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手为谋》姜一束

3、第三章 初见（3）

　　青音见到北辰悠的时候，他正同方才骑白马拿帕子过来问询的侍卫说话，眼角觑到青音披着个狐白裘溜达到小院里来，眉毛不由得跳了一跳。

　　“这么快？”北辰悠略有些惊讶，望望那侍卫，又望望青音。

　　那侍卫也吃了一惊，立马戒备起来，还未出口质疑，青音先笑道：“你不必着急，贵山庄守卫森严，我若是没经准许，如何进的来？”瞧见了北辰悠一脸纳罕模样，又道，“方才在那边候着的时候，公子一位在宋国的故人见了我，便叫我一同乘车来了。他那拉车的两匹马脚程实在不错，我们居然前后脚的到了。这也正好，不必劳烦这位小哥再骑马过去个来回了，我也省得受冻那么久。”

　　听了这一通连说带笑的话，那侍卫的戒备心放了下来，恭恭敬敬将白马与手帕归还，告辞离开了此处院落。

　　青音同北辰悠两尺距离，左右端详一番，不禁赞道：“两年没见，公子越发好看了。二姑娘常说公子这般好模样叫人百看不厌，连她都羡慕的什么似的。”

　　那北辰悠生得好看，打小便可见端倪。

　　小时候北辰夫人把他抱在怀里，常被人误会是个娇俏的女娃娃，眉眼生动钟灵毓秀的很。小时候被开玩笑久了，等北辰悠有了男女之别的意识，便一直卯这劲儿想成为个霸气凛凛的男子汉。只是他长得实在好看，虽添了几分棱角，不会被人当成女扮男装的姑娘，只是想糙也着实糙不起来。

　　他弯弯眼睛笑道：“灵儿十天前行及笄礼，我本想去念顷岛上瞧瞧她，可是碍着这月里就要赴落梅宴，来不及过去，还收到她书信怪我不讲义气来着。”

　　青音道：“可不是，以往做生日二姑娘最盼的就是你们两位表哥，这巧不巧的两位都有事推了不去，她一个人也没趣儿，关在房间里闷了几天。这回知道我要来昌安城，还嘱我一定要问你一句，是蓝家姐姐重要，还是郁家妹妹重要？”学起郁无灵的话，青音倒是十分像样，连声调句读都学了个十足十。

　　北辰悠忍俊不禁，摸摸脑袋道：“青音姐还不知我的情形，比灵儿好不到哪里去。她被姑母管着不许出岛，我也被父亲看的严严实实，这是我第一回接着落梅贴，倘若不老实赴宴，恐怕要被父亲关在家里禁足三五个月了。”

　　青音道：“罢了，你们两个同病相怜，我也不好意思帮二姑娘数落你。今年你收到落梅帖，可得先道个恭喜。四年前大公子头一回收到落梅宴，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今年可不就是你的好日子了。”

　　北辰悠笑道：“我总是比大哥慢许多，我还为落梅帖高兴着呢，他却学公子唐止去游历大荒了，早不把落梅贴放入眼中。如今大哥逍遥了也有大半年了，竟连灵儿及笄礼都未去，实在忒不像话。青音姐，你叫灵儿只管恨他就好。”

　　青音哂道：“得了，临了还不忘把兄弟往沟里拉一拉，我可不帮你传这话。”

　　“啊哟，倘若灵儿多记了我一笔，我下年可不敢给她做生日了。你是知道的，她作弄起人来，姑母都防不住——父亲都说姑母是他们这一辈里不可多得的足智多谋，我瞧灵儿好的不学，坏的却无师自通的很。”损起郁无灵来，北辰悠笑得眉眼弯弯，实在好看。

　　青音也乐：“哪里是无师自通？谁不知道你才是北辰家一等一的混世魔王，我瞧二姑娘身上的几分邪气，多半还是从你那里学来的，”边说边揉了揉胳臂，话里带了几分嗔笑，“这天寒地冻的，只顾着让人在院中说话，冷都冷死了。”

　　念顷岛七卫由郁珩一手栽培，虽是主仆之名，却有师徒之情，所以不仅郁家两位姑娘、连北辰家里的小辈也都对七卫多了几分爱敬。青音乃七卫里极玲珑活泼的，又兼比北辰悠年长了几岁，是以人前以主仆之礼相待，私下里却是以姐弟之情来相处了。

　　此时青音含嗔带笑地叫冷，北辰悠得她几句奚落，倒也不恼，笑里隐约有些促狭，“是我疏忽了，没料到青音姐披着狐裘还冻着了。快请去屋里烤火，万万不能在我这里受了委屈。”说着便轻轻推着青音往屋子里去，一边帮她推开门，一边笑道，“方才那侍卫在时没揭穿你，我哪里有在宋国的故人？青音姐也真是个中高手，快快招来，是怎么入的落梅山庄，这狐裘又是哪里来的？”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方才那人说瞧我面熟，是北辰家的丫鬟，这可奇了。”

　　“当真有这么个人带你进来？”北辰悠奇道。

　　青音道：“你来的时候也瞧见了，落梅山庄行路复杂莫测，若非精通五行八卦，哪里能轻易闯的进。”

　　北辰悠道：“难道有人知晓了你的身份，又故意陪你演这戏？”

　　“这倒未必，”青音嘻嘻一笑，将狐裘往梨木椅子上随手一搭，凑近火盆去坐着，“是侍卫先说了北辰公子的名头，那主仆两个才说是你旧识，化解我尴尬处境的。我瞧大概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这也罢了，”北辰悠靠近青音坐着，问，“姑姑有没有带信给我？”

　　青音本来正拿着火钳慢悠悠将火炉中的银骨炭翻来倒去，听他一连追问，只是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儿，手中动作却未停滞，“赶了好久的路，这会儿怪渴的。”

　　北辰悠吃了一噎，道：“云袖方才出去逛山庄了，还未煮新茶，”转眼看见青音歪着脑袋斜睨着他笑，北辰悠揣摩一回那笑的意味，妥协地点点头，“我这就去煮……”

　　见他乖乖妥协，青音才松口道，“你可知宋国收到落梅帖的都有哪些人？”

　　“武学世家南宫家的少爷、财大势大的穆家家主都是知道的，其他有谁就不太知道了，好像都是才貌俱佳的少年公子，哈哈，沐后这是势在必得啊。”北辰悠话说的利落，可煮茶一事却仿佛无从下手，摸摸这儿，碰碰那儿，显是不知道茶叶放在了哪里。

　　青音笑道：“若论才貌俱佳，谁还能与你相争？”

　　北辰悠道：“本少爷才不和他们争，他们冲着蓝明玉来，我不过是冲着落梅帖的面子。青音姐你不知道，蓝明玉从小就是主意大脾气大，欺负起人来一点儿都不手软的，我可不敢招惹她。”

　　青音一哂：“他们哪里是冲着蓝大小姐来，分明是冲着祁宋联姻来。蓝家若与宋国权贵结了盟，你们北辰家在朝中地位可就不比从前了。”

　　“那是父亲需要考虑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啊，只要老老实实来赴落梅宴就够了，父亲准会在背后搞动作。”北辰悠转脸朝青音嘻嘻一笑，“姑母派你来陪我是假，私底下恐怕也有自己的算盘吧？哈哈，我可不关心你们搞了什么小动作，自个儿吃好玩好才是头等大事！”

　　青音嗔道：“臭小子，在我面前装什么神算子。”

　　北辰悠嬉笑着凑到青音身旁，“不敢不敢，青音姐才是足智多谋，我相形见绌。姐姐大人大量，自然不跟我计较，且把姑母的信给我瞧瞧吧？”他见多了郁无灵撒娇耍赖的招数，学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青音在念顷岛上吃惯了无灵那一套，冷不丁被北辰悠黏起来，当真是说不出的好笑又无奈，只好松口道：“这会儿姐姐长姐姐短的千好万好，人前来戏弄我，我可不敢讨你的好。”

　　“冤枉啊！我若是动一点歪心思，青音姐转眼就告诉灵儿来对付我，我哪里招架得住！”

　　这话倒说的诚恳，青音点头算是认可，才慢悠悠从怀中捏出一封信来，丢给北辰悠，啐道：“姑且信你一回。”

　　北辰悠嘿嘿一笑，暗暗呼出口气，靠在青音的椅子旁边将信拆开。信笺上笔墨不多，他略扫了一遍，原本还嘻嘻哈哈的一张脸骤然缩紧，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惊诧道：“灵儿偷偷溜出念顷岛了？”

　　“什么？”青音也吃了一惊，“夫人将这信给我时，二姑娘还好端端在岛上呢，怎么会出岛。”

　　“你看，”北辰悠将信递给青音，“姑母早知灵儿不痛快，谋划着偷偷出岛来找我跟去落梅宴的事儿，不仅没揭穿，还由着她跑出来。此事你不知情？”

　　青音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明明是郁夫人亲笔字迹，她实在难以置信，惊道：“完全不知！二姑娘从未透过半句口风，夫人也缄口不提，倒是我蒙在鼓里。”

　　北辰悠道：“倘若姑母由着灵儿跑出去，该让你暗地里护着她啊，难不成真放心让她一个人从念顷岛寻路过来？”

　　青音本为此事惊诧，听了北辰悠的话，不禁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二姑娘主意多，身手也还不错，路上遇到些小打小闹的，化险为夷不难。”

　　“你倒很放心她。可从前除了北辰府，姑母哪里都不许她去，她便是聪明，也敌不过江湖险恶啊。”

　　青音道：“大姑娘及笄之后，夫人便许她出岛游历，如今二姑娘业已及笄，比之大姑娘又身负武艺。倘若不放心，也忒小瞧了她。”

　　北辰悠原本有一连串的担心与质疑，见青音如此笃信，只好将许多担心又咽了回去。

　　青音瞧他欲言又止放心不下的样子，宽慰道：“好啦，知道你担心二姑娘，只是你一年才见她一两回，只见她同你玩闹的模样，不见她平时如何好学。天赤大哥武功好，琤琤暗器厉害，我轻功略有些长处，蓝师通晓文史，凡是各人所长，二姑娘没有不用心学的。而况夫人智谋无双，二姑娘又怎么会差？你只放心便是。”

　　青音说的确实，北辰悠每每见了无灵，总是互相淘气捉弄，他只道无灵是家传的武功，自然根基好些，却不知她背地里下了多少工夫。

　　好在有青音这番话，北辰悠才放下心来，又问起念顷岛上素日的情况，听着岛上的趣事儿。

　　至二更时候，云袖逛完落梅山庄回来，便伺候北辰悠洗漱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