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一个阿梨

5、中秋佳节

　　楚云臣随着内侍早早到了御花园等候，他的身份尴尬，云漾也是一样，这种时候当哥哥的总要站在妹妹身边才好。霍云漾果然也是最早进宫的一批人，她透过还在忙碌的宫人，远远的看见楚云臣站在湖边，少年的个子开始窜出来，只几日不见，就像是有了一种陌生感。
　　霍云漾向楚云臣走过去，她小的时候常常在御花园玩耍，新朝建立后每一个铜板都用来劝民耕种休养生息，并没有劳民伤财的改建皇宫，甚至还关闭了一部分宫殿和庭院，花园也缩小了不少。霍云漾数着步子轻轻过去，原本需要二百余步才能走到湖边，现在只需要一百多。楚云臣听见脚步声，嘴角翘起却不回头，直到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了他眼睛。
　　“哪里来的小仙女，不去享用供奉，却来戏弄凡人？”楚云臣动也不动的说，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尾音扬起，十分悦耳。
　　霍云漾看看四周，已经有一些大臣在抬头打量他们两个，她扁扁嘴，越发靠近楚云臣，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不是小仙女，是小妖精，专吃小孩子的！”
　　楚云臣还是不回头，只是轻轻握住云漾放在他眼前的双手：“老妖精要怎么吃？”
　　霍云漾嗔了他一眼，申辩道：“你这个凡人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不是老妖精，是年华正好的小妖精。”
　　楚云臣再次含了笑：“吃人肉，你还早着呢，不如回你的洞府餐风饮露，修炼些时日再来，免得你牙口太细咬不动肉。”
　　若是周围没有其他人，霍云漾一准会抱着他的手一口咬上去，她刚想反驳，身后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虽然比不上楚云臣声音好听，也是清朗中正，不卑不亢，“想必这位就是德庆长公主殿下了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霍云漾从楚云臣手中抽出手，转过头来看说话的人，那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岁，却穿着二品官服，发冠上镶嵌一片翡翠青翠欲滴，仔细看似乎流淌着耀目的光华。虽然随着赵逖南征北战的将士们也多半年轻，大将军韦方就是才过而立之年，但年轻到这个程度，又能在此等宴席上随意行走的人，放眼整个朝野，也就只有林家的嫡长少爷了。
　　“林大人，久仰。”还不等楚云臣出声，霍云漾微微扬头，“大人真是好雅兴，这皓月当空，林大人来看鱼？”
　　林勿抬头看看傍晚后就乌云压境的天，微微的叹口气：“云漾……”
　　霍云漾翻个白眼，看向一旁漆黑的湖水：“大人逾越了，应该叫本公主殿下才是。”
　　是了，就是这里，林勿苦笑着说：“殿下莫气，是下官失礼，给殿下赔罪。”说着深鞠一躬，身形矮了下去。
　　霍云漾不理他，自顾自转身面向一旁。楚云臣无奈只能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他轻轻按着妹妹的肩膀，又上前两步扶起了林勿：“林大人不必如此，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林大人不要介怀。”
　　林勿起身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多半个头的少年，他与这兄妹俩，很是有些渊源，仔细算下来，倒是这现世上唯一曾与他们交好的人了。林勿清晰的记得，在那些楚云臣知道或不知道的因果里，关于这个人，他一向关注良多。
　　看鱼？确是有这么一件事。那一年春天，霍云漾染了风寒躺在床上不能出门，楚云臣就出去湖边捞了几尾颜色鲜艳的小鱼养在缸里给她玩，霍云漾总是觉得那可能是楚云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到湖边。小鱼儿每日游来游去不知疲倦，后来她病好了，楚云臣要去南书房读书不能每日陪她，她便经常去湖边看鱼喂鱼，就这样结识了随叔叔进宫陪父皇打马球的林勿。
　　那年林勿也才十多岁，他每次进宫都给这个不能出宫的小郡主带一些宫外面新奇的玩物，按照一些曲曲折折的血亲关系，林勿算是霍云漾的远房表哥，但是霍云漾不愿意叫别人哥哥，从来也不承认林勿的身份，叫林勿给她当马骑，给她放风筝，还要替她默书写字。楚云臣有时会与妹妹一起，三个小孩子慢慢的彼此相熟，直到两年后，皇帝杀了林勿的父亲林从文，林勿与林家人一起消失不见，不久就传出消息，林家人竟然叛逃出京，并倾家族之力支持叛军。
　　林勿静静地看着楚云臣，楚云臣也看着他，双方眼神都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初次见面的恩泽侯与吏部侍郎，楚云臣顿了一下，浅笑出声：“林大人？”
　　林勿咳了声恢复了常态：“小侯爷，”又转向了霍云漾，“微臣无意冒犯，还请公主殿下恕罪。”说罢便转身离开，回到席位上去。
　　待林勿走远，楚云臣叹口气轻声说道：“你又何必对他横眉冷对，毕竟是楚家对不住他们在先。”
　　霍云漾不说话，依然看着漆黑的湖水，水面平平无波，连个鱼的影子都看不见。
　　赵逖姗姗来迟，君臣落座，晚宴开席。
　　霍云漾除了向赵逖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敬酒之外就整个人蔫下去，她偷偷看着人群中的林勿，小林大人系出名门，年纪轻轻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在这种宴席中自是左右逢源。楚云臣心里也不舒服，如今他身边尽是亲者死仇者笑，在这中秋时节他没有时间去哀悼逝去的亲族，他害怕想了会难受，所以根本不去想。
　　今年收成好，所有人都很放松，去年殿试上皇帝钦点的状元郎是贫寒出身，战乱时很是过过一段苦日子，他说着说着便提起他饿死在逃荒路上的兄弟，便啐了一口前朝的世道。很快有同僚拉了状元郎的袖口，向楚云臣的方向努努嘴，那状元郎想起恩泽侯现在还住在后宫，是惹不起的，便讪讪笑着说了抱歉。楚云臣拿着小银杯回敬过去：“无妨，事过境迁，李大人前程远大。”杯中酒淡而无味，兑了太多的水，楚云臣一口饮尽，觉得赵逖真是多此一举。
　　好不容易看完歌舞，吃过珍馐，乌云散去，月亮从云中露了出来，月色清明，有人做了两首诗，赵逖当场赐了金银细软，众人竞相说了几句吉祥话，又一起跪下山呼万岁，晚宴才算散场。
　　宫中的内侍和各府上的小厮将众位大臣一个个送回府上，赵逖招招手，楚云臣早就送走了妹妹，他四下看看众人散的散走的走，就上前去扶住了赵逖的一只胳膊。
　　赵逖没喝多少，还不至于醉过去，他起了捉弄的心思，故作醉态的倒向楚云臣的方向。
　　楚云臣连忙用力扶住赵逖的身体，赵逖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肩上，马德全要上前搀扶被赵逖一掌挥开，备好的轿辇他也视而不见，楚云臣只得努力撑着赵逖，歪歪斜斜的向勤政殿走去。
　　没想到刚转过一个弯，赵逖忽然停住不动，楚云臣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只见他眯着眼睛靠在楚云臣身上，对着楚云臣小脸吹气：“去你那。”
　　那声音哪有半点醉意？
　　楚云臣恍然明白过来赵逖根本没醉，却也无可奈何，他不能说什么，实在气不过，只是直起身子向前走，脚步不再随赵逖的动作而凌乱。
　　他本来也正烦闷着。
　　赵逖心情好，不计较楚云臣偶尔的小性子，他摸摸鼻子，直起腰自己走，却还是闷笑着将右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月上中天，四下无言。
　　暖香阁位置偏远，赵逖缓步走在路中央，楚云臣被他搂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很巧妙的保持着距离让自己不至于走到皇帝前面去。
　　赵逖看着楚云臣精致的眉眼和天生上翘的嘴角，明明没记得楚家有其他人也长得这么好看，他的仇人楚裕年长什么模样他已经不记得了，他从最初就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那个人。韦方将那些人带回后，赵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铁血杀伐中成长起来的人看不上俘虏跪地求饶的样子。后来，楚云臣被传召入宫，小小的身体和桌子差不多高，赵逖问他要不要再看一眼自己的父兄，楚云臣看着他，咬着嘴唇摇摇头，结果，直到行刑，真的没有再看一眼。
　　赵逖的眼神有如实质的印在楚云臣的侧脸上，楚云臣心中不舒爽，看着赵逖心情好，就不想理他，只看着地上月光映照下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宫墙上隔一段路就有一盏红灯笼，那笨拙的影子就忽明忽暗，忽左忽右，楚云臣在影子落在自己这边的时候一脚踩在赵逖影子的小腿位置，很是暗暗的高兴了一次，他看着赵逖毫无反应的向前走，就又踩了一脚。
　　御花园到暖香阁的一路上都挂着灯笼，这其实是楚氏王朝留下的规矩，最受宠的几个妃嫔住处到皇帝的寝宫之间，一年四季都会挂满灯笼，从不熄灭。日子久了民间一些大户人家也开始效仿，一时间家家宅院里都有几条红灯笼连成的长龙。楚云臣的母妃也挂过，还挂过很长一段时间，但人走茶凉，楚裕年并没有因为曾经的恩爱对两个孩子好一些，反而因为一些流言，对这两个小孩冷漠至极。
　　马德全奏请的时候赵逖还不知道这种风俗，他那时刚刚放下战报，南方又有氏族叛乱，规模不大却烦人。赵逖心想读书人就是麻烦，请他做官他不做，却又带着人叛乱，楚家曾经的心腹之臣，要么死要么降，他没想到穷山恶水小地方出来的一个秀才，也能扯着虎皮做大旗，也敢写一篇檄文说他非是正统，是窃国之贼。
　　赵逖被气的不行，吩咐下面州县派兵平叛的同时不无恶意的想，可惜你个酸腐秀才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正统，每日在朕的龙床上起不来。“他姥姥的，挂！挂满！让全天下人都看清楚了，永远也不许灭！”
　　一路上两个人各怀心思磨磨蹭蹭，到了暖香阁门口的时候都是一愣，赵逖挥手让众人退下，依旧是搂着楚云臣的肩膀进了屋。
　　楚云臣现如今已经很能够进入角色，他从善如流的随赵逖进了内室，赵逖大喇喇的坐在床上，楚云臣也不迟疑，乖巧的靠过去。横竖是要侍寝，趁着皇帝陛下心情好，他也少些难受。
　　“不情不愿的，也真是难为你了。”赵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带什么情绪，正半跪在地上为他脱靴的楚云臣心里莫名一惊，“陛下。”
　　赵逖拉起他，楚云臣笑出来，乖乖侧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把脸靠在赵逖的肩上，等着他先开口。
　　赵逖叹口气，大手在楚云臣腰侧用力捏了捏：“不好好吃饭，怎么连点肉都不长，正常年纪的儿郎，是你这样的吗？。”
　　楚云臣心里清楚，赵逖口中的正常年纪好儿郎，几乎都是以军中将士为参照的，尤其是依然带兵在外的宁安王。楚云臣曾经见过宁安王，不是什么重要场合，只是曾经有一次他实在拗不过霍云漾，陪她去望乡楼吃酒，适逢宁安王回京送年礼，那个年轻的王爷策马掠过长街，恣意而快活。
　　楚云臣的小身板自然无法和长期带兵的王爷相比，他嘴里嘟囔一句：“陛下不是喜欢吗？”
　　软软的声音在赵逖耳边打了几个转才散去，赵逖只觉得揽住腰肢的胳膊麻酥酥的，“好好说话。”
　　楚云臣在暗处撇撇嘴：“是。”
　　夜有些凉，西窗没有关，一线融融月色飘进来落在窗边的案几上，那上面有楚云臣读的几本书，书页透出些古旧的气息，是楚云臣在御书房翻出来的前人遗册。
　　楚云臣穿的薄了一些倒也不冷，凉凉的很是舒服，他在赵逖胸口动了动，找了一个更适当的姿势靠着，他伸出双臂搂住赵逖的比他壮实很多的腰，眼睛就盯着那一摞书，似乎能看出花来。
　　“想出去吗？”赵逖轻声问道。
　　楚云臣一瞬间以为他要让自己出宫去，还未来得及开心便反应过来赵逖指的是到院子里，楚云臣揣测圣意，既然赵逖这么问了，就是他想去，于是便点头：“想去。”
　　赵逖也不含糊，拉着楚云臣的手腕出到院子里，暖香阁毕竟不大，赵逖左右看看，吩咐宫人去拿了薄斗篷过来。
　　看着宫人递来的斗篷，楚云臣乖乖站好，由着宫人伺候他披上，白日里还很热，没想到晚间这月亮还挺冷的，他缩缩脖子想。
　　秋季的衣物并不厚重，斗篷用上好的锦缎所制，边缘围了一圈的雪狐毛，却只是薄薄的一层用作装点，是前几日织造府连夜赶工做出来的。赵逖牵着楚云臣的手出了暖香阁大门，守夜的宫人正要跟上，被赵逖止住，示意他们离远一些。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高高的宫墙慢慢地走，这一路没有那许多灯笼，月色就更加分明，在地上投下明暗交接的影子。
　　“你以前住在哪里？”赵逖忽然问到。
　　楚云臣恭敬的回话：“就在暖香阁旁边的偏殿。”
　　赵逖也不回头：“你那阁子还有偏殿？朕都不知道。”
　　楚云臣低下头继续看地上的月影，顿了一下才答道：“那个地方是臣母亲住过的玲珑苑的偏殿，臣与云漾自出世就住在那里，后来母亲过世，主殿封闭，偏殿一直没有命名，就叫偏殿。”
　　“现在还封着？”赵逖抬头看看天，想起了草原上的月亮，像这样的满月之夜，狼群会在高地嚎叫，却不会攻击羊群，因为秋天的月色比火烛还亮，万物都无处遁形，狼是聪明的动物，懂得趋利避害，保护自己。
　　楚云臣脑袋像是钝住了，即使刻意的没有去想会让他难过的人，他还是难过起来。他梳理着自己的心境，也许是因为中秋佳节的缘故，他已经记不清儿时在皇宫里的家宴，那时他还小，宫里又时常有隆重而奢侈的宴饮，见得太多反而没有了印象。他心里也清楚，让他难过的不只是那个状元郎的话，还有林勿和霍云漾。他不曾怪罪林家倒戈，世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但云漾总是无法释怀。当时楚裕年对林家也盘剥的紧，他们起初并不知道林从文被杀的事，后来听说了，霍云漾哭的大病一场，从此再也不提起旧事。今天林勿主动示好，云漾又把人家呛回去，这丫头回去定是又要大哭一场，却是连个能为她擦眼泪的人都没有了。
　　楚云臣过了一会才答话：“一直封着。”
　　“想不想去看看？要不搬回去住吧。”赵逖又牵起他的手，那双手有些发凉，一直蜷在袖子里。楚云臣上前一步，赵逖将他的手拉倒胸口暖着。
　　楚云臣这边不再回答，他低着头，额头刚好靠上赵逖的胸膛，他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楚云臣努力的感受着，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心跳。
　　赵逖一只手抱住他，“不想？”
　　楚云臣的声音低低的传出来：“不想。”
　　那声音听在赵逖的耳中，蕴含了无尽的委屈和不情愿，宫人大多还在忙碌，赵逖一直都走在宫殿之间的巷子里，完好的避开了闲杂人等。
　　赵逖想也没想抬起楚云臣的下巴就吻了上去，楚云臣的唇软软的，赵逖咬住他的下唇细细吮吸，他用舌头描绘着少年精致的唇形，又轻轻咬住他的下巴。楚云臣乖乖配合他，甚至微微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赵逖有点诧异楚云臣的主动，他真的看不懂他，明明心中万分嫌恶，却每一次都主动献上自己，从善如流的可怕。
　　赵逖记得旁边有一个同样被封的宫殿，他打横抱起楚云臣，大步走过去，踹开门转了一圈进入内室。
　　虽说几年没人居住，好在宫人定时打扫，门窗都封的严实，屋子里除了一股发霉的味道之外到也还干净整洁，甚至被褥都还在床上整齐的放着。
　　赵逖将楚云臣平放在床上，便欺身压了上去：“这可是你自找的，别再怪朕欺负你。”
　　楚云臣翻动身体，配合赵逖解开衣带脱下衣服，赵逖到底算是怜惜他，他不知道床上的被褥被什么人睡过，便将自己的外袍解开垫在楚云臣身下，少年完全打开的白皙身体衬着身下乌黑的布料，更加激起了赵逖的欲望。
　　看不懂又如何，至少他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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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