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35、【第五章·完】 黑蜂之死

　　开往北方的列车将于今夜启航。
　　世界线管理协会前调查员，薇薇安·怀特正被关在监禁室。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个梦。
　　一个醒不了的梦。

　　少年当然是见过的。那么桀骜不驯的少年，头发深蓝，走到哪都叼着根烟。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像她记忆里的某个人。可是她不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如果你压根不认识某个人，就不可能感到熟悉。这本身就是个悖论。

　　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做凯西的少年，是在数学课堂上。她搬着书本，走进教室，看到坐在窗边的少年，一条腿垂下来，晃来晃去。少年侧脸去看窗外，被孤儿院大铁门拦在里面的，后院的一片发黄的草地。

　　少年常逃课，纹身，抽烟，小偷小摸。这样的孩子，她见得多了。小时候，她也在孤儿院长大，那时候她自己就几乎成为了这种人。

　　偷窃是会上瘾的。并且，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偷窃时的心跳加快等不良反应已经为这种行为付出了代价。偷窃也只是一种合法光荣的劳动形式。
　　然后就这样活着，空虚而麻木，在孤儿院里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少年实在嚣张，明目张胆坐在她办公室的窗台，乱写乱画，抽烟。

　　她抽走少年指间的烟，廉价的香烟，有呛人烟雾。

　　“我不喜欢抽烟，也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抽烟。”她把烟碾灭，扔进花盆里，声音淡淡。

　　“哦，老师好——”少年拖着长腔，敷衍问好，斜斜地瞥了她一眼，“你的数学很好，老师，可那又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如果你只是一个小偷的话，没什么用。”

　　少年的眼神一瞬间狠厉。他扭头看她。

　　“如果你很想要一样东西，就去争取。不要用偷的方式。偷来的，始终不是你的。”

　　“…………”
　　沉默片刻，少年把头埋在臂弯里，“我不想待在自己一辈子。”从臂弯里穿出一个低低的声音。到底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他轻轻地抽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老师。你和其他的老师，还有那些蠢货孩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看起来很冷漠。但你在关心我。老师。我知道，我书包里的点心是你悄悄塞进去的。尽管很难吃，老师。”

　　“…………”

　　“你还给艾玛梳辫子，阻止其他孩子打她。尽管梳的很松，不到半天就散了。我还好好嘲笑了她一番来着。”少年闷闷的声音继续说道。

　　“…………”

　　“我不想待在这里一辈子。老师。我会待在这里，孤儿院，死掉，腐烂掉。”

　　“……你不会的。凯西。你会走出去的。”她顿了片刻，轻轻来口“只是不要再继续偷东西了。”

　　“有时我很恨我的父母，因为我有疾病，把我抛弃在大街上，扔进孤儿院。”少年淡淡说，声音有些冷，“但有时我又忽然不恨他们了。只要能再见他们一面，只要他们能把我带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无论你找不找地到他们，你都是你，凯西。你的人生，不会因为他们而更美丽，也不会因为失去他们而多痛苦。”

　　“……我会走的。我会带她一起走。”深吸一口气，少年终于抬起头来，此时他坐在夕阳里，深蓝色头发反射霞光，“除了偷窃，我还做过一些错事……但我不认为那是错的。”

　　“如果你不认为是错的，那就继续做下去好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一言为定，老师。我最近在学习数学，有人主动提出要来教我。你绝对猜不出是谁。他说我很有数学天赋，尤其是破译电码。”少年做了个鬼脸，好看轮廓。

　　“如果我出去了，到时候你就变成老姑娘了。”他从窗台跳下来，神采飞扬。“到时候我会再回来找你的。那时数学界一定有了新的定理。换我来教你数学。”

　　1950年的秋天，一只黑色的蜜蜂死了。
　　蓝雀立在干枯的树枝上，树枝即将干枯，树叶纷纷凋零。它在寻找黑蜂的死因。兜兜转转，却发现，杀死它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