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97、【第四章】 不老泉

　　没任务的日子格外清闲。
　　不用工作，整天泡在咖啡馆里挥霍工资奖金，薇薇安觉得很快乐。
　　这天清晨的咖啡馆，伴随着一位年轻客人的走入，变得有些吵闹。坐在角落窗边的金发女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挡在脸前，叼着一块可可饼干，抬头瞥了一眼。随即轻轻起身，试图不动声色地离开。

　　然而很遗憾，这份试图失败了。那个刚踏入咖啡馆的年轻人一身浅灰色风衣，脚步飞快，动作敏捷，转眼间就已来到她的身旁，顺便递给她一张羊皮纸。

　　“早上好，美丽的小姐。知道看到你我在想什么吗？”青年有一头棕褐色头发，热情洋溢，笑容灿烂，胸前的金色怀表伴随他弯腰的动作垂了下来。“你让我想起白玫瑰。”
　　“……谢谢。”她只好收下。
　　“等等，小姐，我觉得你有些面熟。你就是那位住在格陵路141号，贝克公寓的怀特小姐，是不是？雾都孤儿院的女教师？”
　　年轻人话音刚刚落地，薇薇安便立即感到各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射来，然后再飞速移开，仿佛看到了某种脏兮兮的传染性病菌。
　　“……是我。”薇薇安只好点头，叹了口气。
　　她见过他很多次，在清晨自家公寓大门的猫眼里。从一周前开始，这家伙就每天雷打不动地往她家门下塞小广告。每天清晨，他风雨无阻的敲门声总会让她从睡梦中清醒。在收集了一沓意义不明的废纸后，她索性就躲了出来。
　　结果还是没能躲到。

　　“啊，怀特小姐。这礼拜我给您送了好几份画报。”青年闻言面露喜色，咧嘴露出洁白牙齿，“是这样的，我是一名研究院的学生。鄙院位于伦敦市郊，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可惜最近经费紧张，缺少好心人尽举手之劳，慷慨捐五英镑。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郁金香研究院？”
　　果真厚脸皮。往门下塞小广告也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薇薇安摇了摇头，叹气。然后就忽然顿了一下，“……等等，什么研究院？”
　　“植物是治愈情绪的天使，小姐。”大概是误以为她对自己的话产生了兴趣，青年笑眯眯地又重复了一遍，“鄙院研究花花草草，尤喜百合科植物，故名郁金香研究院。”
　　“所以，有兴趣了解一下吗？小姐？”青年锲而不舍，从怀里又扯出一张画报塞给她，滔滔不绝，“只要五英镑，小姐，就能帮助一个美好的研究院重获新生，阿门，鄙院将永远感激你……”

　　青年喋喋不休地说着，坐在窗边的年轻女子却没有回答，几根柔软的金发从耳后垂了下来，她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然而彼时热情澎湃的青年并没有想到，实际上薇薇安根本没有在听。

　　半年前，她曾经在英国北部的一个偏僻山谷里待了一整个春天。由于缺少合法身份权限，她曾偷溜进当地一个富商的别墅里，并不幸碰到了别墅的管家。当时她只好捏造了一个身份，说自己是某家研究院的图书管理员，以此惊险地欺骗到了管家。
　　当时她好像胡扯了一个郁金香研究院来着。
　　……

　　………

　　…………原来还真有这个研究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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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番了解，薇薇安才知道，该研究院是某三流小研究院，位于伦敦远郊，知名度极低。毕竟正经的有志青年也不会想到毕业后忽然跑去研究什么花。

　　而事实也的确向这方向发展开去。研究院近年逐渐来入不敷出。今年秋天，财政形势格外严峻起来。研究院现已经完全无法仅靠改良基因，培养出散发出牛奶味或带有黑色斑点的独特郁金香来养活自己。来自各界的赞助一年比一年少。毕竟这年头有这个闲钱，不如去投资那些战后渐渐回春的股票交易所。

　　而研究院的某位有志青年，艾伦先生，出于对今年院里招生人数不达标的愤慨，故近日频频漫步于伦敦市区，走访多条街道，锲而不舍地挨家挨户向其门下塞小广告。

　　“大家都不关心植物，植物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生物。”某人叹气一声，义正言辞。
　　“……比如？”
　　他循循善诱，“比如，你现在喝的咖啡，小姐。可爱的咖啡豆成长十个月，只为了磨碎自己的种子供你饮用。我们每天都在吃或者观赏各种植物，它们的种子，胚胎，有香气的花朵，也就是它们的生殖器官……”青年凝视女子手中的咖啡杯，眼中甚是哀愁。

　　“……我喝的是茶。谢谢。我比较喜欢红茶。”

　　薇薇安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溜走。

　　可她十分钟后离开了咖啡馆，却跟着他搭上了据说通往郁金香研究院的电车。清晨十分，由于青年总闷闷不乐坐在她对面，她觉得如果自己今天不跟他走，很可能自己接下来的一天都将不会过得很愉快。

　　在得知她终于答应跟他拜访郁金香研究院时，青年惊喜地挑眉，与此同时露出灿烂的笑脸。阳光穿透窗玻璃，落在他的脸上，转瞬即逝地神采飞扬。毕竟青年看起来其实挺帅的。
　　薇薇安不禁疑惑，他究竟果真厚脸皮，还是单纯有点傻。

　　二人坐有轨电车来到伦敦市郊。一路上，车窗外的密集建筑渐渐稀少，草地与林荫多了起来。下车后，走了大约五分钟，她便看到了几栋并排的木阁楼。

　　“到了。小姐。这就是鄙院。这两栋阁楼是上课用的教室，还有实验室。设备齐全，每间教室配备喝下午茶的阳台。”艾伦伸手给她指阁楼，笑眯眯地叹了口气，语气充满遗憾。
　　“可惜今年没什么人报名鄙院。小姐，我简直不能理解。赞助商们也都一一弃我们而去。截止今年秋天，我们就只剩下了一位好心的赞助人。那位好心的先生还是前几天才找上门来的。在那之前，我们几乎濒临破产。那位先生也有很高的品味，他热情地赞扬了我们研究植物的精神。哦，对了。那边我们还有一个独立的温室花房。虽然不大，但很温暖。”

　　薇薇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圆顶玻璃房。看得出玻璃墙很久没人擦了，完全失去啊玻璃的透明质感，只能从外面勉强看到里面的模糊剪影。
　　她又朝花房走了几步，直到走到了门口，门是半开着的。这次她终于看到了玻璃房里大片大片的花朵，热烈而温柔的红色，全都是郁金香。

　　果然很漂亮。

　　“艾伦先生……”她刚想开口说什么，继而便愣了一下。
　　“我在这里。怎么了？”青年正在五米远的地方弯腰修剪花枝，他低头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以至于几乎被郁金香的海洋淹没。闻言他抬头，挑眉笑了笑。
　　然而她并没有回答他。“……薇薇安小姐？”

　　薇薇安站在原地，微微眯了眯眼，表情仍然有些不敢确定。就在刚才，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认错了。

　　那人坐在不远处的一株藤萝下，侧影清瘦。她冷静思考一番，觉得自己不应继续在此久留，最好立即就走。

　　结果那人就那样转过头来，在她抬脚之前。
　　“我说过我们会再次相见的。”身穿衬衫长裤的少年眉清目秀，眉眼弯弯，歪头坐在一个轮椅上，“薇薇安。”

　　“……乔？乔·海森？你怎么在这里？”薇薇安有点反应不过来。

　　大概是听到她的声音，站在少年身后的另一人转过身来。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铁灰色的眼睛，淡色的头发，细框架金丝边眼镜，也是一张相当熟悉的脸。

　　“……尤里安会长？”愣了片刻，她忽然产生了某种糟糕的联想。

　　“啊，没错，亲爱的薇薇安。是我资助郁金香研究院的。”尤里安会长大手一挥，亲口确认了她的猜测。“这里的花朵很漂亮。真是一家美好的研究院，薇薇安小姐。充满人文关怀。”

　　“……不是，你，他，我……会长，乔·海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薇薇安。”少年一副天使脸庞，浅褐色头发柔软，坐在轮椅上，身穿白色衬衫。他勾起唇角，点了点头，“介绍一下，我是世界线管理协会的新成员。”

　　看到她一副默然样子，少年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开始解释来龙去脉。“是这样的，薇薇安。继母死后，继母家族的势力迅速动作，最终我的哥哥继承了家产。于是在一段漫长的日子里，我开始坐在阁楼里无所事事。就在一个月前的某天，我刚刚喝完下午茶，忽然收到了一封从伦敦寄来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三个字母，WLO。”

　　“然后你就一个人来了伦敦？你甚至都不知道那三个字母的意思……万一是某个变态绑架组织呢？”薇薇安面无表情看他。

　　“哦，对了。有件事我好像没告诉你，我其实看过你的信，在柠檬草疗养院里，薇薇安。你总是喜欢在收到信的十小时后就将它烧掉。”
　　“有次我跟踪了你，你习惯在疗养院一楼角落的壁炉里烧信。那个壁炉平常是不用的，所以你需要现点火苗，为了不引起护士的注意，火苗也必须很微弱。烧掉一封完整的信，需要两分钟。一般情况下，你会坐在壁炉旁，等待它烧完。”
　　“但有一次，你中途离开了几秒，为了溜到厨房拿值班护士那天刚刚采购的糖块。于是我就走了过去，拿走了没有烧完的信封的一角。那里也是这样的三个字母，WLO。”
　　少年挑眉点头，“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WLO就是wordline organization的缩写。世界线管理协会。”

　　“…………”

　　“于是我就坐火车来到了这里。按照信里的指示，我见到了尤里安先生。我一向听说会长先生为人慷慨善良，嫉恶如仇，于是决定接受邀请，昨天刚通过了面试，现已正式成为协会的一员。”

　　“……是这样吗？会长。”看着熟悉的恶劣笑容。薇薇安不知道自己该挣扎一下还是随波逐流。

　　“是这样的，没错！乔很聪明。吸纳他入会，这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少年一副天使模样，夸的会长飘飘然。

　　“薇薇安小姐，你早就认识乔了，对吗？在柠檬草山谷的疗养院里。你应该早就跟我说的。哦，认识如此优秀的少年！”尤里安会长笑容灿烂，看起来心情相当愉悦。他甚至吸了吸鼻子，“是我的错觉吗？薇薇安小姐，我好像闻到了好吃的。甜甜的，花朵的味道，像玫瑰蛋糕。”

　　“……您没闻错。会长。但是不行。这是我给教授买的。从勃良第的葡萄园里。今早才回伦敦。”薇薇安面无表情，将手提袋向身后拿了拿。

　　“哦，好吧，薇薇安小姐。有时候我真的羡慕路易教授，一把年纪了还有贴心小棉袄……”尤里安会长摸了摸鼻子，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随即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
　　少年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便重新露出灿烂笑容，“从今天起，你就是协会的新成员了。乔，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啊……我要想一想，会张先生。”少年皱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继而他抬起头来，眉眼弯弯，“我听说协会里的未成年人都会有监护人。比如，薇薇安姐姐。我今年十三岁，可以请姐姐做我的监护人吗？”

　　…………
　　那一刻薇薇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脑袋里，一根弦崩断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