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寒》丝媚

11、第十章

　　一天，妈妈给她送来一张结婚喜帖，薇菡打开来，是楚迪飞寄到章家的，邀请他们夫妇俩参加。喜帖上还附带着婚纱照，新娘和新郎郎才女貌的依偎着。女孩子很年轻，有一双入鬓的细眉、清澈的杏眼。薇菡原本不想参加，但突然间想到了秦轩，他也许会去的。
　　薇菡急急忙忙找到岑姐冲进巴黎春天百货，挑选了很多东西，心里不停盘算着那套衣服搭配哪些首饰更加完美。当她们大包小包地下自动扶梯时，对面向上的扶梯上站立着一个男人，深灰色的西服简洁笔挺，洁白的衬衫搭配着黑色的领带，那浓密的黑发，那笔直的鼻梁，那刚毅的唇角。薇菡目不交睫的盯着对方，几乎忘了呼吸。直到岑姐拉她回到车上，才反应过来，刚才擦肩而过的分明是秦轩！
　　薇菡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她不明白为什么秦轩没有认出她来。走进浴室，照着镜子，看到一张涂脂抹粉的脸，古怪妖艳的穿着，叮叮当当的首饰。薇菡惊讶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庸俗老态的妇人。她撩起清水，洗了很久才敢重新审视自己：还是天生的细眉杏眼，眼角周围还没有出现鱼尾纹，身材略有些发福，但还好吧。

　　婚礼那天，薇菡很早开始打扮，她很久没有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情了。千挑万选的看中一件蓝灰色条纹相间的纱质过膝连衣裙，有点类似玛丽莲梦露那样的大v领露背复古裙，但里面搭配着一件黑色的抹胸，遮住了□□和半个后背，肩带在脖子后面打了个结，垂下的丝绦又半掩了后背的裸露部分，配上Chloe的羊皮手挽包和黑丝绒镶黑珍珠细跟鞋。薇菡觉得挺满意：即成熟又时尚，即性感又保守。挽上发髻，没有戴任何首饰，更是半点没犹豫的退下红宝石结婚戒指，只擦了一点粉底和唇彩。她随手拿起Dior的香水瓶，想想又放下，临走取了一件式样极简单的白色风衣，搭在臂弯里。
　　薇菡没有开车，她打车到了会场。
　　婚礼设在浦东一家高尔夫俱乐部的青草坪上，前方是一片湖水。茵茵的草地上搭设着白色帐篷和玫瑰拱门，整个会场洒满深红的玫瑰花瓣。来宾们个个衣冠楚楚，香鬓美酒，典型的欧式浪漫，极尽奢华。
　　西装革履的楚迪飞看到她，留下新娘过来打招呼。薇菡不知道该送什么贺礼，只递上个现金红包。楚迪飞拒绝了，他背着手似笑非笑的问：“你现在幸福么？”
　　薇菡的回答有些口是心非：“还行。挺好的。”
　　楚迪飞接着又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清新脱俗的女孩，原来你还是跳不过一个钱字。当年你一次次放弃了我，难道我注定是个失败者么？我自信我今天拥有的一切并不逊于你现在的丈夫。”说到这里，楚迪飞顿了一下，神色黯然：“既然你觉得幸福就好，我们两个人中总算还有一个是幸福的吧！”

　　薇菡一边回味楚迪飞刚才的话一边看着他拥着新娘周旋于来宾之间，仿佛电影画面似的演绎着无限浪漫。这时候她捕捉到了秦轩的身影。他果然来了，还是昨天的穿着，不过黑色的领带换成了宝蓝色，端着酒杯独自坐在湖边的铁艺铸花长椅上。岁月交替，他黝黑的脸上更加棱角分明，也更显深邃成熟。薇菡紧张地走上前，秦轩也认出了她，慢慢站起来。四目交接中，薇菡十多年来从未放下的情感剧烈的翻腾起来，她从秦轩的眼神中读到了震惊、伤痛、热切，也许还有恨意。波光潋滟的湖水边，他们默默对视。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只是互相的眼神中复杂了很多。良久，秦轩才缓缓开口：“薇菡，你好。”
　　薇菡百感交集，哽咽无语，半晌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波澜，也很有礼貌的说：“秦轩，很高兴见到你。”
　　整个婚礼过程中，她留在秦轩身边，和其他人一样点头，微笑，鼓掌。有些人误会了他们，称薇菡“秦太太”，秦轩冷静的一一解释：“这位是我和新郎楚迪飞的高中同学，我太太今天身体不适，没有来。”得知他已成家，薇菡有些惆怅，也有些酸意。
　　用餐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薇菡走出俱乐部，僻静的周围根本无车可打。秦轩开着一辆旧吉普，他很绅士地邀请她上车。薇菡暗暗庆幸早上故意没有开车的决定。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闷，薇菡忍不住问了一些关于他的近况，他就简短的答几句。秦轩学成归国后在一家医疗科研所工作，同时兼任某大学的药理学助教。他的大哥虽然得到了减刑但还没有刑满。薇菡没有问他结婚的事，他也闭口不言。车子穿梭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流动多彩的灯光不断划过两人的脸庞。
　　出于种种考虑，薇菡很有心机的让秦轩送她到了安福路的房子。
　　这套小房子是她现在名下唯一的不动产，一是因为喜欢而迟迟没有脱手，二也是听从岑姐的建议为自己留退步的去处。
　　吉普车停在梧桐斑驳的树阴下，秦轩送她到楼下走道里，简短的道别后随即离开了。薇菡在楼道的黑暗中静静的笑了：她知道自己今天很美，也知道秦轩重新被她吸引——不敢直视她的匆忙道别，恰恰证明了他的心中也并没有忘记过自己。

　　薇菡花了两天时间重新打扫布置了这套小房子，然后她打通了秦轩的手机，希望能邀请他来座谈。
　　秦轩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但最终答应了。
　　悉心洗却铅华后，薇菡穿上一件简单的大翻领白色套衫和牛仔裤，洗手烹茶，坐等客来。
　　敲门声按时响起。
　　薇菡抵着门，却没有开。敲门声变得犹豫而凝滞，但每一声都让她心跳加速。许久，四周又变得寂静。发烫的脸颊贴在年久温润、曾经刷了无数遍油漆的门板上，薇菡依然能感觉到秦轩没有离开，他还在凝视着自己。她轻轻咬一下唇，猛地拉开了门。
　　秦轩果然还是真切地站在那里，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居然散发着独特轩昂的气质，他很平静也很温柔对薇菡问了声好。
　　也许秦轩对这处住所有些疑惑，何况进门就是卧室大床。他有些尴尬的立在门口。
　　薇菡微笑着说：“请进，这是‘我的’家。”
　　秦轩坐在唯一的沙发上，静静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一杯清茶，蜷曲的茶叶在玻璃杯中缓缓伸展，袅袅的热气带着清香优雅上升继而弥散开来。
　　奉过茶，薇菡取来一个亚麻绣花座垫，盘膝坐在秦轩对面，恍若长年好友般的讲起高中时的种种趣事：被狗追咬、校运会夺冠、宿舍罚站等等，一直提到在陵园里秦轩和她独处的那段往事，一直保持静听的秦轩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告辞。在他拉门时，薇菡捉住了他的手臂。秦轩回头看到泪眼朦胧的薇菡一脸凄凉哀怨的神色，他心头一阵悸动，那种熟悉的神情正是当年在陵园里薇菡拉住他时一模一样的悲伤无助。当初他就是被这种悲伤所打动，整整魂牵梦萦了十三年。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将薇菡拥在胸口。
　　缠绵深切的吻混合着泪水一起滑向爱的深渊。
　　这是薇菡和秦轩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蔷薇花瓣落满了整个房间。
　　……
　　薇菡觉得她苦苦等待的幸福终于降临了。爱情原来是这样的，必定要经过长久的苦涩浸润才能开出绚烂的花朵。

　　秦轩在天明离开后，薇菡像回到了少女时代，赖在床上感受秦轩的气息，迟迟不愿起身。她喜欢这屋子：多么温馨、小巧。既不像外婆家那么拥挤也不像章家那样担心被骚扰，更不是葛家那豪宅大屋里只装着冷漠和空虚。因为有了秦轩，它变得更像一个家，有女主人在轻快忙碌家务中等待着男主人归来。

　　次日秦轩受北京某大学的邀请去作为期两个月的交流讲学。初尝爱情的薇菡有些失落。不过虽然不能见面，秦轩也时常给她打电话。在爱情的支撑下，薇菡打定了主意要离婚：她才三十二岁，她的人生不能殉葬在葛家那冷漠的房子里。同时薇菡也深信秦轩爱她更甚于爱他的妻子，何况这幸福本来就应该属于她，她喃喃自语：“我等了十三年的爱情，这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回到葛家，薇菡还沉浸在喜悦中，常常会不自觉的微笑，葛渭承对她的冷嘲热讽，她也不放在心上。薇菡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郑重地再次提出离婚，并表示同意放弃一切财产。葛渭承恼恨的打了她一个耳光。以后每次提到离婚，葛渭承时而发横，对她又打又骂；时而又服软，表示他会浪子回头好好和薇菡过日子。薇菡原本期望在秦轩出差讲学的两个月里解决好这件事，但看来葛渭承根本不想放她离开。
　　一个多月过去了，月经没有如期到来，她有些不安，买了验孕棒来测，悲喜交加的是她竟然有了秦轩的孩子。
　　薇菡从洗手间出来，紧握着验孕棒躺在床上发呆，她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告诉秦轩。
　　这时候葛渭承突然冲进房间，他心思敏锐，很快发现了薇菡手里的秘密。葛渭承按住薇菡，不顾她的尖叫反抗，强行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证实了答案后，葛渭承气得大骂：“贱人，你给我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现在还想让我做这个便宜老爸。你给我去打胎！离婚，你休想！”看到怒不可遏的葛渭承试图击打她的下腹，她立刻推开他并趁势滚到床的另一侧。葛渭承倒在按摩椅上，梗着脖子直喘气，肥胖的身材使他行动笨拙。薇菡从容站起来，在门口回头莞尔一笑：“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你死后那些的金条股票只能捐给福利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