一个家。
      如今楚云臣却事事让她自己拿主意,霍云漾觉得很难受,她鼻头一酸,当下就流出眼泪来。
      楚云臣知道她为什么哭,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将帕子递过去。霍云漾流了几滴眼泪就觉得不好,如今这皇宫,并不是能让他们伤春悲秋的地方,她接过楚云臣递过来的帕子,很快憋回了眼泪,把情绪和泪痕一起妥帖的收了起来。
      楚云臣看妹妹平静下来,又觉得有些事是必须说的,便又郑重的说:“我知道你不愿我说起这些,但是有件事你要自己考虑。你现在,身为长公主,可能皇上过不了几年便会为你指婚。”
      霍云漾也是知道这一点,眸色又低沉下去:“这么快的吗?”
      楚云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赵逖心情好了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想起这一出,他想早做准备,眼看他自己这一辈子是无法得觅良缘,霍云漾的婚事确是他要考虑的:“哥哥只是想说,如果来日你心有所属,要提前知会一声,哥哥帮你早做准备。”
      霍云漾出宫之前,依然还是把账册留在了楚云臣桌上,楚云臣无可奈何只能由她去。他觉得自己从前对妹妹过于娇宠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宠的还不够,他总是活在惶惶之中,连带着妹妹也过得不自由,如今他换了个地方去惶惶,霍云漾也随着换了种方式去不自由。
      晚间赵逖来了楚云臣这边用膳,楚云臣还在病中,膳房准备的食物清淡了些,赵逖吃了一点,觉得不太合口味,他咂摸着嘴,对楚云臣说:“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再有不到一个月,立冬时候宫里有祭祀,到时候朕亲自给你烤个羊吃。”
      楚云臣早知道怎么顺着赵逖的意思说话,当下也不推辞,倒是露出一点浅笑,他虽然病了,对着赵逖笑的却越发多了:“陛下是要亲自动手吗?那臣倒真的盼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好久终于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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