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55、【终章】 百万玫瑰

　　伦敦地下，海豚酒吧。
　　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重酒精味道。
　　“小姐，你怎么没有穿那身白色大衣，我是说，看上去像实验袍的那身衣服？”
　　酒吧角落，一张破旧弹簧沙发，红头发年轻人躺坐在里面，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
　　“搞得我一开始都没认出你来。”他眉眼弯弯，懒洋洋地投掷飞镖。
　　他身边的吧台上，坐了一个年轻女子。她披着件灰色毛呢大衣，头戴一顶米色编织帽，灰黑色的柔软长发垂到耳边，低头喝了一口酒。“那件衣服我烧了。”
　　连同一起烧掉的，还有地下室的世界线模型。苦艾酒在喉咙里发酵出一种淡淡清苦。
　　没什么继续存在的理由了。

　　“真是冷漠啊，小姐。你这幅态度，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没有再见到他，对吧？”
　　“就算见到，也跟你无关，威尔。你出卖了我，把我的信息卖给了肖恩。”薇薇安低头看他。
　　“是啊，真是抱歉呢。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出卖你了。我威尔从来不出卖同一个人两次。况且，小姐，你的报酬丰厚。”他接过她递来的酒，晃了晃，并没有喝。
　　红发年轻人笑眯眯看她，举起三指，一副真诚模样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今晚我见过你。”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你的通缉令张贴地满伦敦城都是，小姐。你还这么明目张胆跑来地下酒吧喝酒？”

　　“你简直是在为一群情报贩子贡献丰厚奖金啊。”啧啧感叹。

　　“那笔奖金，你心动了？”

　　“有点。不过，没有比小姐你令我更心动。”红头发的年轻杀手忽然探身靠过来，伸手摸了下她的脸。
　　“你易容了，这人(hexie)皮面具质量不错。不过这张脸，还真没有原来的好看。”威尔凑近，声音如同裹着蜜糖的刀子，轻佻而暧昧，“如果不是我之前和你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还真看不出来。你该把后颈也遮盖一下的。那里有一颗痣。”

　　然后他的手就被捏住，甩开了。与此同时，灰黑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袖口里甩出一把刀，瞬间抵在了他的喉咙前。

　　“……开个玩笑嘛，小姐。”威尔咧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话说回来，你这次回来，没有去看看他？”威尔懒洋洋地继续扔飞镖。

　　“谁？”

　　“那个绿眼睛的年轻警员啊。你知道我在说谁。”不怀好意的一声笑。

　　“你是否管的太多了，威尔？”女子纤细手指勾着一只空酒杯。酒杯咕噜噜转了几圈。“与你无关。”

　　“啊，看来是没见。”威尔摇头啧啧，“那可不太好。想当初我帮肖恩一起陷害你的时候，有次被他察觉到了。他几乎看到了我的背影。那时他明知我是被你雇佣的。但他却没有怀疑你。”

　　“他那么信任你，小姐。你却不去见见他，至少也要告诉他，你还没死，是不是？”威尔叹了口气。

　　继而轻微的咔嚓一声，空酒杯被扔在吧台上，碎地四分五裂。

　　“别多管闲事。听好了，威尔。”灰黑色头发的女人低头看他，眯眼。

　　一次严厉的警告。轻佻的红发杀手似乎终于感到一丝危险气息，咧了咧嘴，甩出最后一只飞镖，懒洋洋告辞。

　　看着威尔离去的背影，薇薇安心里叹了口气。

　　她乔装易容，竟然还是被威尔看穿了。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都待在这间地下酒吧里。海豚酒吧里人员混杂，地下黑市情报贩子纵横。她每天都戴着不同的人(hexie)皮面具，躲在角落，打探关于世界线管理协会现状的情报。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那个躺坐在角落沙发上的红发青年。彼时她易容成一位中年女人，短卷发，提着红色手袋，低调的庸俗。那次威尔就抬眼朝自己看了一眼，但没有说什么，估计也没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但今天，还是叫他认出来了。

　　看来，一段时间内，她最好先别来海豚酒吧打探情报了。

　　薇薇安往下压了压帽檐，从手袋里掏出几个硬币，扔到吧台上，打算付钱走人。

　　就是在那时撞上那个女人的。

　　那人穿一身厚重毛呢大衣，戴口罩，径直朝她走了过来。由于薇薇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擦肩而过的瞬间，薇薇安的脚下忽然掉了一个纸团。

　　“……”
　　薇薇安低头看去，耳边忽然想起一个低哑的女声，像每天浸泡在烟酒里的嗓子。“拿好，是白橡让我给你的。”

　　“……你是谁？”

　　等了片刻，却没有回应。薇薇安回头，只看见女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酒吧里人多耳杂。

　　威尔已经认出她了。难保别人不会暗中注意她。

　　薇薇安将口袋里的硬币掏出来，扔到吧台上，装作不小心地掉了几个硬币。继而她蹲下，在地上找硬币，顺便把纸团偷偷抓起，塞在袖子里。

　　随后她压低帽檐，整了整衣领，起身走出地下酒吧。

　　一路来到地上。深夜的伦敦街头，路灯昏暗，不远处的一个拐角，隐约可以看到有人站在那里，而且在抽烟。黑暗中，微弱火星明明暗暗。

　　“……我今天收到了一张纸条。杰克。”

　　“听着。”他把烟从嘴里拽下来，声音冰冷，“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但我已经把那人甩开了。我怀疑我被人发布了赏金追杀令。”他紧紧皱眉。

　　“.....那应该是我发的。”

　　“......”他顿了顿，缓慢低头看她。

　　“那时候你刚杀了路易教授。我恨你恨得不行。”薇薇安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有点苍白。

　　“……”他低头又看了她一会，面色阴沉，她觉得他甚至正在咬牙。

　　“我在海豚酒吧被人塞了一张纸条。”于是试图转移话题。

　　“……什么纸条？”他冷冷看她。

　　薇薇安伸手，把纸团从袖子里顶了出来。展开一看，原来不是纸条。

　　“……钞票？”

　　她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那神秘女人千方百计偷偷交给她的，会是一张五十英镑的纸钞。

　　“……”他挑了挑眉，低头看她手心里的钞票，显然也有点诧异。

　　“……五十英镑？”他伸手夹起纸钞，纸钞边缘有一根银色的金属条，他忽然把它撕开了一点，眯眼看了看，“不对。是假(hexie)钞。”

　　真钞被撕开时，那根金属条是不会断裂的。

　　“……”
　　如果塞给自己五十英镑真钞的话，还可以勉强理解为，看这个深夜买醉的年轻女人太可怜。
　　如果是假(hexie)钞的话，薇薇安实在想不通。

　　五十英镑正面是英国女王，背面是英格兰银行第一任总裁肖像。忽然，她注意到肖像的发梢里好像有字。

　　“——等等”她捏住纸钞。

　　【1942 党卫军少校罗德监督制作】

　　看起来这张假(he xie)钞很旧了。印制时间是1942年，二战如火如荼。

　　“党卫军少校，罗德？他是谁？”

　　杰克低头看了一会，眯眼。
　　“好像是萨克森集中营的纳粹军官。”

　　“我认识一个战后的纳粹，曾是那个集中营的狱警，但是战后侥幸逃脱了战犯指控。或许你该去问问他。”

　　“他会帮你吗？”

　　“我想他会的，小姐。”杰克吸了一口烟，冰凉语气中流露出不悦的危险气息，“我帮他杀过一次人。然后他躲起来了，连钱都没给我。”

　　“他现在不在伦敦。隐居在诺丁汉。”

　　“现在很晚了。”薇薇安看了看怀表，深夜快十二点。“那我们坐明天的火车，再去找他？”

　　杰克掐灭烟，点了点头。

　　二人走回旅馆的时候，已经深夜，旅社老板已经趴在柜台后打呼噜。
　　一路走上二楼。拧动钥匙，进入房间。

　　她刚要走进去。忽然被他拦住了。

　　漆黑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有人进来了。”

　　每天临走前，他都会在房间里做点手脚，比如往房缝里塞一根头发丝。而现在，发丝没有了。

　　“你是不是被人跟踪了？”他咬牙皱眉，扭头看她。

　　“……没有。”她愣了一下，回想片刻，摇头。

　　二人僵持在房门口。沉默片刻，薇薇安刚想开灯。实在不安全的话，现在收拾东西搬走也不迟。

　　然而楼下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不止一个人。

　　这家旅店很偏僻，平常一个周都来不了几个客人。现在又是深夜，来客人的几率微乎其微，接近于零。

　　薇薇安大脑空了一瞬，刚想放下开灯的手。忽然被一把推到了床上。

　　床板登时发出一声刺耳哀鸣。

　　她后脑狠狠撞到床板上，嘶了一声。继而感觉他也爬了上来。

　　脚步声确实是朝这个房间来的。越来越近。

　　青年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几乎跪在她身上。她看不清他的脸。他黑色的碎发扫在她的脸上，有点发痒。
　　暧昧地令人窒息。
　　他低头，咬牙，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叫。”

　　与此同时，旅社二楼走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皮鞋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声响。

　　“不好意思……我说过，203有人了。”走在后面的男人挠了挠头。

　　旅店老板也很无奈。睡到一半，忽然被叫醒。面前忽然站了一个黑衣男人，戴一顶帽子，看不出样貌年纪。然后那人敲了敲柜台，说要开一间房。

　　而且指定203。

　　“谁住在里面？”黑衣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向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走去，声音听上去仿佛被粗糙沙粒打磨过。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老板一路小跑，“就在昨天，刚住进来。”

　　听到“昨天”这两个字，黑衣人忽然停了一下。但顿了顿后，他继续向203走去，显然依然有点怀疑。

　　离203房门还有一步。
　　忽然从房门后传来床板晃动的吱呀声响。还有女子低低的呻(hexie)吟声。

　　“……”

　　老板露出一脸你看我就说了吧的表情，礼貌而微微尴尬。

　　沉默片刻，黑衣人转身，终于离开。

　　此时躺在房门后的薇薇安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消失，才松了口气。

　　她心砰砰直跳，这才发现手心里已经一层冷汗。或许是在酒吧里喝了那瓶苦艾酒，她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终于把他忽悠走了。
　　看来不是协会的秘密警察。大概是其他冲着赏金来追捕他们的人。
　　协会秘密警察可没有这么容易骗。

　　“……明天一早就走。”寂静片刻后，他终于放开了摁住她的手，声音低低，“离开这家旅店。”

　　她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跟踪的。

　　还好。还好他们每天都清洗旅社老板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