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56、【终章】 百万玫瑰

　　一早退了房，坐火车去诺丁汉。
　　天空阴沉，暮冬时节，有点下雪。

　　一对年轻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市郊，落后半步的黑风衣青年给前面的女子打着伞，看起来像对年轻的情侣。二人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座不起眼的破旧小公寓。

　　走在前面的年轻女子停下，敲了敲门。房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但直到两分钟后，那人才开了门。大概是在透过门缝打量来人。

　　是一个男人，头发灰白色，披一件厚呢子大衣，看起来并没有很老，大约四五十岁，但瑟瑟缩缩的，倒想一个独居的老年人。

　　“你是谁？”男人手里举着一只蜡烛，借烛光看了她一眼，警惕地说。

　　“抱歉打扰了，先生。我们迷路了。这里是哪？”从帽檐下穿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柔柔软软，人畜无害。

　　“……诺丁汉，盖德灵区，115号。”男人打量她片刻，粗声粗气地说。

　　在她身后，还有个黑风衣青年，正在收伞。不经意间，男人瞟了他一眼，继而忽然手抖了下，眼疾手快就要关门。

　　还是被伞尖挡住了门。

　　青年右手用伞尖硬生生撑开门，左手插在口袋，隐约勾勒出手(hexie)枪轮廓。

　　“哦……是杰克。”门被挡住了，男人直在心里骂，但不敢表现出来，嘟囔了一下。“上次帮我杀人……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

　　“上次我急需用钱，才会接了你那单鬼生意。结果你竟然放了我的鸽子。如果不是我当时有急事，你早就不再活着了。”青年低头看他，语气冷淡而凶狠，叫出了他的名字，“吉尔。”

　　“……上次是意外，意外。”被青年漆黑的眸子盯着，吉尔心里一阵胆寒，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他知道这家伙不只是在放狠话，绝对能说到做到。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那么多赏金杀手，他决定雇佣他的原因。够狠，够没良知，够没底线。

　　“……我会把钱还你的。今天就还。”想了又想，吉尔决定先服个软。虽然这家伙看起来软硬不吃。

　　“好啊。但是，现在先不用了。”枪顶在腰侧，“你要帮我个忙。”

　　屈辱地邀请两位不速之客进入。公寓很小，很破，除了木桌，一把椅子，收音机，卧室，再无其他。

　　“开门见山吧。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比起青年，吉尔更愿意和这位小姐谈。

　　看起来柔弱斯文，不具有什么压迫力。

　　“是这样的。我是伦敦警署的警察。近日收到一张奇怪的假(he xie)钞。”声音听起来果然柔柔软软，只是也很冷淡。年轻的金发小姐低头从手袋掏出一张纸片，放在桌子上。
　　吉尔低头，定睛一看。

　　这是吉尔今天感到的第二次后悔。第一次是给那个冷面杀手开了门。
　　他到底为什么要放这俩人进来。

　　“最好老实交代，先生。我们有伦敦警署发布的追查令，有权指控阁下的前纳粹战犯身份。”

　　不瘟不火的语气。
　　偏偏精准地刺痛了痛点。

　　吉尔低头看那张假(hexie)钞，暗暗咬牙。

　　那些假(hexie)钞，太熟悉了。就在几年前，曾有百万英镑在一个秘密作坊里被制作出来，成批被运到外面。价值百万的废纸。

　　这小姐抬眼看自己，灰蓝色的眼睛，清冷淡漠。

　　“怎么回事？这张假(hexie)钞，与党卫军少校罗德有什么关系？”开始盘问。

　　薇薇安看他。他却没有言语，面色阴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茶。她注意到他捏杯子的手指发白。

　　继而深深叹了口气，手指松开了。

　　“这件事……我曾经发誓，要烂在肚子里的。小姐。”吉尔声音有点发抖。

　　“这件事要从一幅画说起，《黑海舰队》。”吉尔摇了摇头，叹息。

　　“……《黑海舰队》？”薇薇安心里一跳。

　　“没错。它曾经是被挂在罗德少校办公室里。他很喜欢它的。然而后来它不见了。战后流落到了哪里就更不知道了。”

　　薇薇安心想画倒是没丢，就在她家里。但这点她肯定不能告诉他。

　　“1943年，二战如火如荼。那年夏天的某天，纳粹忽然在西班牙海岸边看到一具尸体，服饰肩章看起来像英国某位皇家少校。尸体身边还有一只小木箱，里面藏着一封信，说盟军不久将要进攻希腊。”

　　“但那具尸体是个骗局。根本不是英国皇家少校的遗体，而是盟军骗人的把戏，用以掩盖盟军返攻西西里岛的计划。”吉尔面色阴沉，摆了摆手，“后来，纳粹当然为此吃了很多亏。但那不是我们要说的重点。”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那个木箱里，不只有伪造的作战计划书，还有一幅画。就是《黑海舰队》。当时的党卫军少校，罗德先生很喜欢，于是就把它留下了，挂在自己办公室里。”

　　“没人知道，盟军当初往里面塞那么一幅画干什么。小姐。诡异的是，到后来，战争结束了，盟军也没有承认，自己往里面塞过什么画。”

　　薇薇安被他说的心里有点发毛。

　　“就在不久后，罗德少校忽然有了一个计划。那就是‘百万英镑计划’。”

　　“那是什么？”

　　“纳粹的一个军事机密行动。疯狂制造大量英镑假(hexie)钞，用以破坏英格兰经济。当时有一个很讽刺的说法——德意志第三帝国已经沦为英格兰银行。”吉尔哆哆嗦嗦点了一根烟，低头吸了一口，“这在战后成为禁忌。”

　　“后来由于一场意外，罗德少校被人暗中袭击，伤势并不致命，但伤口感染，在疗养院里躺了很久。有一天，他忽然吞枪自尽。他的秘书菲利普先生继续接手百万英镑计划，并且将假(hexie)钞制造作坊转移到了集中营。就是我看守的萨克森集中营。”

　　“你手里的这张假(hexie)钞，应该就是罗德少校在世时，监管工人生产出来的假(hexie)钞。”
　　吉尔低头看了看那张纸币，感叹。但他好像不是跟愿意触摸它，仿佛它是某种带诅咒的不祥之物。

　　“那跟那副画又有什么关系？”薇薇安不解。

　　“当初，罗德少校提出百万英镑计划时，就自称是从那副画中吸取了灵感。”吉尔声音低沉，“大海如英国经济命脉，几张伪造的钞票，足以形成颠覆大英帝国船只的漩涡。”

　　“说来也很怪。罗德少校后来迷上了那位画家，法国作家埃德加。少校开始沉迷收集他的画作。其中一副是《树》。画上是一片汪洋大海，船在航行，海的尽头被一颗干枯扭曲的树挡住了。我只见过一次。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只能感觉到一股凄凉的感觉。后来听人说，画家晚年患有抑郁症。其实他画的，是一条通向死亡的路。”

　　“现在那副《树》，没人知道在哪。我只听说过，好像被拍卖到一个英国北部的疗养院了。好像叫什么柠檬草疗养院。”吉尔摇头感叹，“我个人是不支持的，小姐。因为这种画具有精神暗示，长时间盯着看，很容易让人精神沮丧。少校吞枪自杀，说不定就和它有关。”

　　“……百万英镑计划。”薇薇安点了点头，“你还知道什么有关的吗？”

　　吉尔沉默片刻，面色阴沉不定。

　　半分钟后，他深吸了一口烟，指尖微微发抖。一小片烟灰落在裤腿上。

　　“起初，百万英镑计划进展的并不顺利。当时，少校的电报总是被敌人破译，所以少校他很生气，想要研发一种新的密码体系。就在那时，一个年轻人来了，据说极具数学天赋。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有点本事。那人自创了一套密码体系，确实保密性极高，很难破译，促进了百万英镑计划的推行。少校很高兴，重用了他。”

　　“密码体系？”
　　“好像跟什么昆虫有关。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小姐。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说完暂时陷入沉默。

　　披着呢子大衣的男人叹了口气，掐灭烟头。

　　“……好了，我都交代了一切。小姐。你们可以走了吧。”

　　“……可以了。”薇薇安与他对视片刻，点了点头，觉得再套不出什么话来。

　　起身，欠身，“先生，伦敦警署感谢您的配合。”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从椅背上拿起外套与帽子，转身想走。

　　推门，没推动。

　　门被反锁了。

　　同时听见背后穿来枪上膛的声音。

　　薇薇安扭头，登时对上了一个黑洞洞枪口，持枪人的手在不停发抖。

　　与此同时，站在窗边抽烟的黑风衣青年转过身来，语调冰冷。“吉尔，你疯了。”

　　吉尔没接话。枪口依然指着她的眉心。

　　原来他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离开。

　　毕竟曾是集中营的纳粹狱警，当年曾屠杀过无数面黄肌瘦的犹太人。他们两个，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