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初见(4) ...

  •   右相蓝昇于落梅山庄宴请众人的日子定在腊月廿一。

      青音来的时候正巧,不过两日便是宴请的正日,她好奇心起,要扮作北辰悠的贴身侍女,跟云袖一起随他赴宴。

      北辰悠一早便洗漱停当,虽说赴宴时候着白衣不像,他却凭着自个儿喜欢仍穿着白衣,上有白线精绣着白色暗纹,极是干净清透。

      云袖罩了件月白色银鼠皮的比肩大衣,颜色浅淡,同北辰悠倒也搭配。

      青音推门而出时,仿佛不觉天寒地冻似的,一袭淡青色软纱长裙,裙角伴着风作飘然状。

      北辰悠打量青音一番,嘻嘻笑道:“青音姐很长我的面子,没准儿能把蓝明玉给比下去。”

      青音问:“怎么,我这样打扮,不像你的丫鬟?”

      北辰悠笑道:“我可不拘丫鬟怎么穿,打扮得漂亮我就高兴。”

      青音啐道:“没一点正经模样,云袖跟你这种主子,真是糟蹋了好姑娘。”

      平日里北辰悠待下人并不是这等风流模样,只一见了念顷岛上众人,才格外油嘴滑舌一些。

      云袖伺候北辰悠几年,清楚他的秉性,此刻听青音这样打趣,见北辰悠只是笑了笑,也就不替他解释,只是红了红脸道句“不敢”,又仔细将北辰悠衣饰整理一遍,左右妥帖之后,才点头笑道:“妥了,少爷快去赴宴吧,莫耽误时辰。”

      二人方不再斗嘴,一道往落梅山庄正堂走去。

      前夜里才下了雪,落梅山庄处处白雪皑皑,梅树枝丫错落,偶有花瓣从雪中抖落出来,颜色与雪相差无几,影影绰绰,难以分辨,然香气隐约,平添几分滋味。此时设宴,伴着雪后初霁的天光,实是相得益彰。

      落梅山庄正堂建于梅海之中,一条幽径蜿蜒至门口,室内格局亦不拘泥,不立屏风,不设帷帐,尤其宽敞。主座正中,客座相对而设,每一小几之上均奉有新摘的梅花,每一几上花色不同,呈瓶也各不相同,有含苞半放的直枝江梅、枝条盘曲的玉蝶龙游梅、绛紫复瓣的残雪垂枝梅等各色珍稀品种,或一枝独秀,或枝条簇拥,折枝插瓶颇有章法。

      堂中已有几人先至,东道主右相蓝昇正端坐于主位,天然有一种慈祥威严的神色,同左手边的紫衣公子谈笑风生。

      有丫鬟遥指中间那座插着绿萼梅的小几,引北辰悠落座,北辰悠颔首一笑,先上前几步向蓝昇福了一福,道:“悠代家父向蓝相道喜了。”

      蓝昇慈目笑道:“贤侄来得正好,我来引见一下这位与你年纪相仿的……”

      “阿悠,别来无恙。”蓝昇话还未完,那紫衣公子便站了起来,笑意悠长地望着北辰悠。

      “原来你们是旧相识。”蓝昇不动声色地笑看着两人。

      北辰悠眼睛微眯,向紫衣公子促狭笑道:“别来无恙啊言彧,替我向你的夫人问好。今日来赴落梅宴,难道是想纳第二房夫人吗?”

      “好说好说,自从去年长汀别后,内子常怀念那段时日,平日里让她开心的事情不多,长汀之会算是一件。”那紫衣公子提起夫人,语气多了些温柔缱绻。

      这话一出,青音不禁吃了一惊——言彧,章国赫赫有名的闲相。

      大荒的格局向来动荡,分久则和,合久则分。最多的时候十几个国家互相掣肘,最少的时候也有三个国家鼎足而立;长的政权能持续数百年不倒,短的政权却是几十年如昙花一现。不同势力消消长长,至于今日,历经十几代君主根基深厚者如祁国,后起之秀欣欣向荣者如靳国,即令是百足之虫偏安一隅者如西陶,无一不兢兢业业坚守始终。

      人道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这话用在章国这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章国建国并不算久,约莫六七十年前才创建国号。

      当时的宰相名为陆无涯,乃百年难得一遇的谋略奇才。他辅佐第一任章王登机立业,立新政、编军队,亲自带兵出征,从建国之初仅有的一道七州领域,到成为全大荒领土最多的国家,所用时间不过短短十年;后又用十年时间,制严刑峻法、行军屯耕战、大力发展经济农业,逐渐国泰民安、政通人和。

      前后二十年的时间,章国竟一度能与祁国比肩。

      只可惜陆无涯二十年来鞠躬尽瘁,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在章国一切步入正轨之后,留下了一册《治国政鉴》,便洒然隐居了。

      据说陆无涯走前曾劝谏章王,主明则臣直,君臣不疑,《治国政鉴》才能保百年基业。是以他走后这五十年来,章国又历两任宰相,都严格按照《治国政鉴》发展政治与军事。时至今日,章国已然成了大荒最国富民强的赫赫大国。等相位传到言彧这里的时候,一切按部就班已入佳境,他赫然成了全大荒最优哉游哉的一任宰相,三天两头地深入百姓中去,政绩上没见什么大的进展,倒是风流韵事的名声还更大些。

      可就是这么一个悠闲宰相,却深得章王信任,也极受章国百姓拥戴。他与章王可谓是主明臣直的典范,一个深信不疑,一个忠诚无二,但这一点,便是其他几国历经几代也难企及的。

      传说中闲相言彧多有些风流倜傥芝兰玉树的意味,今日活生生站在眼前,才知江湖传言并未过分夸大。

      言彧虽没北辰悠这般眉目如画,却果然是个光风霁月的妙人,笑起来时带着些浑然天成却仿佛不自知的温柔,他同北辰悠站在一起,一动一静,各有绝妙之处。

      只是不知他竟有一房夫人,仿佛还是恩爱有加的,此时却落落大方地站在这落梅宴中最尊贵的客位——青音抬眼瞧蓝昇神色,并未有任何不悦,仍是笑意洋洋。北辰悠亦有了兴致,拍手笑道:“我也常怀念在长汀的日子,你还记不记得沭河岸边我们曾借宿的那户人家?”

      “怎么会不记得。那家大姐儿做鱼的手艺很好,内子和你都爱吃得紧。你们还打赌看谁能将那大姐儿请入自己府里,输的那个要在沭河捉七只不同种的鱼,请大姐烹了给大家吃。”

      “她若是输了,你自然会替她去捉鱼,可是此外不许助她。这样一来,她便未必能胜得了。”北辰悠道。

      言彧微微一笑:“是,她确实没有赢。”

      “她却也没有输,”北辰悠拳头一捶,犹自不甘心,“那渔家的大姐儿偏偏乐意在长汀待着,谁的府上都不爱去。便是重金聘她也没有用。”

      “你若是强命她跟你回去,想来她也是违拗不得的。”

      北辰悠斜睨他一眼,道:“你怎知我未曾想过此道。可我若强迫她跟我去了,她便索性不再做鱼,又或是故意做的难吃,我又有什么办法。真是可惜,吃过她的鱼,方知道从前的鱼都白吃了。”

      蓝昇听他们将那渔家大姐传得神乎其神,不禁奇道:“竟有这般好的手艺,老夫都忍不住想见识一下了。”

      北辰悠笑道:“蓝相还是不要见识的好,吃过她做的鱼,再吃旁人的总是食不知味,未免太害了自己。”

      蓝昇不禁摇头笑道:“就你嗜鱼如命,别人也不见得如此念念不忘。”

      北辰悠笑着歪歪脑袋,似是被蓝昇道破了心事,道:“那个赌虽是我们二人打成平局,但想到那是最后一次吃大姐儿做的鱼,我们还当真亲自下水去捉鱼了。”

      言彧颔首道:“下水捉鱼本来没什么难,可那时恰逢深秋,沭河水冷得很,鱼儿又极为灵巧,真是满身的功夫还施展不开,阿悠,你那时的狼狈样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彼此彼此!”北辰悠甚是开心,“没想到你的风起刺对付起鱼儿来还真是有模有样,我看这样俊的功夫倒不如叫‘风起刺鱼’更像回事!”

      一语既出,连言彧也忍不住笑,“后来你可尝到更好吃的鱼了?”

      北辰悠一愣,似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悠悠转了转眼珠,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云袖看到北辰悠这副模样,掩口微微一笑,道:“奴婢斗胆替少爷问一句,那做鱼的大姐儿,此刻是否在闲相府上?”

      言彧失笑:“怎么,阿悠此刻还惦记着她?”

      云袖看了一眼北辰悠,道:“二少爷一直念着沭河的厨娘,后来专门去长汀沭河,却寻不到那厨娘,听人说是去章国了。奴婢斗胆猜测,应是被闲相请入府中了吧?”

      “很是个伶俐丫头,”言彧微笑,又稍有愧意地看向北辰悠,“内子恐怕你平不了这口气,才不让我告诉你,那渔家的大姐儿阿笙现今是在我府上。”

      “那大姐儿连重金相聘都不看在眼里,你如何将她哄到府里去的?”北辰悠耿耿于怀,执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言彧略一沉吟,道:“阿笙的竹马恰好在章国当差。”

      北辰悠一愣,不禁叹道:“你可真是阴险狡诈得很啊!只为了博美人一笑,费这等心思——什么恰好,哪有这么巧的恰好!”

      言彧深知他一向随性,若怄着这口气,天晓得会他如何恼自己,这会儿少不得任他出气,遂笑而不语,由着北辰悠闹情绪。

      蓝昇见小辈别扭,哈哈笑着和事:“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了,有个念想未尝不是件好事。哈哈,好了,瞧瞧你那张小桌上的金钱绿萼如何,知道你喜白,明玉专门为你挑的这支梅花。”

      言彧奇道:“这一室中梅花插瓶,都是蓝大小姐亲为?”

      蓝昇笑道:“是啊,明玉惯爱摆弄些花花草草,闲相见笑了。”

      “梅花玉瓶相得益彰,很是好看,蓝大小姐果然兰心蕙质。”

      言彧同蓝昇谈笑间,北辰悠已拱了拱手走回自个儿座位前,青音、云袖二人添香在侧,共同赏看着室中折枝梅花。

      北辰悠面前摆的是独枝金钱绿萼,花瓣白中隐约透着淡青,外圆内方,玲珑剔透,十分可爱。对面坐了位弱冠青年,目如寒星,棱角分明,桌上摆的是白底红斑的洒金梅;那青年右边所坐乃今年新登科的武状元杨帆,左边桌上的素白玉瓶中插了三枝雪海宫粉,粉质晶莹,别有一股清新脱俗的韵味,但尚未有人落座,席中八张小几,独那张几的客人迟迟未来。

      北辰悠低声问道:“你可知在座诸人都是谁?”

      青音从发髻上拔下一枚银簪,银簪空心,内有卷曲纸条。她低垂着手将纸条取出,细细看了上面内容,亦低声道:“宋国来的是穆家家主穆远川和南宫世家的少爷南宫元钧,章国来的是闲相言彧和将军朱光,靳国来的是景行侯和号称神医的陆离,我们祁国便是你和武状元杨帆。”
      北辰悠往青音手上瞥了一眼,奇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夫人手书他们几人的信息,若有用时,我自然告知于你。”青音眨眨眼睛,将纸卷起来又塞回银簪中。

      北辰悠笑道:“姑母这般神通广大,天下大势尽在掌控之中?”

      “你非江湖中人,自然也不知江湖上的习惯。”

      北辰悠自觉刚才话说得过分,便嘻嘻笑道:“我们对面这位眼生的很,你猜他是南宫元钧还是穆远川?”

      青音抬头打量片刻,颇有把握地笑道:“南宫家尚武,穆家从商,我们对面这位,呼吸吐纳很有章法,内功扎实,必是南宫元钧无疑。”

      “你怎知穆远川必不习武?”北辰悠笑着发难。

      青音道:“穆家世代不涉武林,便是练些功夫也不过是为着强身健体,哪里能有这般深厚内功。”

      云袖听他们说的热闹,边为北辰悠斟了杯茶,边低声笑道:“蓝相右手边那位白衣公子,许是穆家少爷?”

      北辰悠往那边移了目光,方才只顾与言彧叙旧,并未留意到言彧对面身着白衣的青年,此刻再看一副文质彬彬模样,瞧不出身负武艺,也瞧不出与金钱打交道的模样,这么端详了一会儿,他还未开口,倒是青音先笑道:“闲相居左一,朱大将军尚且居二,论这样的排座,右边首座的地位必比朱大将军高些才是,在场诸位除了闲相,非景行侯莫属了。”

      席上只空一人,而昨日所遇的赠貂少年尚未出现,青音心想,姗姗来迟者必是穆家的少爷了。

      “景行侯同你一样爱穿白呢。”青音打趣。

      北辰悠羞涩一笑:“还是我穿的好看些。”

      “嗯,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好看的人吗?”

      “自以为是的人。”青音仰起脸来,笑容明媚得仿佛开了花。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